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章
晚上放學(xué),許青舟正在收拾書包,聽見門口有人喊自己。
她抬頭,顧清淺已經(jīng)走了過來,依舊是滿面春風(fēng),書包跨在肩上,看樣子已經(jīng)收拾整齊了。
許青舟不好意思讓她多等,手上的動作不自覺的快起來,結(jié)果手一滑,書包掉在地上,里邊的書撒了一地。連帶著鉛筆盒里的筆,也掉了個干凈。
顧清淺急忙蹲下來幫著她收拾,一邊笑著揶揄,“你急什么,我來不就是等你嗎,你動作這么快會讓我很沒面子的?!?p> “這不是給你空出時間來了么,還讓你有事干了,不然你在一邊閑著也是閑著?!痹S青舟重新把東西收拾好,拎起書包,往桌上一堆。
顧清淺遞過一個整理干凈的筆盒,失笑,“像你這樣把無心說成有心的,我還是頭一回見?!?p> 許青舟沒有回應(yīng),拍了拍書包上的灰,“走吧?!?p> 本來顧清淺因為合唱隊的事說要晚一點(diǎn)回家,結(jié)果臨時通知取消了,再加上臨近期末,學(xué)校就是再怎么流風(fēng)遺俗,也該把次要的放一放了。于是顧清淺就心滿意足的和許青舟順道回家了。
“唉,我還沒問你,那天你和沈崇歸怎么樣了?你有沒有表明真心,或者他有沒有知道了實(shí)情然后被你感動到?”顧清淺賊眉鼠眼的笑。
許青舟搖搖頭,腦子里只有那張紅色的人民幣,一去不復(fù)返的,讓她想起來就一陣心絞。
顧清淺看見她悲痛欲絕的表情,猶豫了一會兒,小聲說,“不會吧,這也沒成?他是有多鐵石心腸啊。”
許青舟繼續(xù)一臉悲哀。
“哎,要我說,你還是算了吧,有些人啊,不值得付出太多的,見好就收得了。反正他也沒什么好的,雖然長得還行吧,可是首先,人家對你沒意思,其次,我們學(xué)校除了你,就沒人對他有意思。所以對這種奇葩,你還是別太死心眼了?!鳖櫱鍦\安慰性的說了一通。
“不是你想的那樣?!痹S青舟被她說得哭笑不得。
“那是怎么樣?我看你一副被背叛了的樣子,難不成是好上了,然后你突然反悔了?還是他反悔了?”
許青舟無語:“咱能現(xiàn)實(shí)一點(diǎn)嗎?!?p> “可以啊,現(xiàn)實(shí)一點(diǎn)的話,我建議你還是離他遠(yuǎn)點(diǎn),別有事沒事招惹人家。他可是個炸彈,現(xiàn)在不聽勸,你倆早晚雙雙飛天?!鳖櫱鍦\斷言。
一番話,說得露骨,把許青舟打得節(jié)節(jié)敗退,最終舉手投降,也沒再解釋。
“怎么樣,被我的先見之明折服了吧,你別不信,我說的可都是有憑有據(jù)的。雖說那些謠言不全真,可也不全假啊,你可千萬別因為他一副好皮囊,就豬油蒙了心。我警告過你的,到時候別哭著來找我?!?p> 許青舟認(rèn)命的點(diǎn)點(diǎn)頭,“你說得對,說得對?!?p> 一看就是在忽悠。顧清淺不依不饒,三百六十度圍著她說個沒完。
“我說真的,沈崇歸他以前不是有個女朋友嗎,你也知道,上回他被打,聽說就是因為他那個女朋友。好像叫什么來著,卓玥,對,就是她。也不知道她哪里好,兩個男人,為了她大打出手。
“你還記得咱們?nèi)ラL南巷吃飯的那回嗎,那時候我們不是差點(diǎn)被幾個小混混害了。我都打聽過了,那個小混混就是專門來找沈崇歸的,因為你跟他走得近,才想要利用你。這一切都是那個沈崇歸引起的,不然咱們怎么會攤上那樣的事?!?p> 顧清淺說了一大堆,字里行間都是對沈崇歸的不滿。似乎早就想要宣泄很久了。
不過許青舟想起那次的事,確實(shí)有些歉意,“對不起啊,上次是我連累了你。沈崇歸他的確有可能連累我們,但他也是被逼的。而且,如果不是他站出來,我們也不一定能脫險?!?p> “他干了什么呀,不就往那兒一站,賣個可憐博個同情嗎,換我,我也愿意為了你那么做。”顧清淺不屑的說著,像是在抱怨。
