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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潮梨花

第五章 燕雀離巢

千潮梨花 寒夜初陽 6388 2019-04-13 01:07:21

  一輪明月升起,月光照耀在驪均大隊的營寨上。

  趙秋在自己的帳篷中拿起一塊碎布將紅纓長槍上的血漬擦得一干二凈。趙秋從沒想到,自己原來有如此精湛的殺人本能。那些山賊嘍啰打起來只靠勇氣往前沖,長刀只會亂砍,有勇無謀。風(fēng)利子師伯說的很多話,她都不敢茍同,唯獨說山賊們是烏合之眾這句話她再認(rèn)同不過了。殺人的感覺只讓她感到惡心,原來人身真的只是一副皮囊。這才是剛到七星山的第一天,這樣人心惶惶的日子還要過多少天,還沒有人知道。她記得她那一槍槍殺死的每一個山賊,他們望向趙秋眼睛的最后一眼都飽含著痛苦與不甘。

  如今,趙秋所在的先鋒大營坐落在七星山東南方向六里外的谷口處。在黃昏時,先鋒大軍兩百人愣是擋住了川西山賊六百大隊的猛勢。此處有天然險隘做屏障,在此處安營扎寨最為合適。此處左右兩側(cè)都是懸崖峭壁,不僅不用擔(dān)心川西山賊來攻,更不用擔(dān)心有猛獸來襲。風(fēng)利子師伯的大營則離七星山更遠(yuǎn),在谷口后五里處。青云宗弟子們輪番在懸崖上眺望遠(yuǎn)方,方圓幾里的風(fēng)吹草動都盡收眼底。經(jīng)歷了一天的奔波與血戰(zhàn),趙秋早就是筋疲力盡。帳篷外,還有師兄弟們因慘死的同門而放聲大哭。頭一回經(jīng)歷生離死別,弟子們心中憂傷的心情也是無可厚非。

  “趙師妹,在嗎?”是五長老的聲音。

  趙秋:“在,快請進!”趙秋將長槍放在地上,五長老身穿一件紫色長袍,外面還穿著藤甲藤盔。趙秋從地上站了起來,朝五長老行了一禮?!伴L老,找我何事?”

  五長老坐在了地上,朝下擺了擺手示意趙秋坐下來說話:“這里沒有外人,叫我戚申師兄就可以了?!蔽彘L老戚申將藤盔取下,他臉上寫滿了疲憊的神色?!拔襾砭褪强纯幢姷茏咏?jīng)過首戰(zhàn),是否因未曾殺過敵而有不適。”

  趙秋的雙眼中露出了舒緩的神色:“戚申師兄有心了,弟子無礙。如果這點小困難都無法克服,那后面的日子還如何能夠克敵制勝呢?”

  戚申欣慰地笑了笑:“是??!趙師妹不愧是赤血宗弟子當(dāng)中的佼佼者,適應(yīng)能力如此強。驪均山門的弟子要是都像你該多好?獨步武林又怎會是空談?”戚申身上背負(fù)著的是家族的使命,讓他起早貪黑練功的除了父親大長老的教鞭,還有就是他與生俱來的榮譽感和使命感。大長老的精力已經(jīng)大不如前,皮膚的皺紋也多了??粗赣H那鞠躬盡瘁的樣子,戚申總會生起一種內(nèi)疚的感覺。仿佛父親到了這個年紀(jì)如果再操勞,就是為人子的不是了。戚申也明白大長老的性格,他的父親一直以來都是一副倔脾氣,一件事不管要想什么樣的方法,都一定要辦成。當(dāng)蕭閔當(dāng)著眾弟子任戚申為五長老,與父親大長老平起平坐時,戚申仍然認(rèn)為自己不夠格。大長老無論武功還是智謀,在戚申心中好像永遠(yuǎn)無法企及。此時,他在趙秋這名弱女子的身上竟然找到了當(dāng)年的自己,不禁感嘆時間飛逝,山門眾弟子也早已物是人非了。在趙秋身上,戚申看到了山門新一代弟子的希望。趙秋身邊有一種常人所不能及的凝聚力,似乎人人都對趙秋能夠產(chǎn)生一種自然的敬佩。

  戚申此時,欣慰之至。

  趙秋:“師兄謬贊了。趙秋生是師門的人,死是師門的鬼。既受師之滴水恩,就當(dāng)以萬死涌泉報?!壁w秋的語氣鏗鏘有力,讓戚申都差點認(rèn)不出來了。

  戚申:“師妹雖為女子卻巾幗不讓須眉,師兄甚是欽佩!時間不早了,趁早休息吧!”

