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阿菁一路說說笑笑,不知不覺就到了小區(qū)門口,仿若也是可以歲月靜好,云霧散開。
“喬喬,你們家和羅叔叔關(guān)系好,你知道羅叔叔為什么突然離職了嗎?他明明干得好好的啊!”阿菁挽著喬喬走了進(jìn)來。
“啊,我,也不知道!”喬喬微微低下頭。
“真是好奇怪啊,羅叔叔說走就走了。還是羅叔叔好的,這個新來的保安挺不是東西的,我那天晚上回來晚了,沒帶門卡,愣是跟他說了半天他都不開門,還是后來有人拿卡開了門,我才跟著溜進(jìn)去的。羅叔叔在,才不會的呢!”阿菁抱怨著,“對了,喬喬,以后一定要記得帶上門卡?!?p> “嗯,你也是!”
阿菁嘿嘿一笑:“你帶了我就不用帶了,我最討厭帶那么多破玩意的,加上我這個人太丟三落四,丟了更麻煩了!”
“嗯!”
“我一會兒去你家寫作業(yè)吧,我一個人在家肯定控制不住自己去玩電腦,看著你學(xué)習(xí),才是我學(xué)習(xí)的最大動力!”阿菁道。
“好!”喬喬剛掏出鑰匙,還未動扶手,門便就自己開了。
未待喬喬先驚訝,阿菁先訝出了聲:“喬阿姨,你在家???阿姨你今天下班這么早的嗎?”
“嗯!”依依媽媽笑著應(yīng)道,兩個小姑娘挽著手進(jìn)來了。
喬喬看著媽媽,自從那晚之后她好似就一直下班很早,她回來早晚媽媽都在。
直到阿菁寫完作業(yè)回家后,她才開口問道:“媽媽,你是不是把工作辭了?”
她看著依依媽媽猶豫了一下,才對她笑道:“嗯,媽媽想歇歇的,整天沒日沒夜地工作,也煩了,主要是你爸,我上次就跟他稍稍抱怨了一下說是工作太累了,年紀(jì)大了不似年輕時候身強力壯,這不他前些日子升職加薪了,就非要我把工作辭了!”
“嗯嗯!”她點點頭,她不想去戳穿。
她記得媽媽跟她說過的:“媽媽不是愛工作,也不是非要拋下喬喬去掙錢。喬喬,媽媽只是不想當(dāng)一個整日只能為柴米油鹽斤斤計較的妒婦。媽媽的媽媽曾經(jīng)就為了媽媽成了那樣,一天只為三頓飯的生活真的是會磨滅掉人身上的很多東西的,那不閑適,反而更會讓人焦躁易怒沒來由地?zé)o理取鬧。媽媽不想讓自己變成那個樣子,喬喬懂得無聊之后便就該能明白媽媽的意思了的!等到你經(jīng)歷過了你充實的高中和閑散的大學(xué)兩種生活之后,你會明白這個道理的?!?p> 她不會戳穿媽媽是為了照顧她才辭職的,她笑著應(yīng)道,順承著她把這個謊言用玩笑圓過去:“爸爸對你還是那么好,我也要跟爸爸說,上學(xué)太累了,我也要待在家里!”
“我回來了!”爸爸其實站門口站好久了吧,他推門而進(jìn),笑著先走到了她們身邊。
“依依,你跟喬喬說我什么呢?”他站在沙發(fā)后,輕輕將厚實的手掌搭在了喬喬的雙肩,盡管滿是倦態(tài),卻還是露著笑臉湊了過來。
“沒說什么?。 币酪缷寢尯蛦虇滔嘁暷跻恍?。
“喬喬,說,你媽跟你說我什么壞話了呢?”爸爸親昵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媽媽說爸爸這個頂梁柱太辛苦了,做了好吃的來慰勞你呢!”喬喬起身笑道,拉著爸爸坐到了餐桌前,“媽媽還說,不能剩菜的。”
“瞧你們倆瘦的,不知道還以為我虧待了你們母女倆,把你們碗里的肉都搶光了!”宋爸爸端起一盤紅燒肉,給她們倆的碗里各自扒拉了一半。
“我是遺傳了外婆,外婆就瘦,吃不胖!”依依媽媽道。
“媽媽遺傳了媽媽的媽媽,那喬喬自然也要遺傳媽媽了。阿菁一直都說我是遺傳了媽媽的瘦,爸爸的高,吃不胖就算了,她還要比我矮了一大截!”喬喬笑道。
“別說阿菁了,我現(xiàn)在都比喬喬矮了!”依依媽媽說罷看了看宋爸爸,那模樣好似挺不愿意喬喬遺傳他的身高這一體質(zhì)。
“高一點兒挺好的啊,省得像你老抱怨我,看我看得脖子酸!”宋爸爸小聲道,小得聲音可以傳至桌前的三人耳中即可。
依依媽媽黑著臉瞅著他,揚起筷子便往他嘴里塞了一塊大大的紅燒肉,嘟噥著:“我什么時候跟你抱怨了,嫌棄我矮的話你當(dāng)初怎不去找個高個子模特去??!”