許青舟想說什么,最終什么也沒有說。
有些真相讓人難過,還是別說出來的好。
就像她知道沈崇歸有他的苦衷,可是別人注定無法理解得了。因為他們從一開始,就已經(jīng)把他列入了孤零零的那一行。
而她,想要與他為伍,就勢必會遭到同樣的唾棄??v然不會,他也免不了背負(fù)更重的罵名。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
顧清淺說得固然沒錯,可看似處處為她著想,實(shí)則還是不夠懂她。因為沒有經(jīng)歷過她所經(jīng)歷的,沒有看見過她所付出的。
更不愿意,不了解沈崇歸這個人。
既然如此,一切的談話也就沒有意義了。她可以不反駁,但沒必要為此改變態(tài)度。
她向他承諾過的,不管他在不在乎。
許青舟看著顧清淺,笑了笑,轉(zhuǎn)移話題,“我們騎車回去吧?,F(xiàn)在一時半會兒沒有車,再這么等下去,你媽估計要等急了?!?p> “我媽才不會急呢,她一中年婦女,講究慢生活,現(xiàn)在這個點(diǎn),都不一定能想起來做飯。”顧清淺嘴上這么說,還是跨上了車站旁的一輛單車,“不過我也好久沒騎車了,你腿好點(diǎn)沒,要是沒事了,我們比一場。”
她說著,已經(jīng)把車搬到了林蔭路上。
許青舟笑,“多大人了,還比賽?!?p> 顧清淺若有所思,賤賤的說,“也對,上次你就是和我跑步比賽摔慘了的。不會是留下心理陰影了吧!”
“刁民放肆!”許青舟大喊一聲,騎車追了上去。
女孩的笑聲爽朗,傳遍了整條街道。
兩人在紅綠燈路口停下來,顧清淺打趣,“不過你也算沒白費(fèi)心思,至少在人家身上騎過兩回。他那種人,居然能背你,不會是上次害了你,心里過意不去才這么做的吧?”
雖然是隨口一說,許青舟還是愣住了。以至于綠燈亮起來的時候,沒有回過神,被迫留在了原地。
因為連累了自己,所以想要補(bǔ)償?
她覺得這個想法很可怕,可是竟然不無道理。之前自己一直傻傻的以為,沈崇歸對自己還是有意思的,也不是那么沒有人情味。
可是顧清淺無心的一句話,輕而易舉的打碎了她心里殘存的那點(diǎn)念想。
“怎么了?剛才你怎么不走?”顧清淺看見許青舟慢悠悠的騎過來,顯然沒意識到自己剛才的無心之失。
許青舟苦笑,“他對于我,是不像你說的那樣,從來都只有愧疚?我以前從來沒有這么想過?!?p> 她的眉梢眼角漸次染上一層失落。如同某天清晨突如其來的的茫茫大霧,怎么也抹不去。
顧清淺愣了愣,收起臉上的笑意,在路邊停下?!安皇恰?,你看我這張嘴,一天到晚除了唱就是說,也不知道消?!?,你別往心里去,我說的話不能當(dāng)真的……”
“那之前說的呢?”許青舟看著她,眼神寫著認(rèn)真。
女孩的眼睛清亮,是那些變換的景色中唯一的永恒。
那一瞬間,顧清淺的心涼了半截,因為不經(jīng)意間傷害了那個她最好的朋友的自尊。
她太自以為是了。
人在情急之下,往往喜歡給自己找這樣那樣的理由。那是因為兩個人不熟,不夠了解彼此。
如果兩個人真正了解彼此,反倒會在這種時候選擇沉默?;蛘?,等著有一方來打破僵局。
最終,許青舟淡淡的笑了笑,“沒事了,我知道你是擔(dān)心我。走吧?!?p> “暑假你打算去干什么?”兩人并排騎了一路,顧清淺試圖轉(zhuǎn)移許青舟的注意力,隨口問了一句。
本來也沒等著什么回答,因為以她對許青舟的了解,除了窩在家里寫寫作業(yè)看看書,是什么也不會干的。
結(jié)果某人說:“我爸給我報了個夏令營,一放假就得過去。”
顧清淺明顯被震驚了,干笑幾聲,“你爸還真是處處為你著想啊,都敢把你往那種地方扔。真是愛女心切啊?!?p> “你去過?”
