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章 藏書樓

　　再次從膳堂出來，杜若依舊是收獲頗豐，只不過上次拿的是糕點，這次則多是一些花草茶。

　　反正費常事客氣非常，那她就非常不客氣了。

　　將籃子送回屋內(nèi)，她決定去往費常事提到的藏書樓里找找線索。

　　在離園東南角，離她住的地方不太遠(yuǎn)，但卻是離園里從來鮮有人去的一處地方。

　　因為...離園藏書樓的門口，種了奇葩的玳瑁星腸菊和指甲香。

　　一個聞了拉肚子還會有三天奇怪的味道散不掉，一個碰了就一直忍不住撓癢癢指甲更是會一周變黑不褪色...偏偏都在躲不過去的必經(jīng)之路上。

　　《百草圖鑒》上，種屬奇葩的稀有植物之二，就這樣大剌剌的被栽在了藏書樓門口。

　　所以，離園給屋子里備了那么全套的書，就是擔(dān)心他們不愿來藏書樓么...所以，離園的藏書樓究是個什么存在？

　　杜若小心翼翼的貼墻挨過一片狹窄縫隙，努力將身體維持在一個半蹲的姿勢，腦袋也不敢擺幅太大，只用眼角確定著方向緩慢前進(jìn)。

　　此刻她的后腦勺正對的，就是那一墻生得密密麻麻、隨意飛揚的指甲香。

　　指甲香和爬山虎很像，但是枝丫多了很多細(xì)小的藤蔓觸手，這些觸手承包了蜂鳥授粉的工作，所以表層都裹著很厚的黃色粉末，風(fēng)一來就撲簌簌的掉。

　　此時因為日頭過大，指甲香正在短暫休眠中，所以現(xiàn)在恰是進(jìn)藏書樓最好的時機。

　　雖然來之前，她已經(jīng)用臨時自制的斗篷將自己罩了起來，明明很嚴(yán)實，但好像沒起到多少作用。

　　無處不在的黃色粉末，已經(jīng)讓她覺得脖子有點癢癢的了。

　　難怪以前大家都不喜歡來，這不就是來找罪受的么...

　　一路在內(nèi)心腹誹，杜若卻不敢發(fā)出一聲。要知道，一個不小心將指甲香喚醒，該哭的就是她了。

　　不過這指甲香的癢癢粉真是效果驚人，方才她在入口處收集的時候只是不小心碰了一點點，就已經(jīng)控制不住的總想去撓兩下手指頭了。

　　望著已經(jīng)變黑的十個手指甲，杜若嘿嘿一笑。

　　以后出去，要是有人還敢對她有什么小心思，只管一把撒過去...指甲香牌癢癢粉，包您滿意。

　　挪出爬滿指甲香的羊腸小道，杜若呼出一口氣，又犯了難。

　　說實話，她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怎么避免這玳瑁星腸菊。

　　藏書樓并未設(shè)茅房，其實碰了會有味道啥的，她還能忍，可是一會兒要是開始拉肚子，不就不能在藏書樓待下去了？

　　要知道她可是打算在藏書樓內(nèi)蹲個幾天再出來的。

　　要是這里有凌霄地衣就好了。

　　凌霄地衣和玳瑁星腸菊是伴生的關(guān)系，萬年以前，有玳瑁星腸菊的地方，地面就會鋪滿凌霄地衣，一個如白發(fā)公子青衣翩翩撐傘而立，遮陰擋陽；另一個則是藤藤蔓蔓，裊裊娉婷化身繞指柔，為其松土驅(qū)蟲供給營養(yǎng)。

　　二者互為依存好不佳話。最關(guān)鍵的是，它們兩個一起出現(xiàn)的時候，不會讓人拉肚子沾臭味。

　　唉，自從凌霄地衣因為瀕臨滅絕被花婆婆單獨看管起來以后，玳瑁星腸菊就如同沒了媳婦的孤寡漢子，讓人又臭又臟嫌棄的很...

