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天銘趕緊來到門前,外面已經(jīng)聽不到對話聲了,顯然打電話的人已經(jīng)離去。
他輕輕推門,發(fā)覺房門已經(jīng)被反鎖。
這可不是寫字間里那種裝飾的木門,而是正經(jīng)的防盜門,用電鋸都不一定能打開。
窗戶上有防盜欄桿,天花板沒有看到通風(fēng)管道——何況就是有,樓天銘現(xiàn)在也爬不上去。
怎么辦!
這真是甕中捉鱉了!
樓天銘心沉了下去,聽著外面沙沙雨聲,只覺得自己愚蠢的像是主動闖入籠子的野獸,插翅難逃。
他們是知道自己和獻(xiàn)祭的關(guān)系了么?
怎么跑?
犯人進(jìn)入監(jiān)獄應(yīng)該怎么出來?
樓天銘結(jié)合著兩個世界的記憶,瘋狂想著。
對!
保外就醫(yī)!
這個念頭讓他心中一片敞亮。
想不到自己竟然也有用這無賴方法的一天……
他走到門口,深吸一口氣,狠狠咬住牙齒,然后伸出十指,狠狠的扎向手臂上翻卷的傷口!
一枚枚玻璃碴子隱藏在翻卷的皮肉下,用力能夠感覺到微微的突起……
樓天銘以一種自己都感覺震驚的冷靜,把手臂舉起,用力按動傷口,讓突破傷口的玻璃碴子更加深入血肉,撕裂更多的肌肉血管組織。
“嗯……”
主動撕裂傷口的疼痛讓樓天銘身體微微顫抖,他緊咬著牙關(guān),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
埋藏在血肉間的玻璃碴子相互摩擦,撕裂血肉,鮮艷的鮮血滲出,匯聚成流,蜿蜒淌下。
越來越多的猩紅血液從翻卷的暗紅皮肉間流下,滴落在樓天銘的面孔。
很快他整張臉上都是污血橫流,宛若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估計差不多了,樓天銘深吸一口氣,揮動疼痛近乎麻木的雙臂砸在門上,留下兩個暗紅手印——
“救命!救命??!”
他的聲音在走廊里遠(yuǎn)遠(yuǎn)的傳了出去,凄厲宛若垂死掙扎的厲鬼。
很快,值班治安員聞聲趕到,戒備開門后,看到的就是七竅流血、正在地面上抽搐的樓天銘。
“快!快去搶救!”
值班員震驚的大吼回蕩在樓道里,眾人抬著他快速遠(yuǎn)去,
如果人暴斃在分局里,在場人都有責(zé)任!
樓天銘別人抬著穿過走廊,因為他兩只胳膊血肉模糊的,所以也沒有人給他帶上手銬。
像是治安局這種地方和醫(yī)院都是聯(lián)動的,用來應(yīng)對突發(fā)情況。很快他感覺自己被抬上了一個擔(dān)架,而后從后門進(jìn)入了淺綠色的救護(hù)車?yán)锩妗?p> 剛進(jìn)入救護(hù)車,一股淡淡的清香就涌入鼻子。
那股清香像是草木的氣息,讓樓天銘感覺十分舒服,連手臂上的刺痛都為之緩解。
當(dāng)然,他仍然“痛苦”的掙扎著,否則那些人就會發(fā)現(xiàn)“七竅流血”的假象。
身下傳來震動,救護(hù)車已經(jīng)開始啟動。樓天銘瞇著眼睛,看到身旁坐著兩人。一名穿著淺綠色大褂的醫(yī)生,一名治安員押送。
他等了一會,估計著車已經(jīng)開出幾條街,目光落在那名治安員的腰間。
對方?jīng)]有帶槍,那里插著一根黑漆漆的電擊棍。
……
蔣志明從昏迷中徐徐醒來。
雙眼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嘴里有些微微的苦味,應(yīng)該是分局的恢復(fù)藥劑起了作用。
他本來也沒什么事情,不過是稍微有些透支而已。
這種反噬來的快,去的也快。
“你醒啦,感覺怎么樣?”
一名穿著制服的男治安員走進(jìn)來,問候道。
“我沒事。”
將志明搖頭,從床上下來。他這才發(fā)覺自身躺在值班室的床上,身上蓋著大衣。
“情況怎么樣?”蔣志明扶著腦袋,停頓了一下問道。
“你帶來的那個人已經(jīng)被分局接手了,這件事很是復(fù)雜,我們正在偵察?!?p> “……嗯?”
蔣志明聽出了話中的某些含義,不敢確定的抬頭看去。
那人點點頭,肯定了他的想法。
——案子已經(jīng)被分局接手,你可以放手了。
“……我能問問為什么嗎?”良久,蔣志明開口問道。
“這是上官裁決的意思?!蹦侨嗣鏌o表情開口。
治安局的局長都由裁決教會的成員擔(dān)任,局長是一個官方稱呼,是外人的叫法,而自己人一般都是稱呼教會的職務(wù),顯得親切。
比如匯通路分局的局長就是裁決教會的裁決員,上官德。
“上官裁決……”蔣志明無聲笑笑,“他知道前因后果么?”
“會知道的?!?p> ”那我呢?”
”您身體現(xiàn)在很疲憊,幾乎到了極限,這樣下去對健康不好。不妨休息一下,等我們做出結(jié)果,會給你一個交代的,如何?”
