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愁局

　　清風(fēng)徐來，竹林搖曳。

　　明月心的袖中飛出一道光。

　　那是明月般的光。

　　人如明月。

　　劍光如月。

　　劍光斬斷了一根高聳入云的竹子。

　　竹子上有一個人。

　　那人待在竹子上很久了，直到方驚夢離開，明月心心情平復(fù)，突然發(fā)覺了竹子上的那個人。

　　她一劍斬斷竹子，竹子上的人飛掠下來。

　　明月心手里的劍光一冷，就要對來人再出一劍。

　　來人大叫道：“嫂子住手！”

　　明月心收住劍，冷冷的問道：“你叫我什么？”

　　來人略帶尷尬的笑道：“這稱呼不對嗎？”

　　明月心冷笑道：“本姑娘云英未嫁，你說對不對?！?p>　　她說完，劍光便是一寒。

　　來人匆忙跳開，忙道：“這是方驚夢的二弟！”

　　明月心那一劍卻是虛招，聽來人這么說，饒有興趣的道：“二弟？”

　　“對?！眮砣擞昧c了點頭。

　　方驚夢一向獨來獨往，他唯一的二弟也就只有蘇小河一人。

　　來人正是蘇小河。

　　蘇小河聽那少年說方驚夢去找一個女人，而且是明月一般的女人。

　　他以為方驚夢在蘇州城不會有什么朋友，想不到竟然該與一個明月一般的女人相識。

　　“明月一般”的女人也是少年說的。

　　少年對明月心明月似的眼眸印象很深。

　　蘇小河立即向城外的竹林尋來，卻看到方驚夢與明月心隔著紗簾。

　　這是一個什么樣的女人？

　　或許是一個令方驚夢無可奈何的女人。

　　當(dāng)時蘇小河這么猜想，悄悄的掠到了一棵竹子上。

　　他別無他意，只是方驚夢誆了他，讓他喝酒，令他醉的一塌糊涂，兩人結(jié)拜名分算是定了，但他卻是二弟。

　　所以，他想捉到方驚夢的“把柄”，看能否重新論一論兩人的結(jié)拜名分。

　　蘇小河卻逐漸的發(fā)覺，方驚夢好像并不想見這樣一個女人。

　　而方驚夢好像很對不起這個女人。

　　蘇小河原本只是玩鬧之心，后來看到兩人相處的情形異常，便想悄悄離開。

　　但方驚夢的武功他心中有數(shù)，也不怕他發(fā)現(xiàn)自己，卻怕這女人發(fā)現(xiàn)了，令方驚夢的處境更加尷尬。

　　如此，蘇小河就處在了不得不留在竹子上的尷尬境地。他一手，抓著竹子，穩(wěn)住身體，另一只手捂住耳朵。

　　他不想聽，卻不得不聽。

　　明月心的充滿恨意的聲音并不多高，但以蘇小河的武功和耳力，想要不聽也難。

　　當(dāng)明月心用自己去逼迫方驚夢時，蘇小河總算能夠體會到為什么方驚夢會對這個人女人無可奈何。

　　一個用傷害自己的手段去逼迫一個男人的女人，這個女人在這個男人心中自然有些極高的分量，或許這個男人極其對不起這個女人。

　　一是這個男人犯了男人都會犯的錯。

　　二是這個男人犯了不該犯的錯。

　　蘇小河此時異常后悔。

　　后悔是人的本能，但后悔并不能改變什么。

　　他打定主意，此時不能讓兩人發(fā)現(xiàn)自己，但事后必須向方驚夢言明。

　　不論方驚夢什么反應(yīng)，也只怪他咎由自取，看到了不該看到的，聽到了不該聽到的。

　　也許方驚夢會惱羞成怒。

　　他既然一個人來到一個偏僻的地方，見一個女人，而且還隔著紗簾，必然不會想讓第二個人知道。

　　蘇小河卻知道了，看到了，聽到了。

　　他聽到方驚夢不讓這個女人再去洛府。

　　蘇小河忽然明白了，洛仲說有人潛入洛府，原來就是這個女人。

　　但此時，方驚夢卻與一個潛入洛府的女人會面。

　　蘇小河不信方驚夢會與潛入洛府一事有何瓜葛，卻不能不好奇他為何會與一個潛入洛府的女人會面。

　　這女人潛入洛府，所圖無外乎“山海經(jīng)”。

　　除此之外，蘇小河想不到這女人還能有別的什么圖謀。

　　而方驚夢卻與一個潛入洛府，圖謀“山海經(jīng)”的女人會面，并被他看到了。

