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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燼之國

第五十二章 狼狽的野犬

余燼之國 言家九 3569 2019-05-21 23:42:45

  莉貝爾從昨晚開始就蹲守在學院附近,她將自己的意識化作灰色的氣息分為四份,守在四道橋邊。

  在開學的那天她曾經(jīng)試著用意識侵入歷史學院想要帶走莎爾,結(jié)果卻被一股神秘而強大的力量逼出了學院,在下水道里整整休養(yǎng)了幾天才恢復過來。

  每道氣息都隱藏得很好,至于她本身則是守在學院門口,她將霧氣罩在身上,這種霧氣是神賜予她的能力,只要將霧氣纏在身體四周在常人眼里她就與不存在無異,換言之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個隱身的透明人,就連聲音外人都絕對聽不到,除非大魔法師甚至更高以上的人來,否則絕對不會有人看出這里臥著一個四肢殘廢的乞丐。

  她始終相信著神,雖然神在給予了她生命與能力之后奪走了她的年輕與四肢,但她還是相信著神。

  如果不是神的話,只靠自己,哪怕給她兩個人生她也無法成就大魔法師的階位。

  當然沒有世人會承認她的階位和力量,但她就是成為了大魔法師,成為了無數(shù)人想要成為的模樣,成為了無數(shù)天才卡在門檻處的門內(nèi)之人。

  白發(fā)凌亂,污水自發(fā)梢垂下,她靜靜地趴在地上,等待獵物的出現(xiàn),雖然她可能正面無法與那位希歐牧德對抗,但趁著他不注意搶走一個學生而后逃走這種事還是輕而易舉的。

  莉貝爾想著自己得到莎爾再找出賢者之石后的場景,不禁開心地笑了出來。

  “誒?這位老奶奶您在這干嘛?”笑聲猛地止住,莉貝爾像是喝水噎到一樣劇烈地咳嗽起來,來不及反應,她連忙抬起頭,看向身邊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一個年輕男子。

  她用意識控制著四周的霧氣,在意識到霧氣并沒有出現(xiàn)什么問題之后她茫然地抬起頭。

  黑發(fā)的東方男子對她投來不解的視線。

  就在莉貝爾尚在猶豫對方是不是在說自己時,男子居然直接蹲了下來,笑嘻嘻地問道:“怎么了?和別人說話時要好好看著別人的眼睛啊?!?p>  莉貝爾驚疑的情緒更濃,她低著眼簾發(fā)問:“你是誰?”

  “這問題要問也得是我先問啊,”男子咬了一口手里的什么東西,蹲著看她,“你是誰?”

  莉貝爾咬了咬牙,回答說:“一個路過的乞丐罷了?!?p>  “哦,難怪,”男子撓撓頭說,“我也看出來了,但沒想到你為啥要趴在這。”

  莉貝爾臉色詫異地看著他,聲音都變得有些扭曲了:“你說什么?”

  “我說我猜到你是個乞丐啊,”男子拍拍地面,干脆坐下,完全不顧那身造型精致價值不菲的衣物,“唉,人間總是這么多苦難和悲哀,每每意識到這個事實我就會非常傷心?!?p>  他嘆氣,面色憂涼:“輪亥神要是真無所不能的話為什么還會允許世間存在疾苦呢?”

  莉貝爾聽著這副語氣感覺不對勁,忍不住問道:“你也是魔法師?”

  “嗯?我?”男子指著自己說,“我不是啊,我是東方術(shù)士?!?p>  莉貝爾愣了愣,繼續(xù)問:“東方人來這干什么?”

  “這不是來看祭典嗎?”男子聳肩說道,“東方人在這時候來漆澤王都還能干啥?!?p>  “我是說你來我旁邊干什么!”莉貝爾快崩潰了,她實在猜不透這個東方男子的實力又不敢盲目地下手,只能就這樣一點點地推測和猜。

  “就,看見了就來看看唄,”男子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我這還是逃開了幾個人來的呢,要避開他們可真的不太容易……”

  恰好就在這時胡同的彼端出現(xiàn)了女人呼喊某人的聲音:“言!”

