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郊外,莊園。
闔家團聚,鐵匠、裁縫老婆子、老鏡頭也來了,只要呂老爺子還活著,每年的春節(jié)都是如此。屋外張燈結(jié)彩,炮竹的紅屑灑于白雪之上,硫磺的味道在空中飄蕩。
老家伙們品著茶,說著陳年老調(diào),女人們忙活起來,連雅芬都下去幫忙了,熱乎乎的香味兒飄滿屋,屋外的老狗呆不住了,圍著門口打著轉(zhuǎn)兒,時不時地扒著門,呂延早偷摸地給了它半個豬手,這畜生貪吃沒夠。
小屋里,呂延和小別扭吃著零食聊著天,又一陣麥子香飄了進來,呂延知道母親做小桃酥了。雅芬的烘焙手藝是一絕,尤其她做的小桃酥,又小又干又脆又香,放上半年也不會變質(zhì)。這小桃酥也是小別扭的最愛,每次都要拿走一大包。
兩人正斗著嘴,呂老爺子拿著一串大鑰匙過來了,“延兒,去山洞把那壇五十年的酒給爺爺捧來!”
山洞就在屋后不遠,洞口的石門上貼著嶄新的大福字,旁邊還貼著出入平安。鎮(zhèn)守洞口的是一只石獸,老虎不是老虎獅子不是獅子,鑰匙孔就在石獸的嘴里,呂延把鑰匙插進去一扭,聽見里面卡拉卡拉的機關(guān)聲,石門緩緩開啟了一道窄縫,露出昏暗的光。
山洞很深,一眼看不到頭,木架上擺著一壇壇的酒,壇子上的封條上寫著年份,越往里面去年份越久。他走了半天也沒到五十年的酒,倒是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他開始緊張了,手扶著墻壁,前后張望著。墻洞里的長明燈都忽明忽暗的,平添了他的緊張。
其實這是他第一次進山洞。
再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著泥濘,突然腳底下絆了一跤,他蹌了滿嘴土,心里有了火氣,“為啥非要讓我來拿酒!”他想直接回去算了,可是爺爺雖然面善,其實沒人敢違抗,他爬起來還是往前走。
呼吸越來越急促,他滿頭大汗,覺得快窒息了,“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他想。
“滾出去!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突然聽見了一聲怒吼!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后背貼在了墻上,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那聲音再沒有出現(xiàn),可能是幻覺,他抹了抹臉上的汗,想站起來才發(fā)現(xiàn)腿肚子轉(zhuǎn)筋了。
他感到了恐懼,“我得趕快離開這里!”
卻就在這時,他看見身邊的墻壁有一片飛濺的血漬,血漬的中心有一個小洞。
好奇心戰(zhàn)勝了恐懼,他盯著那片血漬,用手摸了摸,又放到鼻子前聞了聞。
好像真的是血。
他又盯著墻上的洞,眼睛幾乎貼在上面。
有一個人站在這里,被洞里射出的東西給刺傷了。
他猛地把頭閃開,嗖地側(cè)移到了旁邊。
好險。
過了一會兒,他撿起一塊小石子在小洞前面晃來晃去,沒有反應(yīng),又用拳頭捶打小洞四周,還是沒有反應(yīng)。他忘了剛才的恐懼,四處尋了一根細木棍,捅進小洞里,一下子便頂住了,很淺。他便對著小洞發(fā)呆,許久。
終于他想明白了,“真笨,有人釘釘子砸到了手指,后來釘子拔走了?!?p> 這個插曲緩解了他的情緒,再往前走了兩步,看見了五十年的酒。他彎著腰捧著酒壇子往回走,過了那個小洞有幾步時他又站住了。
這個洞,有點像鑰匙孔。
他又回來了。拿起脖子上的鑰匙慢慢伸進了那個小洞,聽見里面細瑣的機簧聲,他轉(zhuǎn)動鑰匙。
咔……咔……,沉重的聲音,小洞旁慢慢開啟了一道石門。干烈的氣息噴薄而出,有微弱的光。
“我是對的!我發(fā)現(xiàn)了秘密!”他興奮得雀躍,“進不進去?危不危險?”他猶豫了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好奇心就把他推了進去。
臺階一路向下,兩旁的墻壁本是灰色,隨著濕氣進來,很快變成了青色,然后剝落成了青灰。
哐地一聲巨響,他猛回頭,看見門關(guān)閉了!