  趙秋微笑著點了點頭,目送五長老出門。

  趙秋疲憊地揉了揉臉,與師長交談完后,總有一種由內(nèi)而發(fā)的疲憊感。她明白,戚申內(nèi)心也希望更多的弟子能繼承他當(dāng)年超人一等的毅力。只要趙秋能做到,她便能讓師長們欣然而笑。就算是裝出來的,她也愿意如此督促自己。

  不一會兒,帳篷外,再次傳來腳步聲。這次的足音十分輕柔,若是普通人還真聽不出來。趙秋松了一口氣,說道:“項師妹,進來吧!”項影輕輕地挑開帳篷的簾子,顫顫巍巍地走了進來,平時里機靈鬼怪的項師妹臉色煞白,雙眼布滿血絲。項影身上的青衣早在日落時大戰(zhàn)川西山賊時就染上了血漬。趙秋看著她那憔悴的樣子,心一軟,將項影擁入懷中,期望著懷抱能給予的溫暖能將那活潑的項影再帶回來。項影似乎是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溫暖了,她也抱著趙秋。在人前的永不示弱造就了內(nèi)心的一個堅實壁壘,又有誰料到擁抱的溫暖最能融化一個武者的心。

  項影的眼淚流了下來,說話都是顫抖的:“師姐,我想回驪均山!我不想再打什么山賊了······你不知道,我一閉上眼睛就是那些賊頭被我殺死前的樣子。他們也是無辜的啊,為什么我要殺他們?風(fēng)利子憑什么一句話就要讓我們師兄姐弟打什么山賊!你不知道,今天陣亡的弟子里,有好幾個都是我的朋友??粗麄円呀?jīng)冰冷的臉龐,我就能想到昔日在驪均山時的歡聲笑語·····師姐,要不我們自己回去吧!為什么要為了風(fēng)利子而拼死拼活呢?”趙秋雖然心中認(rèn)同,嘴上卻無法助長項影此時的想法。否則項影原本就不少的斗志也會被自己消磨殆盡。項影才十五歲,是此次出征的弟子中,年紀(jì)最輕的幾名弟子之一,不難感受到項影心中諾大的壓力。

  趙秋將項影抱得更緊了,連忙安慰道:“師妹,我們走了,花見師兄、戚執(zhí)師兄和丁師弟又怎么辦呢?”

  項影掙脫了趙秋的懷抱,淚眼婆娑地看著趙秋:“那我們就叫上幾位師兄一起走!”

  趙秋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我的傻師妹啊,花見師兄是先鋒大將,怎么可能就當(dāng)了逃兵?就算他能狠得下心,江湖人士難道就不會唾棄他嗎?”項影眼簾低垂,趙秋便繼續(xù)安慰道:“驪均山的弟子面對危險絕不會退縮。想想五長老戚申師兄,他為了能報效師門,這么多年走南闖北,夜里起來練武。這是要克服多少困難才能有如今的成就?如今你只不過是殺了幾個人而已,如果這么點困難都無法解決,談何報效師門?”趙秋默默不語地看著項影許久,項影發(fā)著呆,似乎是在思考,淚水則慢慢止住。過了一會兒,項影好像想明白了。在趙秋看來,項影的神情雖無變化,但她內(nèi)心剛經(jīng)歷了一個非常細(xì)微的轉(zhuǎn)變,細(xì)微得讓旁人無法察覺到。趙秋與項影算得上是朝夕相處,師妹的一點小心思趙秋又怎么會看不透呢?就在剛才,項影似乎成長了。她似乎擺脫了些許稚氣,少了那天不怕地不怕,風(fēng)風(fēng)火火鬧天下的天真性格。這樣也好,自己學(xué)會堅強在江湖中可是至關(guān)重要的。

  項影默默地點了點頭,她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淚水,說道:“師妹知錯,不該妄言當(dāng)逃兵的。打擾師姐,我就先回去了。還請師姐早點休息?!壁w秋起身,點了點頭,目送項影離開。試問,先鋒營中還有多少個同項影一樣膽怯的弟子?又有幾個有想臨陣脫逃的弟子?又有幾個已經(jīng)逃跑了呢?