　　蘇小河騎虎難下。

　　他此時更不能讓兩人發(fā)現(xiàn)他，尤其是方驚夢。

　　否則，他對方驚夢又怎么解釋？

　　他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或者偶然的。

　　無論哪一種解釋，都有掩耳盜鈴之勢。

　　他正苦悶思慮時，方驚夢就走了。

　　看來方驚夢答應(yīng)了這個女人。

　　而明月心在方驚夢離開后，心緒平穩(wěn)，立即就發(fā)覺了蘇小河的存在。

　　這女人一定是一個高手。

　　明月心方才那一劍極其突然，蘇小河能夠剎那間反應(yīng)過來，武功如何，她心中已經(jīng)有了判斷。

　　一個武功卓越的人，耳力自然非凡。

　　她不在乎蘇小河故意，亦或是偶然。

　　她只在乎蘇小河聽到了什么。

　　明月心冷冷問道：“你都看到了，也都聽到了？”

　　蘇小河想否認，卻也知否認也是無用，不如索性承認，便坦然的點點頭。

　　明月心銀牙暗咬。

　　她的臉色突地紅了，道：“那我就先挖了你的眼睛！”

　　“嫂子且慢！”蘇小河心中一動，忙道，“二弟我聽到了，但什么都沒看到?！?p>　　他看到明月心臉色紅了，明月心又要挖他的眼睛，就明白了問題所在。

　　一個女人，尤其一個漂亮的女人，而且還是一個方驚夢似乎想避而不見的女人，她對方驚夢無可奈何，方驚夢都不想睜開眼看他一眼，她為方驚夢傷心落淚，卻被另一個人瞧見了。

　　而且，還是一個男人。

　　蘇小河心里發(fā)寒。

　　他聽到了倒沒什么，可看到了問題那就嚴(yán)重了。

　　明月心卻沒有動手，也不知是否是他的那句“嫂子”起了作用，亦或是其他。

　　明月心忽然變得溫柔，斂去冷冷的神色。但她身上始終有一種明月似的清冷。

　　她直言道：“我想讓大哥為我拿到‘山海經(jīng)’，你也聽到了。他顧及你，卻不愿意幫我，你作為二弟，愿意讓你大哥為難嗎？”

　　蘇小河眼光一動，道：“但我與洛府卻是有些淵源，此事也令我很為難?！?p>　　明月心神色悠然，到：“蘇公子，你如果幫我得到‘山海經(jīng)’，不只是你大哥不會為難，也能救洛家?guī)讞l性命。我在也就看在你大哥的份上提醒你，你自己好好思量吧?！?p>　　蘇小河故作不解，問道：“嫂子這話何意？”

　　“蘇公子可別亂叫，你叫我明月姑娘便可，我可不是你什么嫂子?！泵髟滦淖焐喜徽J可，臉色卻并沒有羞赧之色，反而明月般的眼眸里帶著喜意。她侃侃道：“蘇公子，‘山海經(jīng)’此書，很多人都心存必得之心，放在洛家，你覺得這些人會放過洛家的人嗎？至于什么人想要得到‘山海經(jīng)’，我可以告訴你，但你是他的二弟，為了你好，我就不告訴你了?！?p>　　蘇小河道：“明月姑娘不妨告訴我的好。”

　　他口中換了稱呼。

　　方才他可以看到明月心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變化，萬一她真的惱羞成怒，他就不好應(yīng)對了。

　　明月心正色道：“蘇公子，我不告訴你，真的是為你好，我與你大哥相識一場，他這人沒什么朋友，能有你這個兄弟，我很替他高興。所以，我不會害你。為了不害你，我就不能告訴你?！?p>　　她又狡黠一笑，道：“蘇公子住在洛府，與家關(guān)系怕是不淺，‘山海經(jīng)’你不可能不知道吧？有些東西，還是不要讓我說的太明白才好?！?p>　　蘇小河笑道：“明月姑娘此言差矣，洛前輩只是與在下師承有點淵源，具體什么淵源，卻不肯告訴我，我也是一頭霧水。要說我與洛家關(guān)系匪淺，著實有點冤枉?！?p>　　明月心笑吟吟的道：“二弟，你就這么和嫂子打機鋒嗎？你師門和洛家有淵源，和你與洛家有淵源有何區(qū)別。你可不要說洛寄予幾次私下見你，沒有給你提過‘山海經(jīng)’?！?p>　　蘇小河道：“嫂子——”