　　杜若對這一記載一直很懷疑，伴生植物，難道不是在一起才會活的更好嗎？

　　眼前數(shù)株將近兩米高的玳瑁星腸菊，正值花期，白色傘狀的花瓣從頂端一絲一縷的垂下來，當(dāng)真是美的一簾幽夢。

　　景色雖好，杜若卻也只是略欣賞了番便沉下心，將斗篷重新擺正位置，矮身鉆進(jìn)了這巨花林中。

　　玳瑁星腸菊的黏性真不是一般的可怕，此番前進(jìn)途中，她好幾次都差點被這堪比巨量五零二的膠著之力將斗篷拽掉。

　　杜若苦哈哈的一邊緩慢前進(jìn)，一邊拯救著不時被黏住的衣衫，一路上，伴隨著吃奶的勁兒，還能不斷聽到路上滋啦滋啦的衣裳裂開之聲。唉，她已經(jīng)盡力了，只可惜七八次里小心翼翼，總有那么一兩次意外。

　　半個時辰后，杜若終于渾身虛汗連連、破破爛爛的從花海另一端狼狽的鉆了出去。

　　“好在沒怎么碰破花柱上的花囊，否則光靠這一身破了洞的衣服，還得原路跑回去找?guī)??！倍湃艨嘀凶鳂返淖晕野参俊?p>　　眼下形象是差了些，不過又不用拉肚子，指甲黑有異味什么的，可以忍。

　　不過這味道真的是……

　　“嘔...”干嘔了幾次，杜若敗下陣來。

　　衣衫上濃郁的味道實在是聞不下去了，她只得從胸前小包袱中取出唯一一身備用衣衫換上，鼻尖終于感覺舒服了些，這才推開門進(jìn)了藏書樓。

　　藏書樓和鴻書樓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很相似，環(huán)狀階梯連著上下五層，每層數(shù)排架格一眼望去，都是碼的整整齊齊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臅?p>　　以杜若現(xiàn)在的納氣環(huán)等級，可以在一層和二層之前隨意閱覽，再往上就不允許她入內(nèi)了。樓內(nèi)雖然久無人來，但因為設(shè)有護(hù)罩的原因，并沒有什么灰塵。

　　各排書架頂部，清楚的標(biāo)著下方架子里書的種類。

　　杜若從門口拿了索引的書目，按照順序一排一排走過去。

　　走到編年史那個架子停下腳步，從架子上取下《變異編年錄三卷》。

　　翻了下，果然，書中的記錄正如費老所說，詳細(xì)許多。

　　“黃道開山年始，距今九百八十年，有共計十一株植株突生異化，分別為：冰片芭蕉、落仙草、魔南觀音竹、裂石花、梨黃香玉露、砂黃堇、鹿角紅、高云輪、玳瑁星腸菊、指甲香、凌霄地衣。其中冰片芭蕉、落仙草、魔南觀音竹變異為...”

　　杜若張大了眼睛。

　　玳瑁星腸菊、指甲香、凌霄地衣？這三種居然都是變異過的？怪道方才就覺得費常事說起藏書樓時話中有話，原來這樓前沒有伴生凌霄地衣的玳瑁星腸菊，竟然是有心之作？

　　有意思有意思，她抬起頭意味深長的環(huán)顧了下四周。

　　只靠納氣環(huán)就足以起到禁制作用的離園，偏用了這樣的方法讓藏書樓從眾陰魂的記憶中遺忘，再加上費老釋疑時似有若無的態(tài)度，杜若悟了。

　　這里絕對有秘密。

　　既然來了，還是先解決的鴻愿花變異之事，暫且將好奇心押后，杜若繼續(xù)翻查資料。

　　翻找了《變異編年史》幾卷，她又馬不停蹄的去樓上翻了‘奇門科’和‘滅門科’架子上的《奇株百鑒》、《口口相傳的寄居科集錦》等數(shù)十書卷。

　　雖然仍有些地方含糊不清，但至少一些疑問算是有了過得去的解釋。

　　只是，翻找的書越多，識記能力很好的杜若眼神中越多了不可思議的光芒。

　　方才她就發(fā)現(xiàn)，好幾本書的楔子有著異曲同工之處。

　　翻找的書越多，這種感覺就越重，而且如果她沒記錯，連她住處的書房里，也有幾本用了同樣的手法。

　　等等，如果將幾本放到一處一起看...杜若發(fā)現(xiàn)她似乎找到了這藏書樓如此奇怪的緣由。

　　這些書的開頭按照謄寫日期的順序先后排到一處，竟然組成了一封，不對，是數(shù)封……還是，數(shù)量龐大的數(shù)封藏頭情書！

　　最關(guān)鍵的是，這情書的收件人，竟然是花婆婆！

　　世間奇事千千萬，這種吃狗糧的方式，杜若還是第一次體驗。

　　眼前摞起來的厚厚一沓書籍，從最久遠(yuǎn)的開山年間的那本書開始，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第一次痕跡。有短至數(shù)字，諸如‘見信勿念，相去萬里，各在天涯，吾心系之，唯望盼安，日夜思羅。’這樣的；也有長至幾百字，語義繾綣的。

