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小亮奔波在路上,一直記得,朝著太陽升起地方向,就能到倉山,就能找到忠義門,一定要找到忠義門!單純而執(zhí)著地穆小亮,沒有因為長路漫漫的跋涉而感到害怕,也沒有因為饑餓和困難而想到推縮。在孤獨的行走中,在腦海時時出現(xiàn)小小浴華的那張可愛臉蛋。在穆小亮未萌情愫的心靈中,她是一個好人,好看,漂亮,對自己很好,救過自己。而穆小亮也反復的在內(nèi)心里問自己,他們那么多人為什么口口聲聲把姑姑叫做惡人,她到底是不是惡人?姑姑到底又是誰?
這次走在鬧市區(qū),穆小亮不敢再去找吃的,餓著肚子,想一口氣走出鬧市!出了鬧市,去到山里,自己就不會被餓到。
穆小亮遠遠的就聽到:“讓開,讓開?!甭曇粲蛇h而近,幾個血跡斑斑的人帶著一個和自己差不多的孩子,狂奔而來。
身后有一群衣著一樣的人在追趕他們。街上的人紛紛躲避:“官兵抓人了,快閃開,快閃開……”
穆小亮不知道什么叫官兵,跟著路人往街邊閃躲。
跑在后面的三個人突然停下,絡腮胡子朝著前面的大喊:“大哥,你帶著孩子先走。一定要把孩子帶出去,我們斷后?!?p> 官兵已到,騎大馬的高聲說:“你們誰也跑不了,敢劫持法場,交出罪犯陳文斗的女兒,束手就擒,說不定高大人會網(wǎng)開一面,給各位一條生路?!?p> 絡腮胡子擺出架勢,大刀往地上一扎,指著官兵道:“貪生怕死的狗官,束手就擒的話為什么不到延安府邊界去和金人說。今日我等沒有宰了那姓高的賣國賊,算他走運?!?p> 旁邊瘦小個子的說道:“不要理會官兵了,我兄弟三人一起死吧!殺一個是一個,反正官兵不抵抗金兵。今日,我張永不能死在保家衛(wèi)國的疆場上,不能實現(xiàn)馬革裹尸還的夙愿!可恨?。「珊薜膮s是被自己國家的奸人所害。”個子雖然小,可說話慷慨激昂。
年長的看著團團圍上來的官兵,臉上也是毫無懼色,輕聲說道:“高飛,我們爭取的時間越多,林大哥帶著陳將軍的女兒就會走得越遠,他們安全了,我們?nèi)龡l命沒了也值得。”三人背對背,和圍上來的官兵刀槍對峙。
絡腮胡子回答道:“老鄭大哥,我知道了?!?p> 絡腮胡子高飛把刀往地上一扔,對著圍上來準備動手的官兵說:“且慢動手,我投降?!边呎f邊往前走,靠近扔刀的位置:“在我投降之前,我要和你們領(lǐng)頭的談談?!?p> 騎大馬的官兵道:“你說,我聽著的!”
“想你們當兵的,為什么當兵。你們知道嗎?”高飛說道。
“你他媽話,要投降就走過來。”
高飛往前面走,身后的鄭老頭洋裝很生氣,大聲的說:“高飛,想不到你竟然是貪生怕死之輩?!?p> 高飛心想,抓住這個為首的官兵,劫持著他也許大家都能離開。
為首的官兵好像看出什么不對:“弓箭手準備!”
高飛看著要劫持他已經(jīng)是不可能了,腳尖一點地上的刀,彈起來伸手接住:“狗官,爺爺從來都不是會投降的人,拿命來?!币贿呎f,一邊沖向官兵。
弓箭手嗖嗖放箭,高飛騰起的身子無法擋開密密麻麻而來的箭雨,身中數(shù)箭落地,單膝跪下,刀扎在地上,慢慢撐起腦袋,用盡余力大叫:“可恨,狗官。”狠狠的將刀扔出去,對面放箭的一個官兵,應聲倒地。高飛的身子也直直的倒了下去,一雙不愿意閉上的眼睛睜了看著深邃的天空。
穆小亮看著口吐鮮血倒地的高飛想,為什么要這樣,他們殺了他是為什么!為什么人與人之間非要殘酷的取命相搏?
