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又來了？”鄭直打開門，看著樓天銘冷哼一聲。
樓天銘無奈笑笑。
他不由得在心里感慨，如果鄭直能有半分功夫用在待人處事上，成就絕對不止現(xiàn)在這些。
明明是他給了學(xué)生們天大一個人情，但是卻根本沒有接受感恩的態(tài)度，如果是小氣的人恐怕會恩情成仇了。
”干什么？要是送禮就出去吧?！编嵵崩淅涞恼f。
”我是來送禮的?！睒翘煦懳⑿φf到。
鄭直臉色一黑，就要關(guān)門，樓天銘已經(jīng)攔住房門，”您先看看，再決定嘛。”
他從背包里拿出一個不大的信封，遞給鄭直。
鄭直微微皺眉，接過去打開，嘴里仍然嘲諷：”支票也需要我給你從樓上扔下去？”
樓天銘微笑不語。
他打開信封，卻是一愣，難看的臉色逐漸柔和了下來。
”我可以進(jìn)去了嗎？”樓天銘笑道。
鄭直輕哼一聲，讓開去路，臉上卻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信封里的東西很簡單，是一張長長的信紙，四百名學(xué)生每人都在上面給鄭直留下了一句感謝和自己的簽名。
他轉(zhuǎn)身向書房走去，樓天銘毫不見外的跟在后面。
鄭直走到書桌前，從抽屜里拿出一份老舊的文件夾，把信紙小心的夾了進(jìn)去。
樓天銘看到文件夾里都是各種各樣的信紙，很多都已經(jīng)微微發(fā)皺，顯然時間不短。
”這都是您收到的感謝信？”
鄭直點頭，小心把文件夾合攏，收回書桌。
”您的清廉還真是真的?！睒翘煦懽笥掖蛄浚锌?，”這些家具沒有超過兩千塊的吧?！?p> 書房中擺著幾個書柜，但都是膠合板的，表面油漆脫落。書桌是速生柳的，上面亂雜雜的擺滿文件和書籍，樓天銘拿起一本，封皮上寫著《論毒樹之果》。
”坐吧。”鄭直的神色和善不少，指指對邊的椅子。
樓天銘聽話坐下。
”我這次看案宗，你沒欠錢，為什么參與進(jìn)來？”鄭直問道。
”我說的那些，關(guān)于獻(xiàn)祭的那些，是真的?！?p> 鄭直皺起眉，”沒道理……根本沒有這樣的祭陣?！?p> ”這句話在獻(xiàn)祭發(fā)生過程中，就有另一位學(xué)者多我說過，但是還是發(fā)生了，很多人都死了?！睒翘煦憞@息道。
”為什么不上報？”
”沒人受理，整個松城的治安官系統(tǒng)……”樓天銘搖搖頭，”都爛透了?！?p> ”這還真是一個問題……我需要查查資料?！?p> ”有結(jié)果也告訴我一下。”樓天銘點頭。
”來客人了？”
書房門被推開，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走進(jìn)來。
她雖然是素面朝天，但卻很溫婉美麗，讓人看了如沐春風(fēng)。
”老鄭，客人來了也不給杯茶？”女人帶著責(zé)怪說道。
”哦，我忘了?！?p> 鄭直有些尷尬的笑笑，看向女人的目光溫柔的讓樓天銘以為是另一個人。
”一會留下吃飯？我做了紅燒排骨?！迸宋⑿枠翘煦?。
”不用了，不用了，我還有事?！睒翘煦懻酒饋硗窬堋?p> ”老鄭？”女人看向鄭直。
”聽張楠的，留下吧，給我講一講細(xì)節(jié)?！编嵵表樦脑捳f。
樓天銘重新坐下，女人前往廚房，鄭直的臉色已經(jīng)徹底恢復(fù)正常。
樓天銘注意他不拉著臉的時候，其實也算是英俊，只是那經(jīng)常性的難看臉色破壞了他的樣子，平添拒人千里之外的感受。
”我看過卷宗，我知道你們是對的，也許也有各種勢力參與進(jìn)去……但那又如何？這就是你來送禮的理由么？你這是走上了邪路！”
鄭直敲了敲桌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樓天銘反駁：”我們沒有鑒別的成本。的確，我們要是知道您的性格，我們不會來著自討沒趣，但如果是韓松呢？我們要不做個準(zhǔn)備，就沒必要打二審了。”
”這個環(huán)境這樣，他們有責(zé)任，你們也有責(zé)任！凡事不想著相信神律，走關(guān)系，送禮物，多少新人就是這么帶壞的！”
鄭直的臉色重新沉了下來，看起來很有大吵一場的沖動。
這時候張楠走過客廳，鄭直閉上嘴，樓天銘也默契的錯開這個話題。
兩人對視，都冷哼一聲。
樓天銘靠在椅子上，毫不見外的從桌上拿起一本書。
他有點發(fā)現(xiàn)和鄭直打交道的方法了，如果矜持或者謙虛的話只會被無視，不如直接一些，反而能夠打動對方。
翻開書他卻是一怔，這竟然是一本漢語書，許多字已經(jīng)變形，顯然是翻拍版本。
他打開扉頁，上面寫著一行端端正正的漢語字：
”君子敬以直內(nèi)，義以方外?！?p> ”能看懂么？”鄭直哼了一聲。
”您配的上君子這個稱號?！睒翘煦懳⑿Φ馈?p> ”你學(xué)過古語？”鄭直一怔，眼睛亮了起來。
”準(zhǔn)確說，叫漢語。”樓天銘道。