  趙秋不禁感嘆,這是她所感受過最漫長的一天。一天內(nèi),似乎所有人都注定是要有次翻天覆地的變化。趙秋從脖頸處掏出了她隨身攜帶的一塊玉,從她記事開始她便帶著這塊玉。這是塊碧綠的和田玉,乍一看沒什么特殊。如果細(xì)細(xì)觸摸這塊玉,不難發(fā)現(xiàn)有一側(cè)是粗糙的,是塊殘玉。丁師弟曾不止一次猜測過,也許她有一個失散多年的姐妹或兄弟呢?趙秋不禁發(fā)出一陣無奈地笑,如果她真的有一名雙胞姐妹或兄弟,趙秋只希望她的同胞手足能平平淡淡地過一生。也許,這也是趙秋心中一種理想的生活吧?

  半晌。

  門外傳來了年輕男子的聲音:“師姐,是我,丁凌印。”

  趙秋:“進來吧?!?p>  丁凌印拿著兩塊餅進來,他身上的赤血宗黑袍被鮮血濺撒,布滿血跡。幾天趕路下來,丁凌印也顯得十分疲憊。他的步態(tài)笨拙,嘴上不忘喘著氣。丁凌印將兩塊餅遞給趙秋:“師姐,這是今晚發(fā)下來的晚食?!?p>  趙秋說了句“多謝師弟”,便大口大口地啃食了起來。今日初次經(jīng)歷過血雨腥風(fēng)的洗禮,趙秋如果說自己不餓那肯定是假的。趙秋邊吃,邊看著丁凌?。骸岸煹?,你不吃嗎?”

  丁凌印微微怔了一下后,道:“哦,我已經(jīng)吃了?!?p>  趙秋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師弟,你真是不會說謊。每次你說謊的時候,嘴角都要抽搐一下子。”丁凌印沒能瞞得過去,一絲羞愧浮過他的臉龐。趙秋繼續(xù)說道:“不吃怎么行,我這里還多了一塊兒,快吃吧!沒有力氣怎么能打山賊呢?”

  丁凌印雙手接過后先是猶豫了一下,隨后也是咬了一大口。他的臉上浮出滿足的笑容,雙頰微微泛紅,就像他們小時候一樣。趙秋從小便做得一手好飯菜,丁凌印也說她如果不開個酒樓真是屈才了。每次丁凌印吃到師姐的飯時,都是此時這副滿足而笑的表情。也不知道是飯真的好吃,或者因為是趙師姐做的而好吃。曾幾何時,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早已遠(yuǎn)去,他們也終將要成為師門里的中堅力量。一眨眼的時光內(nèi),二人仿佛又回到了那時,奔騰而來的幸福感涌上丁凌印心頭。沒過多久,他便將巴掌大的餅給吃完了。

  “師姐,你也是第一次讓手上沾人血,你的心能安嗎?”丁凌印正色道。

  趙秋疲憊地笑了笑:“當(dāng)然?!?p>  丁凌印聽到這話,不僅沒有放心,反而更憂郁了。二人從小在一起,趙秋能做到靠直覺判斷丁凌印是否在說謊。丁凌印自然也能不費吹灰之力聽出趙秋此時語氣中的堅強是裝出來的,是內(nèi)心的一層屏障,對他人的戒備。丁凌印坐在那里,滿臉愁容地看著趙秋,內(nèi)心中卻是思緒萬千。師姐對丁凌印無微不至的關(guān)照令他感到心頭涌起一陣暖意。丁凌印又何嘗不想能反過來幫助師姐排解內(nèi)心的愁思呢?他多么希望趙秋能夠向他敞開心扉、推心置腹、暢所欲言,將心中所有的苦都訴說出來。趙秋此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莞爾一笑似乎將丁凌印這些幻想都破滅得無影無蹤。丁凌印本來想多待一會兒,但見師姐似乎沒有想與自己推心置腹的想法,自己也不愿自討沒趣了。不一會兒,丁凌印便起身拜別,勸趙師姐早點休息。