為首的官兵對著弓箭手說:“射死他們,趕緊去追陳文斗的女兒和帶頭行刺的罪犯。”
瘦個子張永,鄭老頭一邊叫著高兄弟,一邊飛奔沖向官兵。身上都中箭了,可還是沖進官兵隊伍中,揮刀而戰(zhàn),將一個個官兵砍翻。
張永以一敵五,一把大刀擋住五根長矛,架在空中相持不下。就在這時,另一個官兵用長矛迎著張永的胸戳了過來,張永避無可避,這時,鄭老頭的整個身軀遠遠的橫了過來,擋在張永前面,一聲慘叫,長矛戳穿了鄭老頭的胸膛。鮮血噴灑在張永的臉上,他暴喝一聲,撐開五根長矛,手起刀落,五個人紛紛倒地。
“鄭大哥,鄭大哥!”張永熱淚滾滾,一手持刀,一手抱住快要倒地的鄭老頭,鄭老頭微微笑:“兄弟,來世投胎,誓殺金人,保家衛(wèi)國?!?p> 張永大叫:“鄭大哥……啊……”幾根長矛同時戳進張永的胸膛,張永口噴鮮血,放開刀,兩手緊緊攥住鄭老頭的手,斷斷續(xù)續(xù)的說:“兄弟與你一同去投胎,來世也要與你一起保家衛(wèi)國。”
官兵繼續(xù)追人。
穆小亮看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幕,眼淚濕了眼角。保家衛(wèi)國,誓殺金人等等詞語定格在了小小的心靈間,而心中也第一次感知什么是視死如歸,英雄的概念,雖然模糊,但是銘心,和小浴華的手撫摸臉龐的感覺有些相似,都有從內(nèi)心深處而來的激蕩,充盈身心。
穆小亮擦擦眼角的淚,順著太陽升起的地方,繼續(xù)趕路。越走心里越擔心,擔心被追趕的那個人和那個孩子,他們會不會被追到,慘遭殺害。那個孩子,年紀看著和自己差不多大小,一定要回頭去看看,也許能幫上什么忙。
穆小亮轉(zhuǎn)身,朝著那兩個人逃離的方向追去。
官兵騎馬,穆小亮奔跑,但是官兵的馬兒似乎跑不過穆小亮,他不敢靠近,遠遠的跟在官兵后面。
穆小亮想,前面有座高山,自己用了好大的勁,才爬上來。要不是自己天天在山里追猴子,練過攀爬懸崖,自己也跟定爬不上來。他們肯定下不去,下不去是不是就要被官兵捉住。穆小亮心神意亂,特別的擔心,為什么要為陌生人擔心,自己也不知道。
果然,官兵在懸崖邊追上了他們。
帶頭的官兵笑嘻嘻地說:“后邊是懸崖,你們跑啊!跑不成可以往下跳啊!跳下去就追不到你們了?!?p> 看著在絕境中的一大一小,官兵的幸災樂禍,穆小亮想,山中的野獸也不會自相殘殺,為什么人與人之間要相互殘殺。
為首的官兵說:“再不過來投降,就放箭了。”
年長的拉著孩子一步步的退向懸崖邊。
為首的官兵下令放箭,在箭雨中,兩個身影飛身跳下了懸崖。
穆小亮等官兵離去后,趕緊跑去懸崖邊,探頭往下看,黑乎乎的深不見底,什么也看不到??粗鴥蓚€鮮活的生命,從自己的眼前消失,穆小亮坐在懸崖邊嗚嗚的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朝懸崖下面喊:“你們能聽到我說話嗎?能聽到嗎……”
山下空空,連自己的回音都沒有,更何況其他人的聲音。在絕望中,穆小亮想起自己早上爬上來的時候,下面有溪流,有溪流會不會就有深潭,穆小亮趕緊找地方,攀爬下去。
越往下,越是絕壁,手都無法抓住。根本不是自己早上爬上來的位置。
一腳踩空,空溜溜的石壁沒有棱角,穆小亮抓不住了,一聲尖叫,身體往懸崖深處摔去了。
“撲通”一聲,眼前泛起大朵浪花,身體掉進了冰冷的水潭中,重重沖擊力之下的疼痛讓穆小亮快要窒息。
穆小亮天生好水性,再加上天天泡在在大山里的湖泊中,水性自然更嫻熟,順著湖底摸索著去,卻不見剛剛跳崖下來的兩人。
鉆出水面,看見年長的老頭正捂著腹部,看見從水底冒出來的穆小亮,雙手成攻擊姿勢:“你是誰?”當看到水里出來的是個孩子,老頭放松了下來。
穆小亮說:“我看見你們跳下來,我也跟著下來了。”
老頭輕輕一笑:“難道你想下來救我們不成。”一邊說話,一邊單掌推向穆小亮,他想試試他有沒有練過武功。
穆小亮身體傾動,卻沒有倒下,老頭只覺得對方身上有股無形的力,回彈回來,老頭很吃驚:“你師父是誰?你自幼習武嗎?”
穆小亮:“我從來沒有練過武功,也沒有什么師傅?!?p> 老頭將信將疑,問:“你怎么要跳下來?”
