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來了,就不要走了!”
天空里突然飛來一個人。
這個人仿佛就像從天空里憑空出現(xiàn),陰測測的聲音就像從地里冒出來的。
這是一個五六十歲的老人,鬢發(fā)皆白,唯眉獨(dú)黑。
蘇小河抬起頭,什么都沒看到,就看到了來人的眉毛。
那眉毛令人感覺太過獨(dú)特,連來人的面容都忽略了。
蘇小河見過弦月眉、一字眉、三角眉、ㄟ字眉、柳葉眉、八字眉,卻沒有見過來人的這種眉毛。
弦月眉細(xì)膩優(yōu)雅。
一字眉明快果決。
三角眉堅韌不屈。
ㄟ字眉高傲固執(zhí)。
柳葉眉溫柔可人。
八字眉寬廣無爭。
而來人的眉呢?
眉毛粗黑,眉角似刀鋒,似斧砍。
尤其眉角間的烈。
烈似火。
這也算是烈字眉?
人如眉,眉似人。
這是一個烈如火的人。
一個烈如火的人,原本應(yīng)該行事如烈火,是一個豪爽灑脫的人。
不過這人卻是一個陰沉的人。
眼有杏眼、丹鳳眼、細(xì)長眼、圓眼、瞇縫眼、吊眼、垂眼、三角眼等。
這人的烈字眉與圓眼更匹配,可他卻有著一雙三角眼。
烈字眉下的三角眼,讓他沒豪放,只有陰沉。
“‘焚心圣手’!”洛寄予大驚。
洛仲上前一步,將洛寄予與洛夫人攔在后面。
隋遠(yuǎn)這幾日為了保護(hù)師父周全,一直就在附近。聽到這陰測測的聲音,他當(dāng)即便跳了出來。
而“焚心圣手”莫烈此時眼中只有一個人——蘇小河。
他不認(rèn)識蘇小河,但只要踏入洛府的人,他就今日就不會讓這人活著出去。
洛寄予殺了他徒弟孟是非,也殺了他唯一的兒子莫是非。
孟是非本是他的兒子,只是這兒子來的意外。
莫烈當(dāng)年跟隨師父學(xué)藝,與小師妹情投意合,私定了終身。
當(dāng)初的莫烈的確是一個性情宛如烈火,為人豪邁瀟灑。
可是莫烈的師父莫隨法有一個獨(dú)生子,也是莫烈的師弟莫明年卻看中了小師妹,而且莫隨法亦有意讓自己的女徒弟做自己的兒媳婦。
莫門中人,人人都知道莫烈與小師妹情投意合??赡S法卻并非一個良善之人,他的兒子莫明年亦非善類,設(shè)計陷害莫烈。莫明年勾結(jié)匪類,殺了附近村莊三十五口人,卻栽贓嫁禍于莫烈。
莫烈百口莫辯,被捕入獄。
小師妹卻看出了端倪,為救莫烈,委身于莫明年,與莫明年成婚。
可莫明年卻早已買通獄卒,準(zhǔn)備給莫烈的飯食里下毒,讓莫烈命喪黃泉。
莫烈當(dāng)晚心底覺得不安,總覺得有事要發(fā)生,便將身上價值連城的玉佩給了獄卒,那獄卒拿了他的玉佩,同時心里還存有一絲良善,將莫明年買通獄卒,將他毒死獄中的毒計說了。
而此時獄中有人病死,與莫烈體型相當(dāng)。獄卒在莫烈重金許諾之下,便將莫烈與死者掉包,放莫烈出去。然后在獄中放了一把火,死者被燒的面目全非,無法辨認(rèn)。
莫明年生怕出了披露,前去驗(yàn)尸,也沒瞧出端倪,只從體型判斷,死者就是莫烈。
至于獄卒,他此前做過很多掉包的事。如今事發(fā),有官員要來查驗(yàn),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牢房燒個干凈,也就無法辨認(rèn)。隨便又放了莫烈,同時又得到他許諾的黃金,何樂而不為。
但莫烈為了防止這獄卒泄露他的消息,從獄中逃出以后,又折身返回將這獄卒殺了。
從此,莫烈隱姓埋名,苦修“焚心以火”。
這本是莫門的獨(dú)傳秘法,非掌門不可習(xí)練,但小師妹偷得秘籍,交于了莫烈。莫烈為了報仇,下苦工習(xí)練,又心存大恨,竟然真的讓他練成了。
“焚心以火”連他師父莫隨法都沒有練成。凡連此功,必受情火煎熬。
小師妹與為救他與莫明年成親,莫烈為了躲避莫明年的殘殺,飲恨躲藏,卻與小師妹不得一見,更不能有情人終成眷屬。
他的心里有恨火,亦有情火。
情恨交織,讓他機(jī)緣巧合之下“焚心以火”竟然練成。
功成以后,莫烈返回莫門報仇,殺了莫明年,廢了師父莫隨法的內(nèi)力。若不是看在曾經(jīng)師傅一場,莫隨法當(dāng)年默許莫明年陷害他,他必弒師。
可惜,他放過了莫隨法,莫隨法卻以為小師妹是紅顏禍水。
莫隨法摟著一個三歲的小男孩,小師妹正要將男孩抱過來給莫烈看,莫隨法突然一刀刺中小師妹的后心。
小師妹臨死之際,將男孩的身份告知了莫烈。
這個男孩是莫烈的兒子。
莫烈又喜又悲,小師妹覺得與莫隨法師徒一場,讓莫烈不要弒師報仇。
從此,莫門不復(fù)存在,莫烈?guī)е鴥鹤与x開。
他廢了莫隨法,殺了師父的兒子,江湖上聲名極惡,總有自以為俠義之人要為武林除害。