　　杜若一本本從書架上取下來一邊看一邊樂，看到最后，連要找資料的心思都忘到了腦后，只一個勁兒的翻楔子比照。

　　這一翻，直到樓中用來照明的黃色玄月石代替了白日的陽光，她才猛然幡悟自己做了什么。

　　身后博古架下方一路過來的地面上，堆滿了各種古籍，起初還能看出一些頭緒，越到最后就越發(fā)顯得亂七八槽的了。

　　杜若拍拍胸脯，慶幸整個離園也就五個人，藏書樓更是鮮有人來，不然現(xiàn)下她這做法可不得招人嫌。

　　真是想不到，活了萬年之久的花婆婆，竟然有如此豐富的追求史，別看這些信只是一些單方面的告白，但文筆語氣，高低有別，一看就知道絕不是一人所寫。

　　不過這些人也當(dāng)真奇葩，竟能想到離園不與外通的漏洞恰是這些書籍。

　　古人的智慧，真是可怕，不用摩爾密碼，照樣能表達(dá)出無窮的愛。

　　這樓中也不知有多少本被人利用，當(dāng)真是吾輩高人。

　　杜若一方面覺得匪夷所思，一方面又覺得佩服至極，最后嘿嘿一笑。

　　這幫陰魂還真是重口，連活了這么久的花婆婆都敢肖想。

　　觀摩完了一場巨型八卦，總算想起了自己的初衷，杜若起身將用不到的書一本本放了回去，一路拾撿，走回一架貼著墻的圖鑒區(qū)，她停下了腳步。

　　方才將最后一本書騰出位置插進(jìn)去的時候，似乎有一道光在那排博古架后面一閃而過。

　　若是在白日里，這微弱的光并不顯眼，但是玄月石的光泛著黃，和剛才那道白色的明顯不同。

　　杜若覺得自己沒有看錯，她將那本書再次拿下來，書架后方卻毫無反應(yīng)。

　　她又將書插回去，果然，一道熟悉的白光再次閃過。

　　試了幾次，杜若發(fā)現(xiàn)只有將書歸到原位的時候才會有白光，而且只能是這本《引靈花語錄》。

　　這書上說的引靈花，是一種會發(fā)出擬人聲的植物，長得很像鸚鵡，但它確實是一株花。好事者費了許多年，才出了這本語錄，書中寫的均是這引靈花發(fā)出各類聲音的研究。

　　杜若翻來覆去的看了幾次，十分確定這本書是真沒什么特別。和旁的用了一樣的上等桃印羅紋紙，封皮熏染了寶石草的香氣塑形驅(qū)蟲，封底則用鐵印法內(nèi)嵌了離園的圓形標(biāo)記。

　　她再次將手中的書舉到了那個位置，但這次沒有著急歸位，而是嘗試著懸停在了空中。

　　貼墻的博古架上，再次射出了一道白光，照在了《引靈花語錄》的書脊下側(cè)，因為杜若保持住了動作，那光沒有迅速消失，而是在周圍玄月石的黃色光芒中隱隱綽綽的閃現(xiàn)。

　　杜若探頭，并沒有看到書脊被光照射后出現(xiàn)什么隱藏的文字之類，等了會兒，又試著將手中的書旋轉(zhuǎn)了角度。

　　這一轉(zhuǎn)，本來被書脊完全遮擋住的白光立刻有幾縷從空中射了出去。

　　那光順著露出來的縫隙一路向前，正射到了鑲在對面架子上的一顆玄月石上，霎時似有機關(guān)被觸動，白光與黃光交相輝映，一陣咔啦咔啦聲，杜若身旁的書架并后方的墻壁，一同向右挪過去，露出了一條黝黑向下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