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北雁來歸，天高云淡，不知歸處
我跑的歡脫，跑進了人家客廳，剛準(zhǔn)備剎車，一個不小心，栽進人家懷里。
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視線已經(jīng)是一片漆黑。
“臣素明，你這哪里來的冒冒失失的小姑娘?！鳖^頂傳來一個有些妖嬌的女聲，懶懶的，幾分沙啞，幾分撩人，也不惱，也不氣。
我費力掙扎出來，喘了口氣，這才看清面前的女子。披了件不倫不類的暗紅色袍子，扣子也不扣，像是剛剛洗完澡穿的浴袍，頭發(fā)用紅色的絨繩松松垮垮的扎了個辮子。臉上不笑也帶兩分笑意，柔弱無骨，無欲無求的站在上，可眼睛里偏又像有兩把鉤子，仿佛要把周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
“阿團帶過來的，你問阿團?！蔽疫@才注意到，這女子身后還站著一個一身白衣的男子，他看上去倒不那么打眼，和這女子像是兩個極端，存在感略低了點。這應(yīng)該就是局長一直說的素明叔叔了。
果然，男子一說話，方才要對我喊打喊殺的安藤就歇了，乖巧的跑去扯著他的袖子賣乖。貓是最勢利的東西，知道該討好誰，也知道誰最好欺負(fù)。
“素明叔叔，我想給她掛個號?！卑蔡俨豢蜌獾恼f，我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臣素明，他果然如安藤所說，是寵愛他的，伸出手指，點了點他的腦袋，便拉著他不知去了哪里。
我正要跟過去，卻被那女子喊住了：“你不用去?！?p> 我歪過頭來，不知所以。她許是被我呆頭呆腦的樣子逗笑了，兩只眼睛彎成了小月牙，我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瞳色要比正常人來得淺好多，琥珀色的眸子，看著像蜜糖。
我被她直勾勾的看著，都有些害羞。
“我叫北雁來，小姑娘，你叫什么？”她喊我坐下，她的名字怕也不是真名，哪有人家姓北的。
但我又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規(guī)規(guī)矩矩的坐到她對面的木制椅子上，規(guī)規(guī)矩矩的答：“我是孤魂野鬼，本來是用不上自己的名字了，后來又被綁到這里，更不愿意告訴旁人我的名字，免得想起家里，日日難眠”，她有些不理解的看著我，我頓了頓，“你叫我阿梨好了。”
北雁來張了張嘴，像是有些不同意，但又不知該不該說出口。我急忙說道：“沒事，有什么就問什么吧?！?p> 她這才皺著眉頭說：“到這兒的魂都是心里有放不下的事兒的，怎么到你這就是被綁過來了。”我被她問的越發(fā)難過，裝作滿不在意的樣子，輕快的回答：“還不是撞到了個蠻不講理的死橘貓唄。本來還有幾十年壽命，不知為什么也少了，稀里糊涂的，被那只貓綁了過來，打黑工來了?！?p> 北雁來聽說與安藤有關(guān)，臉上倒流露出幾分理解：“阿團的性子確實不好，你知道嗎？當(dāng)年他跑進個修仙世界，據(jù)他說，是想當(dāng)個大殺四方的山大王，沒想到撞上了氣運之子去尋寶。他死守著自己手里的寶不肯松手，眼皮子淺的不行，結(jié)果打不過人家，學(xué)他那兔子老師的逃跑功夫又不到家，被人家剝了皮，做成了貓圍脖?！?p> 雖然這段描述很慘烈，甚至?xí)l(fā)愛貓人士的譴責(zé)，但我一想到安藤吃癟的樣子，忍不住和北雁來一起笑了。
之后的事其實我在局長那都聽過了，但我還是忍不住催著北雁來往下講：“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和我的小姐妹跑去救他。我那小姐妹來的年代比我晚，也是個不好過的年代，她的日子過得比我還苦。我平日里就照顧她，偏偏在那次，她因為阿團那個睚眥必報的性子，被那氣運之子撕碎了。”她說到這里，眼睛里盈盈有淚。
我不知該說什么好，剛想從嗓子里扣點什么出來，就看見北雁來從懷里拿了方帕子出來，摁了摁眼睛，算是拭掉了眼淚。
“算啦，不說這個不開心的事啦。”她的眼淚來得快，收得也快，像是忽如其來的夏季暴雨，讓人摸不著頭腦。
“好?！蔽疫t疑點頭。
“其實來這兒也好，至少這還是個人活的地方，你努力了，你就活得像個人樣。未來實力高了，咱也不求做個大能，就在這幾千小世界里，挑個舒服的，安安穩(wěn)穩(wěn)的享受退休。說不準(zhǔn)啊，還能找個貼心的男人?！北毖銇黹_始勸我想開，我打心底里生出抗拒。
但我若挑明了說，氣氛就得尷尬，我只能盡量帶歪話題，想想她說的話，感覺她也不像是現(xiàn)代人，我便開腔道：“雁來姐姐，你是什么時候?！?p> 北雁來聽了我的問話，笑了笑，攏了攏自己的袍子，這才慢悠悠的說道：“我來的那年，天京陷落，我們死守著那座城，卻不料他們挖了地道進來了，一路的血。大伙說要和他們拼了。我在這個關(guān)節(jié)上，見到了我的系統(tǒng)?！?p> 她臉上還是那盈盈笑意，只不過像是陷入了某種悲壯的回憶。
我在大腦里瘋狂搜索有關(guān)天京的詞，僅有的歷史知識讓我想到了一個短暫崛起的王朝，太平天國。
真是不可思議。我情不自禁的又打量了一遍這個北雁來，她來自一個這么傳奇的王朝，她經(jīng)歷了這個王朝的最終陷落。
“洪秀全？”我忍不住問她，她責(zé)怪的看了我一眼，但終究是幽幽的嘆了口氣。
“不怪你，我自己有時說著說著也顧不上那么多。誰又顧得上那么多呢？人早走了，輪回都走了幾遭了。我們的天王，早沒人敬著他了?！?p> 北雁來的聲音沙啞，弱不可聞。我仿佛看到那個短暫輝煌的城市，最后的血色。
那個書生，荒唐的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