他急忙跑回去,發(fā)現(xiàn)門從里面根本無法打開。他恨不得扇自己兩個耳光,好奇心害死人。
無奈只能往下走,好在沒什么危險,也沒什么機關(guān)埋伏。臺階盡頭是一間石室,他一踏進石室,周圍突然亮了。
石室不大,中央有一張石桌,上面放著一個小瓶子,瓶子里是墨綠色的汁液。
這時墻壁開始剝落,顯現(xiàn)出一幅幅畫,畫面是一具具跪下的無頭尸,頭顱掉落在地上,眼睛怒視著蒼天。蒼天之上,有一把飛行的刀,竟似要飛出墻壁砍出來。每一幅圖畫的留白之處都有一個字,連起來是一句話:
亙古有毒曰眾生,亙古有藥曰天道。
他走到一幅畫的跟前,用手點了一下上面的一具尸體,噗通一聲尸體倒地。
“報仇!報仇!”所有的頭顱呼喊著。
他急忙向后退,退到了石臺旁。
“報仇!報仇!”聲音震耳欲聾,那些頭顱盯著他,地面在顫抖。他的腦袋里一片空白無法思考,四周的一切轉(zhuǎn)動起來,他的眼前模糊。
當那瓶液體再次轉(zhuǎn)到面前,他下意識地拿在了手中。
呼喊聲停止,身后傳來吱的一聲響,有一幅畫偏轉(zhuǎn),開啟了另一道門戶,臺階向下。
第二層石室的中央有一張石臺,上面繪制著一幅拼圖。五個人在解剖一個女人,那個女人的眼神很奇怪,好像料定這種事會發(fā)生。有一只手從女人體內(nèi)拿出一樣?xùn)|西,恰巧那塊拼圖不見了,不知道取出的是什么。
墻上沒有畫和字符,倒是有一道明顯的門,通往第三層。
第三層石室更小更簡單,石臺上只有一個正方形的凹陷,大小比棋盤稍小,凹陷的中間有個圓鈕,他一按,腳下一空便掉了下去。
通道里又濕又滑像腸子一樣,他啊地一路慘叫著,不知道滑了多長時間,終于被吐到了一片平坦之地上,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座寬闊的大殿。
在大殿的正中,以五行方位矗立著著五尊雕像,每一尊雕像都比房子還高,雕像的腳下踩著棺槨。
第一尊雕像龍首人身龍尾,棺槨上刻著一句話:祖龍,玄天長子殺之。
第二尊雕像為一個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光頭老人,雙目緊閉如同死了一般,肩膀上落著一只烏鴉正在啄食其肉。棺槨上寫著:彌空始祖,玄天次子殺之。
第三尊為一個半黑半白的雙面人,下方文字為:道一,玄天第三子殺之。
第四尊為一男一女,相互纏繞形同一人,其神態(tài)淫靡,文字為:飄渺,玄天第四子殺之。
第五尊為無頭人,左手拎著一個男子的頭,右手托著一個心臟。下方文字:南轅,玄天小兒殺之。
他完全摸不著頭腦,“玄天?怎么生了五個惡人?”
他又圍著五個雕像走了一遍,時而撫摸敲打著,“聽不出是鐵還是石頭的”,時而奮力去推,根本推不動。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夢!“你來了,玄天已經(jīng)在路上。”
陰謀!任憑他再年少也感覺到了!
如果說山洞里的恐懼只是幽閉所致,現(xiàn)在他可是真的害怕了。玄天!好像棋局從第一步就在對手的算計里,或者說他只是一枚棋子!
他看著手里的鑰匙,想到了墻上的血漬,想到了爺爺破了的手!
他絕望無力地坐在了地上,喃喃自語,“我到底是……什么?”
下雨了。
不對,這里是宮殿,怎么會下雨?是漏水了!
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宮殿里沒有門,急忙四處奔跑著尋找出路,腳下的積水越來越高了。
在大殿的盡頭是巨大的圓盤,圓盤上是棺槨,沒有塑像也沒有文字。這棺槨的角度不當不正。
母親的教誨發(fā)揮了作用,“看著不尋常的地方,要么是陷阱,要么是機會”,他哪還顧得是陷阱還是機會,急忙推動棺槨,轉(zhuǎn)動到正對的角度,前方的墻壁從中間裂開,露出后面還是一道門,門上有一個鑰匙孔。
他把鑰匙插進孔內(nèi),門沒有打開,他的人消失了。
下一刻他站在了山洞里,鑰匙插在小洞里。
砰……砰……,有腳步聲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