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晚間，蘇小河見到了一個人——方驚夢。
這次他依然直接掠上了屋頂。
之前是同源客棧的屋頂，這次是百芝堂后院，蘇小河所住的居室的屋頂。
蘇小河走出屋來，掠身上去，笑道：“兄臺來找我？”
方驚夢面無表情的睨了他一眼，道：“除了你，還有其他人嗎？”
百芝堂后院只有蘇小河一人居住，而掌柜易連山也在別處的小院里，只有偶爾會在百芝堂將就一晚。至從蘇小河來后，易連山就放心的讓他照看這里，晚上都會回去。
蘇小河又笑道：“前天早上，我去了附近的包子鋪，聽說陳記包子很好吃，味道獨特。我去了以后，發(fā)現(xiàn)好吃是好吃，卻算不上獨特。昨天晚間我去了街角老劉的餛飩館，老劉的餛飩才叫一決。”
方驚夢聽他說些莫名其妙的閑話，默不作聲。
“今日我又去茶館里嘗了嘗，覺得也沒什么好喝的，不知道那些文人墨客，富家子弟為什么這么喜歡?！碧K小河繼續(xù)道，“我從小和師父在小寒山，師父人懶，什么都懶的做，我反而要照顧師父的起居。而且我?guī)煾负芨F，像喝茶這種事我就偷偷去過一次。一壺雨前龍井花了我好多銀子，師父還狠揍了我一頓。師父是經(jīng)常揍我玩，不過那次不是揍著玩，是真揍?！?p> 蘇小河說著還摸摸屁股，那頓揍真的記憶猶新。
他瞥著方驚夢，問道：“你覺得陳記味道獨特嗎？老劉的餛飩怎么樣？今日我喝的茶也不怎么好，還不如我小時候喝的山下的孫老伯家茶，一把茶葉放進去，一個大海碗，很過癮。你應(yīng)該去過我今日我去的那家茶館吧，是不是我錯地方了？那家茶館比較好，改天我請你。”
“你話真多。”方驚夢微昂著頭，看著星空。半晌兒，他嗤笑出來，又立即恢復(fù)面無表情的模樣：“你那是喝茶嗎？你應(yīng)該喝酒?！?p> 蘇小河搖頭擺手道：“不不不，我沾酒就醉，不敢喝?！?p> 方驚夢道：“而且你廢話也很多。”
蘇小河被噎了一下，嘿嘿一笑道：“你不坦誠?！?p> “陳記的包子我也覺得一般，老劉的餛飩沒吃過，我不喜歡餛飩。你去的那間茶館挺不錯，是你不懂茶而已?！狈襟@夢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我跟了你三天，你也早就發(fā)現(xiàn)了，今天我來找你，你不明著拆穿我，卻拐彎抹角，指桑罵槐。”
“我可沒罵你?！碧K小河立即否決。
方驚夢正色道：“我來是想告訴你，有人要殺你?！?p> 蘇小河提醒道：“上次你也這么說?！?p> 方驚夢問道：“你怎么不問問我是誰？”
蘇小河反問：“我問你會說嗎？”
方驚夢聽完不語，許久才道：“今天我想告訴你，是誰要殺你?！?p> 蘇小河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方驚夢淡淡的道：“你來蘇州城以后，去了洛府拜訪，而且是帶著婚書去的?！〕叵铩瘞椭黝櫦啥U對洛府小姐仰慕已久，提過兩次親。你離開洛府，他又去了。洛夫人把你帶著婚書拜訪的事說了。顧忌禪視你為情敵，殺之后快。整個蘇州城里，沒人敢和顧忌禪掙，而且還是他傾慕的女人。況且你竟然還是洛小姐的娃娃親，他必殺你不可?！?p> 蘇小河點頭道：“我知道，有個人要殺我，好像姓秦?！?p> “那是枯木大師的弟子秦七?！狈襟@夢接過話道，“他剛加入‘小池巷’，顧忌禪要搓搓他的銳氣，沒想到他不是你的對手。”
蘇小河蹙眉，問道：“枯木大師的弟子的怎么會做這種事？”
“秦七心術(shù)不正，已經(jīng)被枯木大師逐出師門?！狈襟@夢解釋道，“秦七將枯木大師的‘枯木神功’練成了邪功，這人連名字都改了，叫‘骷髏手’?！?p> 蘇小河突然問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嗎？”
方驚夢想不到他突然這么問，倒是一愣，道：“蘇小河?！?p> “可我從來沒告訴過你，你也沒有問過?！碧K小河自然在笑，那笑里卻藏著別的東西。
方驚夢毫不避諱的道：“你來蘇州以后的事，我都知道?！?p> 蘇小河直截了當(dāng)?shù)膯枺骸澳阆胱鍪裁?？?p> “你要剛才就這么問該多好?！狈襟@夢一揚眉，“我讓你幫我殺一個人?！?p> 蘇小河卻是有些困了，打著哈欠道：“我不是殺手，殺人的事我不做?！?p> 方驚夢對他的回應(yīng)并不意外，道：“我再告訴你一些別的事。洛大俠邀請你明日過府一敘，你可知道，他受了傷。他殺了‘焚心圣手’莫烈的徒弟，莫烈近日就要找他報仇。以洛大俠目前的傷勢，洛府除了他那個武功還行的徒弟，一個寶貝女兒，必死無疑?！?p> 蘇小河的困意漸漸淡了。
方驚夢繼續(xù)道：“你與洛小姐，你的娃娃親小嬌妻，岳父岳母的安危，你不在乎嗎？”
