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天銘不動聲色的往那邊走了幾步，仔細看去。
只見那幾家的門口上，掛著白幡，還有幾朵紙花。
樓天銘微微一怔，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聽到的短促慘叫。
”大爺，這是怎么回事？”他裝作隨口問道。
”哦，那家啊?！崩先瞬[了瞇眼，嘆了口氣，”他家男人生病了，前兩天沒了?！?p> ”真是慘，什么病?。俊遍h思遠接話。
”……我也不怎么清楚?！崩先丝此谎郏^續(xù)前行。
”他在說謊?！笔Y志明用口型說。
樓天銘點點頭，
他突然想起來昨天聽到的慘叫是四聲，如今門口帶上白色的，也是四家。
老人帶著她來到一家門前，敲了敲門，抬高嗓門：”馬家的，來人了！”
這是一個破敗的院子，籬笆都是歪斜的，院門上的木板上滿是綠苔，沒掛燈籠，裂出一個口子。
過了好半天，屋子門”吱呀”打開，黑暗中走出一個老婆婆來。她皺紋深刻，雙手緊緊抓著拐杖，后背佝僂的像是一只大蝦。
”誰?。俊?p> ”丁八的朋友！”老人雖然歲數(shù)不小，但是嗓門很高，和人說話就像是喊。
老婆婆過來打開院門，迎接幾人進去。
”馬尾這孩子去打工了，好幾個月沒回來了，也沒個準信……”老婆婆嘟囔。
樓天銘詫異和蔣志明對視一眼。
她還不知道馬偉的事？
幾人懷著復雜的心思，跟隨老婆婆進入屋子中。
房間里陰暗潮濕，低矮的門框險些讓閔思遠撞了腦袋，掉漆的窗戶框上玻璃滿是灰塵，寒風順著縫隙侵入屋子。
”你們找我干什么??？”
老婆婆摩挲著坐下，緩緩問道。
樓天銘坐在她對面的矮凳上，屋子里濕冷的氣息讓他很不舒服，也不知道這個老人是怎么撐下來的。
”我們來告訴您一件事，您聽了，可要有心理準備。”
老婆婆有些茫然的看著他，啊了一聲。
”馬偉……”樓天銘與蔣志明對視一眼，對方微微點頭，表示支持他的做法。
”馬偉他……自殺了。”
老婆婆呆楞楞的看著他，足足半天才反應過來，嘴唇顫抖起來：”他……他怎么了？”
”他自殺了，您……節(jié)哀?！睒翘煦懙?。
”怎么，怎么自殺的？”
”不知道，我們也正在調(diào)查。聽他的朋友說，從家里出來，他就不太正常?！睒翘煦懧f到。
”從家里……”
老婆婆摩挲著手中的拐杖，緊緊抿著沒有牙齒的嘴唇，全身都在顫抖。
”您是不是知道點什么？”樓天銘試探問道。
老婆婆只是哆嗦著，老眼呆呆盯著前方的空氣，許久，兩行渾濁的淚水沿著皺紋劃落塵埃。
見她這樣，樓天銘也不追問，只好靜靜等著。
”你們走?！?p> 突然老婆婆一下子站起來，動作利落的像是個年輕人。
”??？”樓天銘一怔。
”快走！立刻走！”
老婆婆一把抓住樓天銘的衣服，把他向外推去，聲音很急切：”快走！快走！”
”還有你們，快走！別回來！”
她抓著樓天銘的衣服使勁往外推，同時也在拉扯于海幾人。
這么一個老人自然拉扯不動幾個建筑師，但幾人怕傷到她不敢用力，只能順著她的力道向外走去。
”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樓天銘趕緊說道：”您可以告訴我們，我們給你的孫子報仇！”
”不知道，不知道。”
老婆婆嘟囔道，催促道：”快走！快走！”
”好，好?！?p> 樓天銘怕她用力傷到身子，順著她的力道往外走去，卻撞在一個寬闊的后背上。
”怎么……”
他詫異看去，閔思遠高大的身體擋在他的前方，全身青筋暴突，像是緊張到了極致。
”你看……”閔思遠的嗓音干澀。
樓天銘?zhàn)堖^他，也是一驚。
在熹微的晨光下，一位位村民安靜站在院子里，臉上面無表情，靜靜的注視著他們。
”你怎么了？”
剛才那位帶眾人過來的老人走了過來，平靜問道。
一直催促眾人離開的老婆婆全身一抖，連著后退兩步，險些摔倒在門檻上，被蔣志明攙扶住。
”你們要做什么？”
樓天銘上前一步，擋在他的面前。
”都是鄰里，自然要關心一下?！崩先似届o說到。
越來越多的村民圍過來，無聲無息走到隊伍的某一個位置，靜靜的注視著幾人。
”感謝你的觀心，現(xiàn)在我們要離開。”樓天銘很強硬的回答。
老人靜靜的注視他，渾濁的眼球像是兩顆珠子，沒有任何波動。
蔣志明微微皺眉，在這些人的目光中他感到難言的壓抑與從骨頭里滲透出的寒冷，雙目中隱隱有金色神徽浮現(xiàn)。
越來越多的村民走過來，靜靜的站在晨曦下。
天空中不知何時泛起淡淡霧氣，晨光變的朦朧，四野消失在視野中。
”我留下?！崩掀牌磐蝗簧锨耙徊?。