  趙秋也起身相送丁凌印到帳篷外。望著丁凌印逐漸遠(yuǎn)去的背影,趙秋的心中生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她與丁凌印為同門師兄弟多年,丁凌印心中對她的情,趙秋安能不知?每天天沒亮?xí)r,山臺上便會傳來丁凌印長槍的呼呼聲。丁凌印的眼神永遠(yuǎn)是羞澀的,甚至?xí)缓靡馑嫉囟惚苴w秋的眼光。對于趙秋來說,丁凌印不過是弟弟。既然是習(xí)武之人,便當(dāng)以追求武道巔峰而自強不息。再說了,身為驪均弟子,此時戰(zhàn)場中又風(fēng)云莫測,豈有心思貪戀兒女情長?趙秋永遠(yuǎn)不知道,死亡和明天,哪個會先到來。

  趙秋搖了搖頭,把這些雜七雜八的念頭都拋之腦后。她拿起一塊磨槍石,開始徐徐打磨著槍頭。她入門十年,今日一戰(zhàn)下來長槍受的磨損比十年來加起來的磨損還要多得多。在磨槍石的打磨下,槍頭再次將那一寒芒展露出來,煥發(fā)著生機。打磨長槍是一個很令人放松的過程,來來回回的一個動作足以讓一個人的頭腦快速冷靜下來。今天發(fā)生了那么多事,是時候該磨磨槍了,只愿明日會好吧!

  嗡——嗡——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營內(nèi)的話語聲漸漸變得稀少了起來。四周剩下一片靜謐,四處響起了蟲鳴聲。營帳外火把的數(shù)量逐漸變少,山谷中的亮光變得十分微弱。趙秋用火折子點亮了一盞油燈。微弱的燈光再次讓營帳內(nèi)的光線再次明亮了點。

  賬外再次傳來了腳步聲,這次是花見子的聲音:“師妹,睡了嗎?”

  “哦,是花見師兄?進來吧!”趙秋微微地笑著。“這么晚了,有什么事嗎?”花見子在黃昏時幫助同門打掃完戰(zhàn)場后,片刻不停地與師兄弟們在谷口處建立起營寨。此時說話的聲音都有種有氣無力的感覺,雙眼疲倦不堪。花見子走進了趙秋的帳篷:“沒別的事兒,就是看看師妹是否安好罷了。”

  趙秋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沒什么事:“我只是有點累了,多謝師兄掛心。”

  花見子的雙眼中突然散出一陣溫柔的目光,仿佛看透了趙秋的所有心事。花見子心思縝密,又怎會察覺不到趙秋內(nèi)心的掙扎呢?此時,花見子的目光仿佛在說:師妹,這么硬撐著,很累吧?真是難為你了。師兄在,有什么心事跟師兄說吧。

  趙秋的笑容逐漸淡化,她再也繃不住了,眼淚如泉水般涌出她的眼眶。在五長老戚申師兄面前,她是對師門忠心耿耿的弟子,是師門的未來。在項師妹和丁師弟面前,她是師姐,不能讓他們看出自己內(nèi)心早已支離破碎的事實。如果趙秋將恐懼的神色一旦寫在臉上,師弟師妹們難道不會更膽怯嗎?但她在師長和師弟師妹身后時,她又是誰?她不過是一名未及弱冠的十六歲女子。她也是人,也會害怕,也會因雙手染上鮮血而感到愧疚,但這份恐懼又能與誰人說?花見師兄是她的兄長,雖無血緣之親,卻有兄妹之實。只有在花見師兄面前,趙秋才敢將自己心中的委屈一次宣泄出來。趙秋掩面而泣,從眼眶流出來的眼淚好似兩潭倒灑了的秋水,流個不停。她甚至不敢哭出太大聲,也許哪個師弟師妹剛好此時路過會聽到呢?

  花見子也清晰地記得,第一次失手殺死他人時內(nèi)心的內(nèi)疚感是多么濃烈,這種感覺讓當(dāng)時的花見子生不如死。當(dāng)時花見子全身上下都在顫抖著,不可置信地看著沾滿鮮血的雙手。如果他當(dāng)時不狠心刺出那一槍,死的肯定就是自己了。如今趙秋他們?nèi)绻缓菹滦膶γ娴纳劫\擊敗,死的可能就是師兄弟們了!他們此時心中只怕是比自己難受多了不知道多少倍······

  趙秋哭泣著道:“我只想得到對師門忠心耿耿,卻未曾料到忠誠的代價如此之大······”

  花見子道:“事已至此,就不要再傷心了。我們還是振作起來的好。”

  趙秋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條手帕,擦去淚水。雙眼雖仍然紅腫,但趙秋的神情卻又恢復(fù)了那處變不驚的樣子。也許就是內(nèi)心的情感無處排解,此時才會如泉水般噴涌而出。對于一個武者,流淚是軟弱的象征。盡管剛才花見師兄不在帳篷內(nèi),趙秋依然會因為自己如弱者般流淚而無地自容。

  趙秋:“師兄,時間不早了。今日,你也累了。早點休息吧!”

