很多年前的沐靈,該要怎么談及呢?那可是個傻姑娘啊……
萬年前———
“顧亦初呀,你說我們?nèi)蘸蟪苫闀鞘裁礃幼友剑俊便屐`蹲在顧亦初的桌子前,眼睛里亮閃閃的,盛滿笑意。
顧亦初拿著手里的書卷,輕輕的敲了敲沐靈的額頭,無奈的笑道:“你腦子里每天都裝著什么?”
“都裝著你呀!哈哈哈?!便屐`摸著額頭,答的很快很機靈。
顧亦初聞言不自覺的跟她笑著,寵溺得很。
沐靈是個賣酒女人,她沒有什么錢去開酒莊,只是定期給客棧送親自釀的酒罷了。
情歡當(dāng)時是個紅樓老板,特別喜歡沐靈的酒。沐靈總跟她講顧亦初,每次都是笑盈盈的,有些傻氣。
“情歡,你知道嗎?我有一次跟他吵架,他想來和好又不好意思開口。然后他就特別別扭的拿著他那本讀爛了的《楚辭》,來問我字怎么念?!便屐`坐在后院的秋千上,情歡就坐在隔壁的石凳上喝著酒聽著,“他是知道的,我根本不識字。但見他來問我,我也想要和好。我就故作好像認(rèn)識一般的皺著眉頭跟他瞎掰,他就在一旁很寵溺的附和我……”
沐靈蕩的很高,說完便是一陣笑聲音像是百靈鳥一般的清脆,很陽光,很可愛!
顧亦初遠(yuǎn)赴王城會考時,沐靈站在村頭的樹底下。她很少哭的,只是眼里蓄著淚,話里帶了哭腔:“顧亦初,你什么時候回來啊?”
“我會早點回來,好不好?”顧亦初溫柔的哄著她,輕輕地擦拭著她的眼淚。
“那你什么時候娶我啊?”她環(huán)著他腰身,一臉倔強的仰頭看他。
在她盛淚的眸子里,顧亦初無奈的笑著。這種時候還不忘終生大事。真的是……
可他還是珍重說道:“待功成名就,定十里紅妝。”他覺得沐靈很脆弱,就如當(dāng)下這般。
顧亦初走后,沐靈總會在那樹下張望著。
在沒有他的日子里,她很孤獨。
他在的時候,她總有用不完的力氣。她會浣衣會釀酒會打鬧,她每天很累,卻總是笑嘻嘻的,眼睛都是光。
可越是等下去,她便越是消沉。很少有人再來找她浣衣了,曾經(jīng)的客棧也開始嫌棄她釀的酒,太苦……只有情歡還照顧著她的生意!
村上逢節(jié)回來的漢子很多,可沐靈等不回顧亦初。
村上的姑娘大多做了人婦,她們有人偶爾帶著孩子出來走走,會拐著彎到樹下問她:“你還在等顧亦初嗎?”
“嗯,他會回來的!”沐靈總這么說,誰問都一樣。
她有時會去情歡那里坐著,情歡總說她年紀(jì)漸長,不該再耽誤??摄屐`不聽,總覺得情歡騙她,她太壞了。
沐靈等了他三年,他終究還是回來了。他穿著錦衣,襯得沐靈一身破舊的布衣無地自容。她緊緊的揪著衣角,看著一步一步靠近她的顧亦初,他還是像當(dāng)初走時那么好看……
他接她去了王城,村上的人都很羨慕。她縮在顧亦初的懷里,她第一次騎馬,很害怕。
他們路過繁鬧街市的時候,沐靈看見了情歡在紅樓的窗口看她。她伸出手跟她熱情的打招呼,她剛要開口喊她,顧亦初便冷漠開口:“別亂動!”
“哦……好!”沐靈縮回了手,她聲音很低,像是怕驚了夢一般。
街上很多人都祝福著她,不管是曾經(jīng)沐靈光顧過的阿嬤,還是老是拿著殺豬刀嚇?biāo)拇笫濉K麄冄鲋^,一臉笑意。
他們都說沐靈是個好姑娘,顧亦初是個癡情種。
可只有沐靈心里澀澀的,因為她能感覺到……顧亦初變了。
顧亦初的府邸里已經(jīng)有女主人了,她是個很漂亮的女人,應(yīng)該是某個大人的千金。
她見到沐靈,只是瞥了一眼,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高貴。路過她時,皺著眉頭的捂了鼻子,因為她一身的酒氣……
沐靈很自卑,她低著頭,說不出話來。她該說什么呢?說……夫人,這原本應(yīng)該是我的丈夫?是不是太過不自量力……
沐靈被顧亦初安排在了別院,臨著他們的主臥。
那天晚上,顧亦初來找了她。他說了很多事,解釋了三年間他未曾回去的緣由。
可對沐靈而言,所有的言語不過化了一句罷了:被逼無奈,負(fù)了你……
沐靈在府里扮演著什么角色呢?婢子們不敢當(dāng)著她的面說什么,可夫人說什么她便要干什么。
像個什么呢?……狗吧……
她會很難過,就像是一個孩子闖進了大人的世界里,她聽不懂他們說什么,她要掙扎著,可不管怎樣都不會有人理她……久了她也累了,就這樣吧!