“哪里是嫌棄你矮,我就覺得依依的身高是女孩兒的標(biāo)準(zhǔn)身高,喬喬的都不是,對吧,喬喬!”
“嗯嗯!”喬喬笑了,看著突然老來俏的他們,都快笑出眼淚了。
“來,多吃點兒這個,個子高了,體重太輕了的話也不像話!”
“嗯嗯!”她應(yīng)著,大口大口地吃著碗里的紅燒肉,嚼得滿嘴都是肉味,嚼了半天卻愣是一口也難咽下去,喉嚨像是卡住了什么東西一樣,硬生生也擠不下口中嚼碎了的食物。她越是盡力下咽,喉嚨好似越發(fā)故意在同她作對一樣,堵著她。三兩下她敗下陣來,眼眶咽得紅紅的,她都不敢太大聲咳嗽。
“怎么了?”媽媽問道。
“沒事,吃太快,噎住了,我去喝點兒水!”她輕捂著嘴,大步跑到飲水機前接了一杯水。她背對著爸爸媽媽,一口一口地滿滿喝著水,讓水摻著食物才滑落而入腸道之中。
她不敢多加停留,又接了一杯水,以平和的口氣問道:“爸媽,你們喝水嗎?”
“不用了,快來吃飯吧!”
“來了!”她面帶著笑意快步跑過來落座,又特地從爸爸碗里夾起了一塊紅燒肉,一邊慢慢小口小口吃著一邊感嘆道,“媽媽,你的廚藝精進(jìn)了不少呢,好好吃!”
“你喜歡,媽媽以后天天給你做!”
“那敢情好,我今天就不搶爸爸碗里了的!”她笑道,又在碗里夾了不少其他的菜,瞅著桌前的那杯水,慢慢低頭吃了起來,她盡力地好好吃,盡力表現(xiàn)得吃得很香。
吃那樣一碗飯就像是讓她在體育課上跑八百米,耳邊灌著風(fēng),口里大口大口呼著氣,喉間被一口涼氣刺痛,腳下步子卻不能停,你的信念就是,每多跑一步,都會多離終點近一步,你跑啊跑啊,總能完的。
她吃完那一碗飯,喝了三杯水,像是在喝藥一樣,可是她發(fā)現(xiàn)她不喝水她真的很難下咽,她也不知道那是為什么。吃完后肚子很脹,她從沒吃飯吃得撐到這種地步。
“媽媽,我來幫你洗碗吧!”她站起身來,幫忙收拾著桌上的盤子,想著運動一下大概也就不至于撐得厲害了吧。
“不用了,我可以的,待會兒洗個澡,早早上床睡覺,平時寫作業(yè)都熬夜熬得晚,明兒不用上課,好好去休息一下!”依依媽媽道。
“嗯,那我去了,你們也早點兒休息!”
“知道了!”
“喬喬!”
她扭頭看看叫住她的爸爸,有些詫異,是緊張的嗎?她感覺自己額頭濕濕的,出了不少汗。
“晚安!”
“晚安,爸爸!晚安,媽媽!”她甜甜地笑著:一直沉默寡言的爸爸都會主動跟她說晚安了的呢!她不自禁又想起了自己差點兒被拐走的那個夜晚,爸爸背著她走在黑夜里,夜不黑,她心里暖暖的,甜甜的,像是吃了蜜糖一樣。
笑意一直持續(xù)到了房間門口,回到房里,她還是笑著的,她還是繼續(xù)笑著的,她笑出了眼淚。這對將近半百的夫妻倆為了他們十六歲的女兒,老來俏地開著玩笑,一反常態(tài)地想要改善家中的氛圍。
她不是不知道的,她昨晚起夜的時候還聽見他們在房里對著臺詞,要如何不顯得刻意地緩和家中大家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的清冷氛圍,要如何幽默得逗他們的女兒開心,忘卻那些讓她一想起來就難過害怕的事。
你要怪誰演技拙略,臺詞尷尬的???