穆小亮把剛才看到的一幕幕告訴老頭,自己攀巖下來,最后墜落。
老頭聽到他們都死去的時候,牙齒咬得格格直響,仿佛是碎在了口里一樣:“蒼天呀!為何要這樣。鄭兄弟、張兄弟,高兄弟呀!你們走好!”
老頭眼睛正視穆小亮,說:“小小年紀,你既然敢下來,說明你有膽色,為人很善良。我也告訴你我們的老底吧!孩子!”
老頭臉色蒼白,把腹部捂得更緊。悠悠的說道:“我姓林,名潤。是丐幫九袋長老。江湖人美譽稱我為水中赤龍。前些日子,我們得知金兵有入侵我大宋的動機,便先到延安府稟報,讓官兵有所防范,好早早撤離百姓,哎……”老頭嘆息和咳嗽不止:“延安府防衛(wèi)史高直非但不理會,還把主張加固城墻,抵御金兵的陳大人抓了起來。說我等是奸細,想制造謠言,擾亂人心。陳大人挺身護我們,局面卻越來越糟糕,陳大人也被栽贓陷害,一家被抓了起來要處斬。我們在法場沒能救下陳大人,只救出了他的兒女陳雪逸。”老頭林潤指著旁邊小男孩一樣打扮的人說道。
穆小亮看著一動不動的陳雪逸說道:“她怎么了,沒事吧?”
林潤道:“他沒事。只是暈過去了。你聽我說完”
穆小亮看著臉色蒼白的林潤,點點頭。
“孩子,你眼中有難以掩飾的憂傷和難過!或許和你小小年紀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人,一定不能自卑,不管怎樣的出身,都不會影響你成為一個英雄。善良,是人的本性,可你要記住,不是任何時候都要以善良,付出為做事的出發(fā)點。人的過往都會在眼里流露出來。”
穆小亮想要說話,林潤擺擺手:“在這窮途末路的絕境中相逢,也許是上天的安排。我快不行了,有些事,我得告訴另外一個人知道,不管是禍是福。而你一定要記住了?!?p> 穆小亮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林潤依靠的石壁上,有鮮血緩緩流淌而下,地上已是大片積血,觸目驚心,穆小亮著急叫到:“大叔叔,你受傷了,很疼嗎?要怎么辦,怎么辦……”著急、無奈。
林潤繼續(xù)說道:“孩子,江湖險惡,人心難測。特別是生在亂世之中,處處是人與人之間的斗爭,鮮血、災難。英雄大俠是舍己為人的小義,但能在亂世中成就保家衛(wèi)國,為民為世謀取太平幸福,才不枉英雄大俠的大義。”
這時候,陳雪逸醒了過來,“唔唔”放聲大哭。
林潤撐起虛弱的身體,去撫摸陳雪逸的臉蛋:“孩子,不哭。不哭,要堅強,時時刻刻都要堅強,你父親的在天之靈在天上看著你的,你要努力長大,為你父親復仇!”
時間來不及了,林潤從懷里掏出一張皮,遞給穆小亮:“孩子,這是半幅圖,找到另外一半,拼湊起來,就能找到一大筆寶藏。記住還有關(guān)于寶藏的兩句密語,‘遠山云海是寶地,天龍鋒刃取丹心’。任何時候都不要把這個秘密告訴另外一個人?!?p> 穆小亮點點頭。
林潤抓起陳雪逸的小手,和穆小亮的手合在自己的手上:“把她帶到倉山,一定要帶到倉山。找到忠義門的李瀾之堂主,告訴她,陳雪逸的父親叫陳文斗。她自會明白。”
兩個孩子悲傷的的哽咽著。
“我丐幫門人弟子遍布天下。這是丐幫的火旗令,你也帶上,日后說不定能幫上你,丐幫的頭領(lǐng),見此信物,猶見我水中赤龍?!绷譂櫡怕暣笮?“我英雄一世,問心無愧,蒼天啊!感謝你在我命盡之時,還能找到延續(xù)。哈哈……”
林潤分別抓起陳雪逸和穆小亮的手,四掌相對,只見林潤身體顫抖,周邊氣流翻騰,兩股火紅的光影緩緩流入兩個孩子的身體中。
良久,兩個孩子醒了過來。林潤低弱的聲音:“人,要能擊敗所有的苦難和折磨,在任何時候都要學會想辦法解決問題,要永遠敢于直面一切事物。我把我此生的功力悉數(shù)灌輸在你們的體內(nèi)。孩子,永遠牢記我之前的囑咐,一定要……”林潤頭一偏,雙手緩緩的垂了下去。
兩個孩子看著已是白發(fā)蒼蒼的林潤,淘號大哭。
夜,夜色,兩個懵懂少年,眼前是沒有光的如水黑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