“與洛小姐有婚約的可不是我，我只是受人所托而來。”蘇小河搖搖頭，又慎重道，“不過，看在我兄弟的面上，我卻不能置之不理?！?p> 方驚夢豎起一根手指，道：“顧忌禪要殺你，但胡金福設(shè)局殺我，你提醒了我，此事你我兩清。”
他又豎起一根手指，道：“你是否與洛小姐有婚約我也不關(guān)心，但你想救他，那就和你有關(guān)系。我告訴你這么多，這件事你欠我一個人情?！?p> 蘇小河點頭應(yīng)道：“好，你要殺的人如果該殺，我答應(yīng)幫你。”
“好，你我一言為定。不過你放心，此人并非良善之輩，死有余辜。不過，也許還是我親自殺他?！狈襟@夢不理會蘇小河似乎討價還價的話，“我再告訴你一個消息，顧忌禪是‘焚心圣手’莫烈的義子?！?p> 蘇小河瞇著眼，卻沒有打斷他。
方驚夢道：“莫烈原本是要殺洛家上下，不過，在此之前，他想得到‘山海經(jīng)’。”
這時，蘇小河卻忍不住問道：“‘山海經(jīng)’不是只怪古籍嗎？這是一本荒誕不經(jīng)的奇書，想要尋到并不難。”
方驚夢也是不解，推測道：“顧忌禪口中的‘山海經(jīng)’恐怕和我們所知的‘山海經(jīng)’大有不同。顧忌禪以為他想要的‘山海經(jīng)’可能就在洛大俠手中，所以他的目的是挾持洛小姐，逼迫洛大俠交出‘山海經(jīng)’以后，再由‘焚心圣手’殺了洛家人報仇。”
蘇小河恍然道：“顧忌禪心思可夠深的?！?p> 方驚夢卻道：“‘焚心圣手’武功高深莫測，顧忌禪武功怕是也不低，他視你為情敵，便派了秦七，雖然秦七失手，但他一定也不會放過你。你幫我，我就幫你解決此事?！?p> 蘇小河問道：“我只不過剛到蘇州城不久，你為什么找我?guī)湍?？?p> “我相信你。”方驚夢鄭重的道。
蘇小河反駁道：“你雖然調(diào)查，對我可未必真的了解，為什么相信我。”
“直覺?！狈襟@夢簡潔而又淡然的道。
蘇小河愕然。
他以為方驚夢會有別的解釋，想不到竟然是這么一種解釋。
這時，方驚夢又道：“不過，前提是你明日你不會死在‘焚心圣手’的手里?！?p> “你不是要幫我？”蘇小河聞言更是愕然。
方驚夢淡淡的道：“我會幫你解決顧忌禪，但是如果你明天死在‘焚心圣手’手中，那你也就幫不了我。”
蘇小河嘆道：“我突然后悔答應(yīng)你，你要殺的人，比起‘焚心圣手’更加難纏。”
“你可以反悔?！狈襟@夢冷聲道。
蘇小河卻搖頭道：“不，我還是決定幫你。”
這次輪到方驚夢愕然，不由得好奇的問道：“為什么？”
蘇小河神色天真，笑道：“直覺?！?p> 他卻用了方驚夢對他的回應(yīng)方式。
“隨便你?！狈襟@夢一臉無所謂，說出的話讓人吐血，“明天你還活著，我會再來找你?！闭f話，他便掠身而去了。
蘇小河對他的性情也有了大致的了解，對此見怪不怪了。
他答應(yīng)方驚夢殺人，并非心血來潮。
方驚夢是一個殺手，有關(guān)他的一切必然是背后的殺手組織所調(diào)查的，僅僅憑借他一個人，怎么可能知道顧忌禪在蘇小河第一次離開洛府時，顧忌禪的目的，還有顧忌禪與洛夫人的談話。
而且，方驚夢是一個不一樣的殺手。
這個又號“一語成讖”的殺手，蘇小河也有所耳聞。
“一語成讖”殺人，只殺該殺之人。而且，有時候他只收取一個銅板。
蘇小河跟蹤過方驚夢，也知道破板門那些人被方驚夢幫助，還有那個少年。
方驚夢是一個有良知的殺手，或者說是一個有著正氣的殺手。
蘇小河也不是一個迂腐的人。
師父那樣的人，怎么會教出一個迂腐的徒弟。
如果蘇小河為人迂腐，師父在他下山至少就會狠狠揍到他不迂腐為止。
方驚夢這樣的殺手，而且是一個武功極高的殺手。如果他要另外一個人幫他殺人，那這個要殺的，武功會更高。只要這個人該殺，蘇小河并不介意借此試試自己的劍。
師父說，不沾血的劍，是切菜刀。
師父還說，此次下山，勿要惹事，但行俠仗義，匡扶浩然正氣，義不容辭。
“小寒山派”的門規(guī)，不弒殺，不爛殺，但亦殺。但凡該殺之人，“小寒山派”義不容辭。
雖然，“小寒山派”一脈單傳，只有蘇小河一個弟子。
而方驚夢口中的“山海經(jīng)”，怕是另有文章。
正因為昨日晚間與方驚夢之間的交談，蘇小河來洛府中的路上，見到那個以指作劍，殺了“小池巷”軍師，又突襲他，卻忽然遁去的人，他一眼就看出此人并非方驚夢。但與方驚夢同樣使指劍，卻不知有何隱情。
當(dāng)“焚心圣手”已勢不可擋之威驟然天降，揚言要殺了洛大小姐，早已知道他來意的蘇小河，才頗為篤定他不會殺人。
可“焚心圣手”在得到“山海經(jīng)”之前不會殺洛府的人，卻不意味著不殺蘇小河。
蘇小河并非洛府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