  “言氏大人!”

  男子對莉貝爾說:“現(xiàn)在她們來找我咯?!?p>  說著他就站起了身子,就在他準備招手呼喚那些人時,他低下頭,感覺有什么東西纏在了自己的脖頸上,一陣酥麻感從腳心一直蔓延到指尖,他茫然地回頭看了莉貝爾一眼,然后頹然地像條死狗一樣倒了下去。

  莉貝爾盯著這個男子看了許久,直到確認對方是真暈倒了而不是在裝昏。

  她想扶額,卻動不了手。

  于是只能無奈地感嘆道:“你這人……真的好弱啊……”

  夢鄉(xiāng)里的言氏哼唧了幾聲,聽起來就像是在附和。

  幾個女子急匆匆地從胡同彼端的光明里跑過,有一個少女留在原地盯著地面看了很久,眸子里閃過紫色的光,但最終她也離開了。

  莉貝爾拖著言氏溜進下水道,在將其丟進一個鋼鐵牢籠之后他還是沒醒,甚至還打起了呼嚕。

  于是大家只能感慨大心臟真好。

  就在言氏的鐵籠緊挨著的一個牢籠里,一個全身被冰雪覆蓋的男人保持著僵硬的姿勢一動不動。

  莉貝爾關(guān)上牢門,再度離開了這個地方時,在一片哭聲的回響中,男子的手指忽然彈了彈,可仔細一看卻又像是從來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

  西澤陪著莎爾站在屋頂,看著和學院里略有相似之處的上城區(qū),由衷地嘆氣:“祭典來的可真快。”

  莎爾趴在欄桿上,望著天空望了許久之后才開口說:“記憶里的塞萬連空氣里都彌漫著濃郁的銅銹味,齒輪的聲音就像是躁動的海洋,連無聲運轉(zhuǎn)的煉金矩陣都像是有著某種樂器在配合著振鳴?!?p>  “你可終于愿意和我說話了,”西澤幽怨地說。

  莎爾俏臉一紅,她將下半張臉埋在臂彎里,小聲地嘟囔道:“因為你就要去赴約了,我當然得給你加油……”

  他走到莎爾身旁,伸出手輕輕揉揉女孩的頭,說:“謝謝?!?p>  莎爾沒有說話,金色的長發(fā)在屋頂?shù)目諝饫镲h蕩。

  “喂師弟師妹,”灰葉從二樓爬上來,露了個頭對二人叫道,“我就先走啦!我向家里要了輛帶車廂的馬車,我和老師先去準備調(diào)試骨甲,你和師妹記得趕上時間??!”

  希歐牧德踏著步子走了上來,一直走到西澤的面前,伸出手,遞給他一樣奇形怪狀的東西。

  “這是一次性煉金道具,作用是加快你的速度,”希歐牧德解釋說,“這種煉金道具到現(xiàn)在可沒幾個人會造,當然不排除你們以后能學會它的制造方法?!?p>  他開玩笑似的笑了笑,最終和灰葉一起消失在了樓下。

  西澤握著這樣東西,感覺到了幾分異樣的溫暖。

  今天是祭典,那些怪物應該不會再那么張狂地出現(xiàn)在上城區(qū)了。西澤這般若有若無地想著,牽起了莎爾的手說:“走吧?!?p>  “去哪?”莎爾問。

  “去下面逛逛,”西澤笑了笑,“你上次不是很想去街上嗎?”