“……漢語？”
“對，這是一個種族的語言，傳承了……五千年那么久?！?p> “唔……”鄭直點點頭。
樓天銘看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明顯很是好奇，只是剛剛放下重話，不好意思開口。
“我湊巧認(rèn)識一些，您有沒有需要我翻譯的？”
“好！”鄭直立刻接道，隨即好像感到有些失態(tài)，老臉一紅，咳嗽一聲，“你要是有時間的話……幫我看看?！?p> “有時間，有時間?！睒翘煦憦娙绦σ?。
鄭直從身后的書柜里拿出一堆資料和書籍，擺到桌子上。
”你看看這些，看看這些……”鄭直疑惑的問道：”古語……漢語基本字我認(rèn)識很多，但是這些我卻看不懂?！?p> 樓天銘翻開那些冊子，發(fā)現(xiàn)多半都是翻拍的圖片。
看著這些圖片，他心里感覺有些好笑，這些圖片中的成分復(fù)雜，大部分都是繁體字，還有一些英文字母參雜在其中，以及一些很不常見卻被用到的文字，比如”饕餮大餐”。
這些東西交給任何一個經(jīng)歷過那段生活的人都能輕松的讀出來，但是對于一個像學(xué)外語一樣的新手，難度實在是高了。
看著看著，樓天銘的笑意收斂了，一種沉重的心情緩緩壓了下來，讓他鼻子發(fā)悶。
原來……這些都已經(jīng)是古文了啊……
”怎么樣？認(rèn)識么？”鄭直急促的問道。
”當(dāng)然?！睒翘煦懨銖娦Φ?；“這是一篇繁體字古文，叫做《陶庵夢憶》，還有一篇是非主流的日記?！?p> ”非主流……那是什么？”
”那是曾經(jīng)……大概三百多年前的古人，他們曾經(jīng)流行過的一種文體，很有時代特色。”樓天銘緩緩說道。
那種曾經(jīng)年少輕狂的羞恥感，經(jīng)過數(shù)百年時光的過濾，突然變的讓他懷念起來。
”那這個呢？”
”這個我也認(rèn)的，叫做《誡子書》，里面這兩句，很出名，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yuǎn)，字詞用法和你學(xué)的不太一樣……”
樓天銘定了定神，仔細(xì)向下講了下去。
”哦……原來如此……”
”這個是通假字，讀音一樣，含義不同……”
”懂了懂了，那這句呢？”
鄭直就像一個好學(xué)的學(xué)生，急不可耐的站在老師身邊，渴望著每一句的答案。
時間飛速流逝，廚房傳來香氣，張楠放輕腳步走來，從門縫看過去，不由的會心笑了笑。
她的丈夫和那個青年站在一起，拿著書激烈的說著，唾沫橫飛，眼睛亮的嚇人。
他有多久沒這么開心了？
這些年鄭直的神色越來越陰沉，脾氣也越來越差，動輒發(fā)脾氣，發(fā)完脾氣后卻又會抱著她道歉。
張楠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心里卻是心疼的。
難得他有一點愛好，就不去打擾了吧……
張楠笑著轉(zhuǎn)身離開，她把排骨在鍋里保溫，等著他們出來吃飯。
書房中兩人講了很久，都是口干舌燥。樓天銘拿過鄭直的水杯一口喝干，說道：
”就是這樣，這幾個繁體字你都認(rèn)全了吧。還有些字只是生僻字，還有些詞匯必須結(jié)合特定時代背景才能體會，比如”書”和”記”這兩個字結(jié)合在一起，就很難理解?！?p> 鄭直若有所思的點頭。
”你這么喜歡漢語？”樓天銘隨口問道。
”我想知道我們是從哪里來的?！编嵵币怖哿耍吭跁郎?，神色中帶了幾分茫然：”我不知道這世界發(fā)生了什么，不知道是怎么變成這個樣子的?！?p> ”都說末日大亂，神救世人，細(xì)節(jié)呢？”他看向樓天銘：”你知道么？”
樓天銘搖頭。
”要不說是迷霧重重呢……大亂之前的書籍不難找，字也不難找，但是偏偏那段時間就很含糊……真是奇怪?！?p> 他說著，隨手又從書架中拿出一本書，這本書很新，遞給樓天銘。
”剛買的，松大對面書店，這本書我也不認(rèn)識……”他的話突然頓住。
一張紙片從書里飄了出來，在空氣中晃晃悠悠，落在書桌上。
樓天銘拿起紙片，”松城契約教會信用支票，面額……300萬?！彼痤^，看向鄭直。
鄭直臉色一變。
他拿過支票，正反看了幾遍，瞳孔微微收縮。
”這不是你的？”樓天銘問道。
”我每月工資不到一萬，哪來這么大的支票?！编嵵本従徴f道。
”怎么了？怎么了？”張楠聽見聲音急匆匆的走進(jìn)來。
”等下。”樓天銘的神色凝重起來。
他想到了某些曾經(jīng)在書里看到的故事，左右打量，目光掃過書架、書桌，最后落在墻角的插口上。
”借我個手電。”他說到。
”好，好?！睆堥B忙點頭，跑回臥室，找來一個手電遞過來。
”這個插座是不是壞了？”樓天銘問。
”是啊……”
樓天銘對著插口照亮，三人湊過去。
一個小小的攝像頭鑲嵌在插口里，像一只黑暗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