　　“你叫什么！”明月心怒斥道。

　　蘇小河見她都自稱嫂子，可他卻叫不得，女人的心思果真難猜。

　　他匆忙改口道：“明月姑娘，‘山海經(jīng)’我知道，那不是一本荒誕怪異的奇書嗎？這本書應(yīng)該很容易找到，何必非要洛家的?！?p>　　明月心似笑非笑的道：“你還和嫂子打機鋒，我不管二弟你是否知道‘山海經(jīng)’，我就非要洛家的‘山海經(jīng)’，你大哥如果不幫我，我一定會讓他后悔。你回去告訴他，我一定說到做到。”

　　蘇小河眉頭一跳。

　　明月心將方驚夢的七寸拿捏的剛剛好。

　　一個能夠?qū)ψ约阂谎圆缓暇拖潞菔值呐?，一個在乎他的男人只有節(jié)節(jié)敗退。

　　明月心見他心里在思忖，幽幽道：“我也不想逼他，但是‘山海經(jīng)’我必須得到，你若不想令你大哥為難，不如你幫我。一是避免你大哥左右為難，二又可解了洛家危機。一舉兩得，你好好考量吧?！?p>　　蘇小河神色為難道：“那我怎么和洛家交代，我?guī)煾概率且莺葑嵛??！?p>　　明月心勸道：“二弟，‘山海經(jīng)’及早離開洛家，對洛家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具體原由我不能對你說，這里面太過復(fù)雜，知道了對你沒有好處。你要是真心為洛家好，幫洛家消除危機才是，而不是在這里左右為難。你大哥不肯聽我多說，只想著怕你為難，你卻要想明白了，別做糊涂事?！?p>　　她說的言辭懇切，又隱去了具體原由，令人聽不出沒有道理的地方。

　　蘇小河沉思道：“那我要如何幫你？洛家這么大，我去哪里找‘山海經(jīng)’？”

　　明月心悠然道：“不必你親自動手，取書的事由我來。洛寄予要燒了‘山海經(jīng)’，以除洛家危機，他還邀請了三人作見證，不空大師、飲冰真人、不語上人，這三人不日即將抵達蘇州。到時，你只需配合我便是，斷不會讓你為難?！?p>　　蘇小河故作思量，心里卻暗暗心驚。

　　洛寄予剛對他說了燒毀“山海經(jīng)”的打算，書信今日剛從蘇州離開，明月心又是如何知道的如此詳細。

　　她既然對洛寄予的計劃如此了解，那他與洛寄予私下的談話，是否能夠避開明月心的耳目？

　　洛府有奸細。

　　而且是一個了不得的奸細。

　　否則，如此機密的事，怎么會傳到明月心的耳中。

　　顧忌禪想要得到“山海經(jīng)”。

　　明月心對“山海經(jīng)”勢在必得。

　　志在“山海經(jīng)”的人，是否還有其他人？

　　——一定有其他人。

　　他們是否是為了“破體劍氣”？

　　——是誰將“破體劍氣”的事流傳了出去？

　　或者，與當(dāng)年與劍圣魯秋道比試的人有關(guān)。

　　天下無敵的“破體劍氣”，其弊端恐怕這些一心想要謀得“山海經(jīng)”的未必知曉。

　　也不一定不知曉。

　　天下無敵的誘惑，可以令心存野心的人忽略一切，不惜代價。況且，但凡心存野心之人，都自命不凡，高傲自大，就算知道了“破體劍氣”的弊端，也定然以為能夠破除弊端。

　　蘇小河只是為了兄弟所托，與兄弟被毒害一事下山，卻想不到即將攪進這個局面里。

　　他不能管，又不能袖手旁觀。

　　他的心情，怎一個愁字了得。

　　他一不小心就踏入了一個進退兩難的局面里。

　　一個愁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