  這是上城區(qū)一家店鋪的樓頂陽臺,店主和希歐牧德是老相識,似乎還是灰葉家族里的某位長輩。

  西澤牽著莎爾的手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二人站在人流中央,不由自主地相視一笑。

  他們第一天來到塞萬時世界也是這副模樣。

  一個叫賣三色球的老人從二人身邊走過,西澤買下一串,莎爾拿在手里卻沒有吃下,她看著紅綠黃色的三個糖丸,忽然有種命運的感覺。

  西澤笑笑,由衷地說感覺時間過得真快。

  “哥哥你當然會覺得時間過很快啊,”莎爾拿著三色球聽到他的感慨之后說,“因為你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啊?!?p>  “……別說這事,”西澤提起這事就覺得一陣幻痛,四肢泛起虛無的酸澀感,“我那天遭遇的事你絕對想不到?!?p>  “真的被追殺了嗎?”莎爾問。

  西澤點點頭,牽著她的手走在街上,和無數(shù)人擦肩而過:“而且是被非常古怪的東西追殺了。”

  莎爾點點頭,聽著西澤的描述,想起來了書上的一頁東西,正想對他說些什么時卻發(fā)現(xiàn)西澤停下了腳步。

  另一個金發(fā)的女孩站在西澤的面前,她身上穿著銀色的輕甲,沉默地和二人對立,臉色冷漠。

  街上的行人都被這奇異的景象吸引住,紛紛停下了腳步。

  安蕾盯著莎爾手上的三色球看了幾眼便挪開了視線,她不喜歡這樣的目光,于是再度邁開腳步對著西澤走來,當二人擦肩而過時西澤聽到她輕聲地說了一句話——

  “不要遲到?!?p>  簡單的四個字卻像是消耗了她全部的心力,安蕾沉重地邁步,再也沒有回頭。

  西澤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對莎爾勉強地笑道:“我們再去逛一會兒吧,離戰(zhàn)斗開始還有一會兒?!?p>  莎爾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輕聲地嘲笑:“哥哥你臉色真差,就這么害怕被她毒打一頓嗎?”

  街上人群見無熱鬧可看之后便漸漸散去,西澤搖了搖頭,對莎爾說:“不?!?p>  僅僅是簡單的一個不。

  不知道是在說不害怕被毒打一頓還是不覺得自己臉色很差,又或者是討厭莎爾的這個語氣。

  “這樣啊……”莎爾輕輕松開和西澤握在一起的左手,在西澤面前轉(zhuǎn)了一圈,動作輕緩,身形柔美,腳尖輕輕在地面上踮起。

  行人如漲潮的海流般朝著他們涌來。

  在一瞬間,有黑色的霧氣自地底彌漫,逐漸纏在了莎爾的腳脖上,西澤的表情緩慢地變化,從欣然變得詫異,而后茫然,最終變得驚恐。

  他猛地躍出腳步伸出手想叫住莎爾,喉嚨卻在一瞬間失聲。

  女孩留下一個俏麗的背影,在下一個腳尖落在地上之前,消失在了他的視野里。

  西澤的身體重重地倒在地上,可少女卻再也找不到了。

  連那串竹簽上三色的糖球都消失不見。

  他掙扎著爬起,沖上前去扒開人群,模樣瘋狂地想要找到莎爾,可無論如何也看不見絲毫金色的影子。

  在穿過某個男人時,他注意到了什么,側(cè)過視線,看到男人黑袍之下蒼白的臉,還有那一抹微笑——

  “去下水道里找她吧,西澤?!?p>  他停下腳步再度回頭,可男人卻也不見了,就像是不切實際的幻影。

  那時天空變得熾熱,流云四散,遠處海淵里傳來鯨鯊的嘶鳴,刀與火燃在風里,發(fā)出赤色的錚鳴。

  他能想象安蕾站在競技場的席上握著佩劍等他,他能想象師兄駕著馬車拉著骨甲等他大顯身手的模樣,他能想象古拉克摩拳擦掌準備將他打成殘廢的心情,他能想象那些觀眾席上的人們等待戰(zhàn)斗開始前熾熱的情緒……

  他閉上眼睛,黑暗里浮現(xiàn)出一張女人的臉。

  病榻上的她只是呆呆地看著西澤,而后長久地嘆氣:“你如果和你父親一樣就好了……”

  他咬緊牙齒。

  “母親……”他苦笑著,握住了不斷顫抖的右手,“如果是父親的話他也會這么選擇的吧?!?p>  下一秒他朝著碼頭沖去,外衣的衣角在風里卷動,背影像極了狼狽的野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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