莫烈為了兒子周全,給兒子取名孟是非。孟與莫相近,而是非二字,也是為了紀(jì)念當(dāng)年是是非非的恩恩怨怨。
但是,莫烈雖然練成了“焚心以火”,報了仇,卻備受情恨煎熬,再加之小師妹身亡,從此性情大變,殺人如麻。
可惜他與小師妹的兒子,不知小時候是否見到母親身死的場面受到了刺激,對兒時的記憶全無,而且又異常弒殺。或許是莫烈性情大變以后,殺人嗜血影響到了孟是非。
而孟是非卻被洛寄予遇上,見他殘殺無辜,將其一劍斬殺。
莫烈見到兒子尸首,心神受到重創(chuàng),走火入魔,功力損失大半。當(dāng)時洛寄予劍法已有所成,莫烈為子報仇,哪管什么手段,偷襲洛寄予,將他打入湖中。
他以為洛寄予必死無疑,哪知竟然安然無恙。
只是這些年,也不知他為什么沒有前來尋仇,反而銷聲匿跡。直到最近,又在江湖上慘造殺戮,引得洛寄予注意,前去查探。
如今洛寄予的“洛神劍法”在江湖上頗有威名,莫烈要尋洛寄予的住處肯定不費(fèi)一點(diǎn)功夫。
莫烈要為兒子報仇,而且要讓洛府上下雞犬不留。
蘇小河今日前來洛府拜會。
他來時,莫烈還未來。
他去時,莫烈卻來了。
莫烈來了,第一眼就看到了。
他要?dú)⑻K小河。
他想殺蘇小河的目的并非立威。
他只是來殺人的。
他要?dú)⑷?,一旦動了殺心,他就控制不住,見人便殺?p> 所以,他第一眼看到了誰,就要?dú)⒄l。
他目光所及之處,絕不留活口。
從天上飛來的莫烈卻是倒立的。
頭朝下,腳朝上。
蘇小河在他眼里已是待宰羔羊,他隨手就對蘇小河的頭頂拍了一掌。
而蘇小河已來不及思慮來人是誰,來人為何殺他。
來人本是殺洛府眾人的,卻無巧不巧,看到他,就要?dú)⒘怂?p> 這算是無妄之災(zāi)。
他抬頭看到莫烈的烈字眉更近了,凜冽的掌風(fēng)已經(jīng)撲面而來。
掌風(fēng)不只是烈,還帶著灼熱,像仲夏的炎炎烈日,灼燒了云,灼燒了風(fēng),灼燒了照射的一切。
蘇小河摸著他的劍。
那柄被布包著的劍,至從小寒山一路行來,從未見過天日。
蘇小河像是遺忘了它。
突如其來的莫烈,突如其來的灼熱掌風(fēng),突如其來的無妄之災(zāi),似乎令他想起了手里的劍。
被遺忘劍的終將被遺忘,還是終將被念起?
——蘇小河會不會拔劍?
他沒拔劍。
他出了掌。
莫烈用掌。
蘇小河也用掌。
他的掌風(fēng)不烈,也不凜冽,卻潤物細(xì)無聲一般。
而且莫烈先拍出一掌,他卻后發(fā)一掌。
后發(fā)卻先至。
莫烈的掌影還沒到,手臂還沒伸直,掌風(fēng)灼熱,掌勁卻未盡發(fā)。
可是他這一掌,卻不是灼烈又灼熱的掌,而是“焚心以火”的一掌。即使他漫不經(jīng)心,甚至不甚在意,隨手而發(fā),掌勁未達(dá)極致的一掌,卻依然不容得小覷。
洛夫人只是聽到了那陰測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不懂武功的他并看不清飛來的那個人。
而洛寄予卻看的分明。
但他心里明白蘇小河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這是一個初入江湖,卻敢于向他挑戰(zhàn)的人。
洛寄予十年沒有收到江湖中人的挑戰(zhàn)了,他的“洛神劍法”已經(jīng)大成,除非非同一般的高手,尋常人在他手里走不過一劍。
蘇小河卻在去時挑戰(zhàn)了他。
他千里迢迢前來蘇州,是為了馬舟之托,年輕人重情義,受諾言可見一般。
這樣的人也是傲然的。
哪怕蘇小河看似謙遜,但一個謙遜的人,骨子里的傲然更加不可一世。
這種不可一世的傲然柔如風(fēng),卻剛?cè)玷F,大力不可碎,烈火不能融。
尤其當(dāng)蘇小河轉(zhuǎn)身而去時,他身上的戰(zhàn)意,眉羽間的意氣風(fēng)發(fā),揮斥方遒之意,更讓洛寄予心中篤定他就是一個這樣的人。
他傲然到?jīng)]有拔劍。
洛寄予看得出蘇小河本可以拔劍,但來者用掌,他也用掌,而舍棄了劍。
這是自信,還是狂妄?
洛寄予深知“焚心圣手”的武功如何,心里已經(jīng)捏了一把汗。他雖然重傷在身,眼力卻還在。
哪怕他“洛神劍法”大成,在客棧雖然是被“焚心圣手”偷襲,重了一掌,也可見“焚心圣手”的厲害之處。
況且那灼熱的掌風(fēng),洛寄予都能感覺的到。
他很是為蘇小河感到惋惜。
一個原本可以成為大人物的小人物,一念只差,就斷送了所有。
所以,他忍不住輕輕一嘆。
幽幽的嘆息,卻伴隨了另一個聲音。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