  花見子一天下來,他實在是累壞了。在向趙秋告辭后,他便轉(zhuǎn)身離開了營帳。營帳內(nèi),再次剩下趙秋一個人與孤寂同處。趙秋不急不慢地繼續(xù)磨著長槍,好像普天之下,只有這槍鳴聲才能讓她感到心安。

  嗡——嗡——

  嗡——嗡——

  嗡······

  ······

  暮色降臨,黑暗籠罩著大地,一股陰森的寒氣席卷整個山谷。這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寒冷,一種無法比擬的冷。風(fēng)利子躺在營帳的帳篷中,翻來覆去根本睡不著。此時的床鋪硬邦邦的,睡得腰疼。沒辦法,風(fēng)利子只能坐了起來,右手不禁開始錘著自己的腰?!罢媸且死戏虻睦厦?!早知如此,干嘛要自己來呢,叫王澤一個人來不就好了?憑什么我在外行軍打仗,蕭閔卻能在驪均山享清福?要等我打贏了回去,蕭閔就等著靠邊站吧!”

  整座中軍大營中,每十人一個營帳,擠得不得了。但風(fēng)利子一人卻霸占了十個帳篷大的地方給自己一個人睡。

  咚——咚——咚——

  非常輕柔的腳步聲!風(fēng)利子連忙用他那粗曠的嗓音問道:“何人在那兒?”

  “師父,是我。王澤。”帳外的聲音道。

  聽到是王澤,風(fēng)利子頓時松了一口氣,心中卻是不悅:大半夜不睡覺來把老夫嚇個半死!哎,算了,就數(shù)這個徒弟孝順······

  風(fēng)利子起身,從木桌上掏出火折子,點上了一盞油燈后,說:“進來吧!”

  王澤走入帳篷中,向風(fēng)利子行了一禮。風(fēng)利子指了指帳中的一個木凳,示意王澤坐下來說話:“王澤,這么晚了,到底何事?。俊?p>  王澤面露難色,不知道如何開口。

  風(fēng)利子詫異道:“王澤,平日里的你都是心直口快,怎么今日吞吞吐吐地?有話就說。”

  王澤:“師父,我們······我們在后面蜷縮著不上前線幫助同門師兄弟共同抗擊山賊,是不是······不太道義?。俊?p>  風(fēng)利子神色大為不悅:“什么意思?怎么打仗還要你來教我?哼!”

  王澤連忙道:“哦·······不不,弟子不是這個意思·······”

  風(fēng)利子:“那你是什么意思?”

  王澤:“弟子是說,如今我們孤軍深入,危機四伏。幸好花見子他們占據(jù)了險隘之地,我們才能在著荒野之外立足。今日黃昏一戰(zhàn),前軍損失近三成弟子。師父,恕弟子之言。照這么下去,他們就會被打個精光啊。一旦谷口失守,我們中軍······也會唇亡齒寒的。”

  風(fēng)利子:“那不就剛好嗎!能逼死蕭閔的弟子們,不正是我們此行的目的嗎?這樣一來,在驪均山門中,我們還需要看他蕭閔的臉色嗎?王澤,你難道真以為我會在意山門的什么狗屁面子嗎?”

  王澤:“那······師父的意思是?”

  風(fēng)利子看王澤反應(yīng)如此之慢,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驪均山門就不曾怕過什么川西山賊。他們?nèi)绻獊泶蛭覀?,我們驪均山易守難攻,何懼他們?蕭閔整天就在山門里處理雜事,全然不把天下武林大事放在心上。他想過如何能讓驪均山門獨步天下嗎?每天無所事事的,山門落在他身上,遲早要完蛋?!?p>  王澤正色道:“師父說得是。但如果此次前軍敗退到我軍陣前,我們又該如何?花見子百余人占領(lǐng)的谷口險隘足以擋下數(shù)千人的隊伍。如果他們真的敗了,我們便失去了此次抗擊山賊最重要的險隘,會全員敗退。中軍馬匹不過百,但山賊們可是把他們數(shù)百匹馬都養(yǎng)得肥肥壯壯。要是我們遭到山賊追殺,豈不是要全軍覆沒了?到時候,喪失了門中大部弟子的驪均山門又怎么能獨步武林呢?”