”開玩笑!我的案子,讓我置身事外?”
蔣志明臉色沉了下去,緩緩站起身。
他歷經(jīng)百戰(zhàn),一旦發(fā)怒氣勢凌厲讓人心寒,那人努力保持面無表情,卻仍不由自主的退后幾步。
“按照上官裁決的意思,是的。“
”如果我不聽呢?”蔣志明前行一步。
”我勸你……”
”吵什么!”
兩人的爭執(zhí)被打斷了,一個五十上下、面色黝黑的男子快步走來,他眼窩深陷,目光似笑非笑。
“干什么呢?這么熱鬧?”
“裁決……”
“上官局長……”
蔣志明和那人只能見禮,來人正是上官德。
“蔣志明,來我這分局指導(dǎo)工作???”上官德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不敢,不敢?!笔Y志明深吸一口氣,賠笑道:“這個案子很可能是韓虎一系列犯罪的線索,所以……”
“我知道,我知道。”上官德擺手打斷他的話,”所以呢?”
“所以我……”
“所以你就在我這匯通路分局大吵大嚷的?”
“你是對他不滿意?對我不滿意?還是……對我匯通路分局上下全體治安員不滿意?!”
“我不是……”蔣志明神色尷尬。
”畢竟是總局的精英,真是經(jīng)驗豐富,來指導(dǎo)工作了?!”上官德咄咄逼人。
“我真不是這個意思,您誤會了……”將志明趕緊辯解。
“你不是這個意思是什么意思?嗯?”
“我看你這個人閑得沒事做嘛,這么喜歡指點工作,要不要我寫個報告給你們局長,這個位置讓給你啊?”
“……不敢。”蔣志明只能低下頭去。
上官德冷哼一聲,背著手慢悠悠的往外走去。
這時候,一個治安員步履匆匆的走過來,面色驚慌。
離著老遠(yuǎn),他就喊道:“不好,人跑了!”
上官德驟然色變。
……
淺綠色的救護(hù)車在雨水中停著,后門敞開。
上官德神色陰沉的站在一旁,聽著下屬匯報。
“嫌疑人假裝重傷,在救護(hù)車駛過橋梁的時候,搶走了小劉的電擊棍,擊昏了小劉,然后脅迫司機(jī)停車,逃走了……”
“廢物!“上官德罵道。
周圍的治安員都低下了頭。
被一個學(xué)生耍成這樣,讓大家都很沒有面子。
“裁決,我有事匯報?!皩O明對著上官德招手。
上官德陰著臉走過去。
“怎么回事?我不是叫你看住他嗎?!”兩人更走出眾人視線,上官德就喝罵道。
“姐夫……”
“別他媽叫我姐夫,叫局長!”上官德神色陰沉的能夠滴出水來。
”是,姐夫!“孫明嬉皮笑臉的,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你這樣子……對得起你姐姐么!”上官德指著他,一臉恨鐵不成鋼。
”我錯了姐夫,下次肯定不會了……“孫明知道過關(guān)了,松了口氣。
”說說情況?!?p> “你不是叫我看住他嘛,還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就假裝做了個筆錄,然后告訴他們說有隱瞞的地方,把門鎖起來了。但是他們也不知道這個人這么重要,這小子對自己也是真能下狠手,所以就被騙過去了……”
“你不知道自己看著?!”
“我……”孫明訕笑,“我上了個衛(wèi)生間,這不出來就這樣了么……”
如果治安員之花的外號叫做衛(wèi)生間的話……那他其實沒有說謊。
“真是廢物!”上官德無奈。
如果孫明不是他的小舅子的話,早就被他開除了!
當(dāng)年的上官德為了查明一個線索,曾經(jīng)連續(xù)三天在一輛破車?yán)锩娌幻卟恍?,排泄都是用盒子瓶子解決的,味道大的嗆人。
所以他一直看不慣這些散漫成性的人。
可惜活在世上,各種各樣的親戚關(guān)系總是無法避免,
如果開除了他,那家里可就不得一日安生了。
況且孫明的姐姐這么多年一直默默支持他的事業(yè),為了這個家嘔心瀝血,他也不忍心讓她傷心。
“姐夫,這人是干什么的,你這么重視?”
上官德瞪了他一眼,神色嚴(yán)肅:”不想死就不要亂說!有些事情……不知道對你是一個保護(hù),明白不明白!”
”明白,明白!”
從來沒見姐夫用這么嚴(yán)肅的語氣說話,孫明嚇了一跳,趕緊保證。
”他叫什么來著?“
”樓天銘,這小子好像一開始沒想欺騙咱們——或者說只是隱瞞了一部分,所以名字應(yīng)該是真的。”
“行?!?p> 上官德點頭,扭過頭去看著雨幕中的城市。
翻滾的濱江從他腳下洶涌而去,在雨幕中泛起無數(shù)白色泡沫,渾濁而湍急。
沒有下屬看著,這個曾經(jīng)身中三槍仍然跑出幾條街把歹徒繩之以法的強(qiáng)悍男人,終于不用再掩飾自己,露出深入骨髓的疲憊。
走到今天這一步,他反而羨慕蔣志明的意氣風(fēng)發(fā)。
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
”別通緝,暗查一下樓天銘……”
“這松城,就要變天了?!?p> 良久,他緩緩說道,聲音低沉的仿若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