”您……”
”我留下?！崩掀牌盘鹨恢皇?，示意他們不要說話，渾濁老眼看向那個老人，”讓他們走?！?p> 老人宛若兩顆珠子的眼球中泛起波瀾，緩緩點頭。
”我們不會拋下你?！笔Y志明搖頭道。
”你們是好孩子……”老婆婆拍了拍他扶著她的手，”我不能走?！?p> ”那我留下?！笔Y志明斬釘截鐵。
他在這種事情上從來不妥協(xié)。
村民們平靜的看著，沒有任何表示。
老婆婆猶豫了一下，緩緩說道：”那我跟你們走吧?！?p> 幾人看向前方攔路的村民，都把手放在了槍柄上。他們不會殺無辜的人，但是這些人行事詭異，甚至連是不是人都不能確定，他們毫無心理負擔。
這時，一直面無表情的老人突然邁動左腿，向著旁邊側(cè)開一步。
他動作僵硬緩慢，就像是牽線木偶，又像是缺潤滑油的機器人。
后方的村民也紛紛抬起腿，向著旁邊僵硬的側(cè)開，人群裂開，讓開一條去路。
”走?！?p> 閔思遠的皮膚上泛起蒼白色澤，如往常般走在第一個。
樓天銘雖然感覺后背有些發(fā)毛，但還是緊緊跟在后面。
蒼白的煙霧中，幾人緊緊跟著，蔣志明扶著老婆婆，飛速向外走去。
兩邊的村民看著他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睛就像一顆顆鑲嵌上去的黑珠子，毫無波動。
樓天銘時刻警惕著，準備虛化身體面對襲擊。
然而直到他們走出村子，也沒有任何人動手，村民沒有表情的看著他們離去，站在煙霧里，影影綽綽。
上了車，幾人都松了口氣，這幾步他們都是一身冷汗。
”立刻去將軍府。”樓天銘對著坐在駕駛位上的于海說道。
于海點頭，啟動油門。
目前的情況已經(jīng)不是他所能應對的，應該立刻告訴林柏。
這時候，被他們摻扶上車的老婆婆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像是要把肺咳嗽出來。
”您沒事吧？”蔣志明一驚。
老婆婆擺擺手，突然腦袋一歪，就掉了下來。
她的頭顱從脖頸上滾落，落在攙扶著她的蔣志明懷里，黑色粘稠的血液緩緩滲透開，兩顆渾濁的眼睛還沒有閉上。
事發(fā)突然，車中幾人都呆住了。
受到劇烈沖擊的大腦，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應對。
救人？
這樣子還有必要么？
迎敵？
敵人在哪里？
良久，樓天銘干咽了口唾沫，看向于海：”快開車去將軍府。”
”哦，哦?！?p> 于海也是一副震驚的樣子，連著看了那個人頭好幾眼，才踩下油門。
”我留下?！笔Y志明突然說道。
”你干什么？”
”我留在這，看著他們動向，如果有什么變化也好告訴你們。”蔣志明鐵青著臉。
他發(fā)覺自己犯了一個錯誤，老人說過自己不能出來，是他的一意孤行壞了事。
”這事不能怪你。”樓天銘安慰一句。
”你留下也好，保持距離?！庇诤６?，”千萬別沖進去?！?p> ”放心，我有分寸。”蔣志明扯了扯嘴角，把人頭放下座椅上，推門下車。
于海一腳油門到底，向著市區(qū)飛速駛?cè)ァ?p> 閔思遠坐在后背，小心的扶著那具無頭尸體和在座椅上滾來滾去的人頭，灰白色的面皮更白了。
路上樓天銘給獵狐人打了個電話，畢竟這是他名義上的上司。
獵狐人那邊的聲音很是嘈雜，聽了樓天銘大致的介紹，他沉默了一會，說道：”你們直接去見將軍?！?p> 幾人開到將軍府前，出示通行證，門口的哨兵按動電鈕放他們進去。
林柏的白宮在晨光下熠熠生輝。
樓天銘下車，急匆匆的向著里面沖去。但身上有著血跡的閔思遠被衛(wèi)兵攔在外面，理由是衣冠不整。
實際上樓天銘還是高估了自己，在客廳他就被侍衛(wèi)禮貌而堅定的攔住了，讓他等候片刻。
客廳中有很多人在等著，都是衣冠楚楚的，相互低聲談笑。
看見樓天銘，雖然并不認識，但他們還是露出了禮貌的笑容。
過了幾分鐘，姚汝仁急匆匆的走下來：”怎么回事？”
”柳條鄉(xiāng)出大事了！”樓天銘趕緊站起來。
”柳條鄉(xiāng)……是哪里？”姚汝仁皺起眉。
”一時半會說不清楚，我見了將軍說。”樓天銘急促到。
”將軍可不是你想見就能見的，這么多人排隊呢……”姚汝仁搖了搖頭，搓了搓手。
樓天銘知道他是要錢的意思，但急促出來，身上那里有錢？
看見樓天銘沒有表示，姚汝仁的笑容逐漸冷了下去，淡淡道：”慢慢等吧，也許會到你的。”轉(zhuǎn)身就要離去。
”怎么回事？”一個熟悉空靈嗓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