  風(fēng)利子正欲罵王澤放肆,想到王澤剛才的話時卻又把話吞了回去。掌門之位和命哪個更重要?當(dāng)然是命??!能保住命,誰還在乎什么掌門呢?風(fēng)利子內(nèi)心忐忑不安,臉上卻裝作若無其事:“算你說的有道理,那你打算如何?”

  王澤:“如今我大軍孤軍深入,已經(jīng)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同氣連枝。唇若亡,齒安能不寒?弟子愿率領(lǐng)百名弟子增援前軍,以防不測?!?p>  風(fēng)利子:“什么?一百人?不行!帶那么多人去干嘛?打幾個山賊需要那么多人嗎。最多二十!”

  王澤心中確實擔(dān)心谷口有失,二十人增援簡直就是杯水車薪:“懇請師父三思,弟子只帶七十人如何?”

  風(fēng)利子:“不行,三十!”

  王澤:“六十?”

  風(fēng)利子:“四十!不能再多了!如果花見子羽翼豐滿了,他會不會趁機把我們給除掉就不知道了!”

  王澤頓了頓,最后斗膽請求:“五十人。弟子只需要五十人!一定能守住谷口且保證這些弟子都聽我的號令,不會倒戈向花見子的前軍。還請師父三思啊,切莫意氣用事!”

  風(fēng)利子見王澤如此堅定不移,也沒了辦法:“哎,罷了······那你明日一早就上谷口去。我困了,下去吧。”風(fēng)利子一口氣吹滅了油燈,轉(zhuǎn)身又躺到了床上去。

  王澤走出營帳,他也松了一口氣。如今驪均山門內(nèi)憂外患,岌岌可危。如今,幾百弟子在野外靠著小小的谷口茍延殘喘著,實在是憋屈。風(fēng)利子心中只顧自己能坐上掌門的位子,全然不在乎弟子們的死活。王澤比誰都清楚,五十人去了前線也并非一勞永逸。前軍弟子已經(jīng)打過一陣了,中軍的弟子此時還未曾出戰(zhàn)。到了戰(zhàn)場上,中軍弟子會不會落荒而逃也未可知。他自己也和花見子等人有過不少摩擦,此時如果去了前線,會不會遭人排擠、被花見子派上最前線也未可知啊。王澤抬頭仰望滿天繁星,他只希望這場因個人野心的仗能早點結(jié)束。忽然,王澤聽到了兩名弟子在遠(yuǎn)處火堆交談的聲音。

  “馬師兄,我們在來川西不是說好了要打山賊嗎?如今風(fēng)利子副掌門卻讓我們在這里守著原地待命,我們可就要喂蟲子了······你說,我們在驪均山好好的,干嘛要打什么山賊嘛?”

  “錢師弟,苦的可不止你一個??!你知道我最怕冷,這山谷冷成這個鬼樣子,睡又睡不好,起身又疲憊不堪。依我看,不要打什么山賊了,趁我們命還活著,倒不如我們先逃了再——”那姓馬的弟子說得正起勁兒的時候,王澤師兄卻突然像一只鬼魂般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了他的旁邊,嚇得二人趕緊起身。

  “王·······王師兄,好巧??!”二人不忘陪著笑臉,但心中都是羞愧難當(dāng)。

  王澤冰冷地看著他們兩個人:“你們二人叫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覺在這里干什么?”

  姓錢弟子:“稟師兄,弟子是白玉宗的錢讓。大半夜,冷得睡不著啊?!?p>  王澤:“你身上穿著白玉宗的白袍,當(dāng)我瞎嗎?還用你說!哎,你們要是閑無聊,明日天一亮,就跟我上前線。副掌門命令我?guī)迨茏釉鲈熬€,你們就跟著我吧!”