她壓根就沒開燈,靠在門后掩面便哭了出來,她捂著嘴,不敢多發(fā)出一絲聲響,寂靜的黑暗中,淚與汗順著她的臉頰滴落而下,她只能無聲地顫抖。
“喬喬,你沒不舒服的吧?”依依媽媽還是心細(xì),敲著門多問了聲。
她忽地起身,脫下鞋赤著腳便往床上一倒,用被子將自己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不發(fā)出一點兒聲響,不多一點兒的動靜。
門輕輕開了一個小縫,客廳的燈光映射到她后背的一角,尚好只映亮了她的側(cè)臉,不足以看清她濕濕的臉頰,那燈光和母親的目光一樣溫暖柔和,輕輕地來,又輕輕地散開,她慶幸媽媽沒有走過來,她慶幸自己沒有動。
她的神經(jīng)一直緊繃著,直至外面無了絲毫聲響,她才敢睜開眼睛,她胃里的脹痛感仍舊沒有消失,這種不適極難讓她入眠,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良久,她終于決定借著手機屏幕微弱的光起身,她去了大廳,又接了滿滿一杯水,還從茶幾的抽屜里找了一版健胃消食片。她動作極輕慢,如履薄冰地回到房間后,才緩緩舒了一口氣。
她從小就不愛吃鈣片奶片的,更別說是健胃消食片了,從那一版中扣出了兩片含在嘴里,剛嚼了兩下,便就受不了這種粉末黏在口腔里的味道了,她立即開始喝水,像喝膠囊時一樣直接咽了下去。她又喝了不少水,希望能夠緩解這種脹脹的怪感。
喬喬覺得可能是自己太心急了,藥效怎么會這么快的呢?她獨自靠在窗沿邊站了會兒,那種胃里的不適感依舊還在糾纏著她。她輕輕揉著自己的腹部,是因為著急緊張的嗎?她的額間又出現(xiàn)了不少汗。
如今秋季也都將近尾聲了,冬天馬上就要來臨了的,尚且還不太熱的涼爽天氣里,她不得不奇怪自己這一頭的汗。她開了窗,夜里涼颼颼的風(fēng)像是要進(jìn)屋里取暖似地一股腦鉆了進(jìn)來,迎面全都撞在她的臉頰上,不禁讓她心下一涼,即刻打了個寒顫。
不敢久站,她關(guān)上窗重新縮回了被窩里,然這些食物好像故意跟她作對一樣地待在她的胃里不肯動搖。喬喬開了床頭柜上的小臺燈,拿過一本書讀了起來。床頭柜上一直立著那一本書,書名是《心跳》,她要讀多少遍,才能不會再想起曾經(jīng)那份心中的悸動。
指尖從書的扉頁劃過,心跳下的原本就是一個悲傷的故事的,第一次讀是少女心悸,激動,現(xiàn)在再讀真是把自己裝了進(jìn)去,感動,讀覺最后不由得又牽起了她內(nèi)心深處的悲憫。她一直好奇,競真會這樣一本書的存在,完全寫出了一個她心中的故事,把她寫得真真切切,字字句句就像是她的心里話,世上有多少她這樣的人???隔著時空的那一段,不多但不是沒有的。
那些不曾在大眾里風(fēng)靡過的東西也許隨著時間仍舊會久久沒落,但千千萬萬的時空里,總有些如喬喬一樣緣分牽引下的感動,如憶塵一樣愛屋及烏的喜歡,總會有的!這便是存在的意義的吧,天上的云,你看見了嗎?你感受到了嗎?
在這本書的陪伴下,她緩緩閉上了眼睛,不知不覺也沉浸到了夢中,夢里她夢見了一個清瘦的女人,那女人站在藍(lán)天白云下,手里捧著一本書,她轉(zhuǎn)過身來,看清了她的臉,一時間覺得好熟悉,只是還未待她多問一句“我們是不是見過”,胃里的不適感爆發(fā)似地涌了上來,她睜開眼起身便往衛(wèi)生間奔去。
胃里翻滾著,仿若是將她整個人倒置了,非得要她把方才吃的所有食物乃至是喝的每一杯水都吐了出來才肯罷休,額頭上又?jǐn)Q出了一大把汗,整個身體都是汗津津的。
她捂著肚子處理掉那些嘔吐物,還特地開了窗,噴了空氣清新劑,確保沒有太大的氣味了,才松了一口氣。對面鏡子里映照出她那蒼白的臉,全然沒有一絲血色,像是鬼魅一樣慘白,她都被自己這個樣子嚇了一跳。
擰開水龍頭,捧起一大捧水澆在臉上,將臉埋進(jìn)這一捧水里,直至水從指頭與指頭的縫隙間漏光,她才又抬起了頭,心上不覺得又開始犯惡心,她愣住了,一種不好的預(yù)感朝她席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