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童得了夸獎,立刻笑了出來,露出尖尖虎牙。
倪卿卿一面救人,一面教他,那孩子有了信心,學得很快,趕緊去教其他幾個哭鼻子的同伴。
朱銘昭陪同太子,踏進了珍饈樓。非常時刻,并未太多虛禮。
倪卿卿這忙碌的女大夫,在人群里倒惹眼。又因著她是第一個到場的大夫,太子吩咐高溱,把她給叫到跟前,了解情況。
“稟太子,中毒人數(shù)逾千,情形堪憂?!蹦咔淝涿Φ媚X袋有些發(fā)暈。
“查出什么毒了嗎?”太子問。
“并未?!蹦咔淝涔Ь创?。
太子忽然一揚袖,扔出一個小綠瓶,冷聲道:“這就是你研制的好毒!”
小綠瓶摔在地上,摔得粉碎,瓶里的香料灑了出來,勾人的香氣與樓里的濁氣混在一起,別有一番令人作嘔的滋味。
好些大夫都嘔了出來。
上百條人命都丟在這珍饈樓里。太子盛怒,卻也只沉了眉眼道:“你是打算毀了珍饈閣?”
“民女不敢?!蹦咔淝浠炭郑砩线€有救人留下的污穢。她哪里有那么大的膽子,尤其,這珍饈閣還是太子的搖錢大樹。
“不敢,還不跪下!”高溱幾步過來,欲強按倪卿卿跪下回話。換做旁人,還沒等太子出聲,早就識趣地跪下聽訓。這倪醫(yī)女,怎么不知規(guī)矩。
“不跪!”步司出聲,提劍攔下高溱。高溱握拳,沒有太子吩咐,又不敢擅自動手,只能與步司橫眉相對。
“步司別鬧?!蹦咔淝渑虏剿緛y上加亂,趕緊吩咐步司退下。步司搖頭不肯,堅決不離開。
“無需與一個傻子計較。”朱銘昭出聲,算是給了高溱臺階。高溱會意,松開拳頭,退回到太子身后。
宮人搬來椅子,太子撩袍坐下,眉宇間的怒氣并未褪去。仿佛是氣得很了,太子揉著隱隱作痛的額頭道:“銘昭,你來審?!?p> 朱銘昭拱手領命。
倪卿卿在摔碎的小綠瓶旁蹲下,用銀針驗了毒,又用指尖沾了少許,輕輕舔了舔,嘗了滋味,才皺眉道:“回太子,這雖然與我那瓶氣味相近,但絕對不是我研制的那瓶?!?p> “岳嬋娟一口咬定,這就是你研制的那瓶?!敝煦懻殉雎?。
“民女請求,與她對峙,自證清白?!蹦咔淝浒底砸а?。偷取她的心血還不夠,如今還反過來誣陷她。
“可以。”朱銘昭一揚手,嚇破膽的岳嬋娟,就被丟到了太子跟前。
“太子明鑒,太子明鑒啊,”岳嬋娟趴在地上大哭,連聲道,“不關民女的事,不關民女的事,民女都是按著倪卿卿的方子,添加的草藥??!”
“休要胡言!”倪卿卿強壓住怒氣,冷聲道,“我只當街賣與你一瓶香料,好些人都可以作證。何時給過你方子?”
岳嬋娟身子一抖,哭道:“都是醫(yī)學世家出身,你那香料里加的草藥,或許外行的穆老板不知,但怎么瞞得過學過幾年醫(yī)的?”
“那好啊,我們就當場把那幾味藥草寫出來?!蹦咔淝涞?,“看我們兩寫的,是否相同?!?p> 朱銘昭淡淡出聲:“拿筆來?!?p> 伙計從柜臺后取出紙和筆,分別交給了倪卿卿與岳嬋娟。
倪卿卿不做猶豫,將那五味藥草,唰唰寫在了紙上,雙手遞給了朱銘昭。朱銘昭低頭一看那龍飛鳳舞的潦草字跡,沉了眼,這人的性子變了,難道字跡也會跟著大變。
岳嬋娟雙膝跪地,猶猶豫豫磨磨蹭蹭,瞥見了地上散落的香料,終于將那五味草藥寫了出來。
朱銘昭看過兩張紙上的內(nèi)容,又呈給了太子過目。
“兩張紙上的內(nèi)容,有一處不一致?!敝煦懻训坏?,“倪家醫(yī)女寫的是百香草,岳家醫(yī)女寫的是五香草?!?p> “就是五香草!”岳嬋娟一口咬定,反正倪卿卿最初那瓶,已經(jīng)銷毀,算是死無對證?!澳咔淝洚敵踬u給我的那瓶,里面就是五香草!倪卿卿故意寫錯,故意撇清關系。卿卿姑娘,我不過是偷用了你的配方,你何必惡毒至此,把一切推在我頭上?”“你反口咬人的本事,倒是比你的醫(yī)術精湛?!蹦咔淝淅湫?,道,“好在那日我府上,頭一次煮火鍋,頭一次使用這香料,當時有好幾個御醫(yī)同席食用。有太子坐鎮(zhèn),想那些御醫(yī)也不敢作偽證。太子,民女請求,讓那日幾位御醫(yī),親自回憶,究竟我那香料里加的,是百香草,還是五香草?!?p> 岳嬋娟聞言,身子往下一墜,神情立刻委頓下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岳家醫(yī)女撒了謊。
“如何?”朱銘昭挑眉問,“那幾個御醫(yī)正好在這樓里看診,是否需要傳喚?”
“不......不必了......”岳嬋娟抖成了篩子,崩潰道,“是民女擅自換了配料沒錯。但民女,民女親自驗過了,雖然香味比不上原來的,但無毒啊,真的無毒啊,民女......民女可以證明給太子看!”
倪卿卿悄悄松一口氣,總算把自己先擇了干凈。
嘴里說著話,岳嬋娟跪行到摔碎的瓷瓶旁,雙手捧起地上散落的香料,和著眼淚一把倒進嘴里,大口吞了下去。
中毒不深的人們,歪歪斜斜地站在帶刀侍衛(wèi)背后,屏氣等待結果。
穆老板丟了魂似的,死死盯著岳嬋娟的反應。
雪風穿堂而過,卷起一堂噴香與惡臭。
“哈哈哈,沒事吧,太子你看,世子你看,我沒事吧,我沒事吧。哈哈哈,大家看看,大家看看,我沒事吧,我沒事吧。”岳嬋娟喜極而泣,攤開沾著香料的雙手,瘋子似的,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又被高溱按了下去。
太子兩指揉著頭,吩咐人把岳嬋娟押入大牢,看管起來。倪大仁與一眾御醫(yī)下樓來,在太子耳畔,低語幾句。太子又揉著頭,讓人把穆老板提了上來。
“發(fā)病緣由,已經(jīng)查清,大家無需驚慌?!蹦叽笕侍岣呱らT,道,“半個時辰后,解毒的藥草就會送來,諸位稍等,不出兩個時辰,便能喝上解毒湯藥?!?p> 眾人感激涕零,心里的大石頭,總算落地。
“以命償命!以命償命!亂棍打死岳嬋娟!亂棍打死穆老頭!”眾人沒了性命之憂,立刻把一腔憤恨,發(fā)泄到罪魁禍首身上。岳嬋娟提供毒香料,穆老頭大肆使用毒香料,害他們丟了半條命,如何能不恨!他們還算幸運的,僥幸逃過這一劫,那幾個被毒死的老頭老太婆,又去找誰伸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