  錢讓:“啊······師兄,你看我如此瘦弱,上了前線不也是白搭嗎?不如這樣,你讓我這位馬庭師弟跟你去,他的伏虎槍可厲害了!準(zhǔn)能幫你!”

  馬庭:“王師兄,我哪兒能幫到你什么忙呀?你別看錢讓師兄瘦弱,他的尋鶴槍都小成了!他才是上前線的不二人選——”

  王澤:“夠了!煩死了!你們一個二個貪生怕死地,怎堪大用!你們兩個明日早上必須跟我去!五十人里面四十八個人是誰我管不了,但有兩個必須是你們二人,聽到?jīng)]有!”

  錢讓馬庭兩人見這次逃不了了,只能無奈答應(yīng)下來。王澤感到更無力了,他默默嘆了一口氣后,轉(zhuǎn)身走回了自己的營帳。

  嘭——嘭——

  王澤回頭望向聲音的來源,好像是谷口的方向。此時谷口處殺聲震天,難道是前軍被夜襲了?等不到早上了!現(xiàn)在就走:“快起來!前軍被夜襲了!快隨我救援!”

  ·······

  從三岔路口中路的樹叢間探出了賈獨霸的腦袋。他此時身體正在以半蹲的姿勢觀察遠(yuǎn)方的驪均先鋒營。他雖然只有右側(cè)單眼,但眼力卻不弱。遠(yuǎn)隔幾百步的距離,他卻能看到驪均先鋒營門有兩名弟子在舉著火把來回巡邏,還有兩名弟子站子營門上警戒地看著遠(yuǎn)方。賈獨霸咬牙切齒地看著驪均大寨,心想:白天的時候突襲不成,就不信晚上也能防成。白天的時候,驪均娃娃們贏了一陣,肯定料想不到我們會立刻夜襲?,F(xiàn)在的良機潛在難逢,就要趁這些娃娃們立足未穩(wěn)就先下手為強!他又躲回樹叢內(nèi),回頭看了看同樣埋伏于此的千余弟兄:“弟兄們,我們此次一定要為白天陣亡的弟兄們報仇血恨。我愿與弟兄們誓同生死!”

  身后的嘍啰:“大當(dāng)家的威武!”賈獨霸率先跑出樹叢,身后的千余兄弟緊跟著。賈獨霸一想到自己的妙計立刻就能成功,大笑了起來。從樹林到營門七百步的距離,眨眼便到。

  賈獨霸:“放箭!”幾名嘍啰將巡邏的驪均弟子射成了刺猬,營門上的兩名弟子失足摔了下來。賈獨霸一刀劈開了營門的門拴,大喊道:“沖進中間的大帳把那白衣男娃娃給先宰了!他可殺了我們不少兄弟!給我殺!”

  嘍啰們受到賈獨霸的鼓舞后,熱血沸騰,跑得越來越快。他們快刀斬亂麻地,劈開帳篷??諢o一人的帳篷?

  “大當(dāng)家的,這兒沒有人!”

  “大當(dāng)家的,這里也沒有!”

  “這邊也沒有!”賈獨霸仿佛被潑了盆冷水般呆在原地。過了一會兒他才反應(yīng)過來:“完了,中計了!快撤!”

  兩側(cè)山崖上突然亮起了火光,花見子和趙秋等人站在高崖上大喊道:“賊頭!你們中了我們的埋伏了!還不快跪下受縛!”

  賈獨霸氣不打一出來,本以為自己高明,能突襲得手,卻沒想到被將計就計了:“你個娃娃竟然如此可恨!弟兄們!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快跟我殺出重圍!”賈獨霸立刻邁開雙腿就往營門逃。跑了沒多少步,丁凌印和戚執(zhí)卻率領(lǐng)著百來弟子攔住去路。

  “驪均山丁凌印在此,休要張狂”丁凌印一槍“黑虎掏心”徑直朝賈獨霸的胸口扎去,賈獨霸也是會點功夫的人,一時間還能勉強應(yīng)付丁凌印的槍招。而戚執(zhí)則帶著弟子們殺入亂了陣腳的山賊陣中。五長老戚申從懸崖峭壁上巡到斜坡,一躍而下,如紫龍下凡般。五長老戚申在山賊們中間如狂龍鬧海,白纓長槍所到之處無不是血肉橫飛。