“沒去過,我才不去那種地方。不過我聽說,那地方就是專門折磨人的,什么攀巖啊定向啊,特?zé)o聊還特費(fèi)勁?!鳖櫱鍦\簡明扼要的概括。
幾句話,把許青舟說得一驚一乍。
“這樣啊,我就知道他沒安什么好心?!痹S青舟悶悶不樂,“那怎么辦???要不你給我算一卦,看這次能不能逃過一劫?”
“算倒是算不出來,畢竟人算不如天算。不過……”顧清淺突然咧嘴一笑,“祝你平安!哈哈哈。”
她說著,身影連同車一起,拐進(jìn)巷子里消失不見。
“喂!你別走啊,這車子不能停進(jìn)家里的,要扣錢的!”許青舟在身后喊她,聲音越來越弱。
過了一會兒,她聳聳肩,“算了,反正扣的不是我的錢?!?p> —
許青舟唉聲嘆氣的回到家,許母正在廚房里忙活,油煙擋也擋不住,如同大霧彌漫。
她走過去,在餐桌前坐下,看見一張類似宣傳單的東西,拿起來,翻了個面。
上邊赫然寫著幾行大字:
孩子拖拉懶散怎么辦?
孩子自理能力差怎么辦?
孩子學(xué)習(xí)興趣低怎么辦?
最后,一條言簡意賅又十分敷衍的總結(jié):
快來激動一夏,幫孩子擺脫惡習(xí),幫家長解決煩惱!
許青舟忿忿的看下來,二話不說就要走過去,卻見許母正好端著菜出來??匆娝幌滩坏恼f了句,“站著干什么,坐下吃飯了。”
“我哪像你,良心不安,居然還能坐的下來?!痹S青舟惡狠狠的盯著她。
許母端出最后一盤菜,放下飯碗,奇怪的看著她,“說什么東西,趕緊去盛飯去?!?p> “這是什么?”許青舟直接把那張傳單舉到她面前,“說什么我爸給我報的,說得還挺真的,我就說我爸哪能管我那么多,他這些年就從來沒管過我。從頭到尾,都是你自己在演戲吧!”
她的肩膀微微的起伏著,眼眶紅了一圈。
許母奪過她手里的東西,絲毫不受影響,“你別管那么多。反正到時候你收拾好東西去就行了?!?p> “你就這么巴不得我走啊?”
“你說什么亂七八糟的,我這是為你好,你看看你現(xiàn)在,這上面寫的東西,哪一個沒挨著邊?我這么做,一舉兩得,這上邊也寫了,幫你擺脫惡習(xí),順便給我解決煩惱?!?p> “解決什么煩惱,你干脆把我解決了得了!”許青舟一拍桌子,摔門進(jìn)了房間。
門內(nèi)很快傳來上鎖的聲音。
門外,許母收起那張單子,揉成一團(tuán),扔進(jìn)了紙簍。
頭頂?shù)臒艋椟S,照著她有些發(fā)黃的面容。四十多歲的女人,已經(jīng)不算年輕了,頭上也冒出了白發(fā),來勢洶洶。
怎么也掩蓋不去的歲月的痕跡。
半晌,她端起飯碗,走到放門口,焦急的朝里邊望了望,似乎想喊什么,掙扎了一番,最終還是走開了。
—
很多時候,我們越關(guān)心,越在乎,就傷的越深。
可即使是這樣,我們也不愿意撒手。
這叫什么?
兩個字,作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