直到有一天,她看見顧亦初牽著那個女人的手一起放花燈,突然就哭了。
當(dāng)年她跟他坐在屋檐上,她靠著他的肩膀指著遠(yuǎn)處的點點星燈,傻笑著跟他講:“以后啊,我要放一個很漂亮很漂亮的花燈,上面寫著你跟我的名字,你來寫!然后讓它飛到月老那,告訴他一定要把我們的紅線簽的牢牢地?!?p> 當(dāng)時的顧亦初笑道:“怎么可能會飛那么高?你看,那邊的花燈都已經(jīng)掉了……”
“我不管!我就覺得我們的能飛的很高很高……”沐靈不講理的頂著他,兩個人抱在一起咯咯的笑。
顧亦初啊,你會想起這些嗎?沐靈看著他的笑顏,他的眼里只有那個女人,容不下別人了……
他跟他的夫人很恩愛,他們從來沒有吵過架。一點都不像沐靈,以前總是鬧著脾氣的告訴他,她在氣什么。
她突然有些后悔了……應(yīng)該不告訴他的,就讓他們吵架好了……前人栽樹后人乘涼的事,怎么就輪到她當(dāng)那個前人了?多么榮幸!
在那呆了一個多月,沐靈還是找了顧亦初。像是入了魔的鎮(zhèn)定:“顧亦初啊,你還要我等多久?再三年嗎?”
他很疲憊的捏了捏眉心,好像有些煩躁的想要發(fā)火說些什么。可最后他還是忍住了,嘆息著說了一句:“待現(xiàn)世安穩(wěn),定良辰吉日。你再等等,好不好?”
沐靈直直的看著他的眼睛,想要看到一些承諾該有的樣子來……可是,分毫未見!
顧亦初被她看的慎得慌,有些怒了:“都說了過段時間便好,你不是已經(jīng)等了三年了嗎?再過些日子又如何?”
說完他便走了,沐靈只是木訥地站在廊下,秋風(fēng)吹過,掀起一地落葉。頹敗落寞得很……
秋風(fēng)驟起,思緒便跟著飄了回去——
“顧亦初,你以后考上狀元是不是會有大院子呀?”沐靈手里抓著線,牽引著遠(yuǎn)處的風(fēng)箏。
“會啊?!彼诤竺娴臉涓麓鸬?。
“那我以后要在大院子里放風(fēng)箏,外面太危險了……”沐靈急促的收了手里的風(fēng)箏,差一點就要被隔壁的風(fēng)箏割斷了線。
她喘著粗氣縮在顧亦初的懷里,撓著他的癢癢問他好不好。兩個人在樹下笑著追著跑……
情歡是在沐靈離開后三個月過來的,她的紅樓里有人惹了官府出了事,不得已的關(guān)了門出來避一避,也順便出門走動走動。
“怎么這么久都不見顧亦初啊?”情歡在暖爐旁暖著手,問著在床頭捺鞋的沐靈,她正熟稔的做著鞋底:“我也許久未見?!?p> 情歡以為她在說玩笑話,因為以前的沐靈就是這樣:“他不是你的相公嗎?哪有夫妻不見面的?!?p> “他不是我相公?!便屐`語氣有些沖,“你見過哪個當(dāng)官的夫人穿著婢子衣服?!?p> 她只是感覺有些丟臉。當(dāng)年在情歡面前說了多少關(guān)于顧亦初的事情來,現(xiàn)在連提了他的名字都覺得在從她的心口拔刀。
情歡愣了一下,發(fā)覺她不是在開玩笑,有些氣悶:“那個該千刀的負(fù)心漢!我?guī)闳フ宜阗~!”
“喂!”沐靈手里的東西掉在地上,被情歡拖出了房門。
顧亦初剛好從外面回來,冷眸在院子里看見了生面孔。
“怎么帶著不明不白的人回來?”顧亦初語氣很冷,比外面落進她眼里的雪花還要催淚。
“不明不白?”情歡直接揪住了顧亦初的領(lǐng)口:“沐靈當(dāng)年為了供你考取功名,靠賣酒給我之時你怎么不說我是不明不白?現(xiàn)今做了個官,便要棄了糟糠之妻?就你這樣的人,也配沐靈對你死心塌地?”
情歡拉著沐靈要離開這個院子,顧亦初沒留,冷漠的看著這場鬧劇。他只是薄唇輕啟:“外面到處都是你的畫像,你能走去哪?”
情歡作為紅樓老板,出了事自是擔(dān)了最重的責(zé)罰。她頓了步,并不是害怕,只是不敢置信……眼前人,真的是沐靈跟她說的那個人嗎?
還是說,沐靈只愿跟她講與他歡愉的事情,凡是痛苦些的,便只口不提……
情歡倔強要走,卻被沐靈死死地攔了下來。她以前日日挑著酒擔(dān),可比每日不干活的情歡力氣大的多。
她們拉拉扯扯,顧亦初不愿再管,摟著出來為他打傘的夫人便回了房門。
沐靈回頭見狀,一下子失了力氣被情歡帶倒在地。她雙手蹭在雪地上,滴了血。
情歡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顧亦初低頭向懷里的人笑著,懷里人身子一顫一顫的在笑著。
郎才女貌,多么般配!沐靈看著自己都是凍瘡的手,竟是笑了起來……
真的是癡人做夢了,怎么配得上呢?怎么配……
樹與夢
加油加油(???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