  千余山賊被困在小小的營寨中,花見子立刻下令懸崖上的弟子們一齊放箭。青云宗的弟子們也不斷往下擲火雷,懸崖下的山賊們紛紛倒地。谷底的山賊們噴灑出一團又一團的血霧。

  嗖——嗖——

  嘭——嘭——

  許多嘍啰們中箭后直接斃命,也有的被火雷炸開的碎片炸暈。嘍啰們頓時大亂,在擁擠不堪的小營寨里,許多嘍啰互相踩踏,死傷無數(shù)。嘍啰們見谷口方向有驪均弟子阻擋,立刻朝山谷深處方向逃?;ㄒ娮涌吹胶蟀到胁缓?,這些山賊如果殺向毫無防備的中軍大營,那勢必會讓驪均中軍傷亡慘重!

  花見子正想讓身邊的項影放處一枚煙火號箭通知中軍戒備時,趙秋卻興奮地喊道:“花見師兄!快看!好像是王澤師兄來增援我們了!”花見子朝趙秋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是身穿青衣的王澤帶著幾十名弟子來夾擊山賊了!

  “驪均山門青云宗長弟子王澤在此,賊人哪里逃!”王澤和眾弟子殺入山賊陣中有如虎入羊群,將那一側(cè)的山賊們堵住。許多山賊見到兩頭都是死路,便將長刀扔到地上,落荒而逃。賈獨霸聽到不斷有弟兄們想逃命,自己也無心戀戰(zhàn)。虛晃一刀后,趁丁凌印沒反應(yīng)過來。撒腿就跑,丁凌印見自己上了當(dāng),連忙追趕:“賈獨霸!是個男人就和我決一死戰(zhàn)!跑什么?”賈獨霸身邊有幾十個嘍啰位了保護大當(dāng)家的,回身拖住丁凌?。骸按螽?dāng)家的快跑!就讓我等擋住這些娃娃們!”山賊們前赴后繼,丁凌印就算將伏虎槍盡數(shù)施展開來都沒能殺開一條血路,眼睜睜地看著賈獨霸就這么跑了,心中盡是不甘。山崖上,項影放起了一枚煙花號箭,在空中炸裂成一朵金色的梨花,這是讓弟子們退出戰(zhàn)斗的信號。千余山賊進到山谷,只有不到五百逃了出去。

  趙秋見山賊散盡后松了一口氣,不禁問道:“花見師兄,你怎么就能料到山賊們會來襲營呢?”

  這句話似乎問道了點上,花見子面上浮現(xiàn)出了憂慮的表情。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已經(jīng)拆開的白色錦囊。錦囊上繡著黑色的“白虎”二字,趙秋從錦囊中拿出書信。在快速讀完一遍后,趙秋臉上也浮現(xiàn)出了布滿疑惑的表情。弟子們陸陸續(xù)續(xù)回到營寨內(nèi),將營門再次用一根巨木閂好。花見子環(huán)視谷底橫七豎八的尸體,這次勝利并沒有讓他感受到過多的喜悅,只有一個又一個的謎團。

  惡戰(zhàn)之后,總會大雨滂沱。今夜也不例外,花見子站在雨中久久未曾離去。仿佛奢望著瓢潑大雨能洗刷他心中的所有不解與困惑。但大雨似乎偏心得很,將山谷中的血腥味沖刷之余,并沒有遂花見子的心愿。雨水滴落在趙秋手中的錦囊信上,將墨水都糊成淚水般。趙秋看了一遍后,不解地望向花見子:“師兄,這······有什么問題嗎?”

  嘩啦啦——嘩啦啦——

  轟隆隆——

  電閃雷鳴間,花見子心中生起了一個可怕的猜想。如果他猜對了,所有的驪均弟子可能一直來都像皮影戲般玩弄于股掌之中。更可怕的是,這個猜想如果是真的,那說明他大半輩子都活在了謊言中,是一個巨大的謊言,一個彌天大謊·······

寒夜初陽

情報站:青云宗則是驪均山門散步天下的耳目,設(shè)立據(jù)點,為過往同門提供落腳之處。赤血宗是驪均山門鋒利的矛,人人一身染血黑衣,是驪均山門最頂尖的殺手和戰(zhàn)士,常年受人之托走鏢。白玉宗是驪均山門堅而厚實的“盾”,平時負(fù)責(zé)護衛(wèi)驪均山以及附近村落,每名弟子以品行端正聞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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