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呂魚是被錢工的哨子聲吵醒的。工友們開始起床穿衣,呂魚這時候也跟著起床。不是睡不著了,而是昨天下午輪大錘,拎模板,早上醒來過后渾身都都在發(fā)酸發(fā)疼,特別是手指,此時連拳頭都握不了了。
呂魚雙手交替著幫助另一只手做著彎曲的動作,劉佰棟看見了,笑著說道:“剛開始都這樣,過幾天就好了?!?p> “我知道,就是有些不得勁!”呂魚笑著答道。
工友們陸陸續(xù)續(xù)的出門打飯,又回來吃飯,再陸陸續(xù)續(xù)的出門上工,劉佰良出門前問呂魚:“今天真的不去上工了。”
呂魚笑著搖頭。
“以后呢?”劉佰良又問。
呂魚想了一下,答道:“不確定。”
“哦!”劉佰良帶著遺憾出門。
轉(zhuǎn)瞬間剛才還熱鬧的宿舍就安靜下來,整排宿舍都安靜下來。
呂魚沒有去打飯,此刻卻有些餓了,翻了一下蛇皮袋子,臘肉、香腸還有一些,雞蛋還有兩個,還有老人塞給他的中老年黑芝麻糊。
把兩個雞蛋拿出來,又拿過不知道是誰的水壺沖了兩包芝麻糊,就這么吃兩個雞蛋喝了一碗芝麻糊,當作今天的早飯了。
此時天剛蒙蒙亮,離郝老板約的時間還早,閑來無事,呂魚就出了宿舍,在電廠里閑逛起來。
此時的電廠,一期已經(jīng)完工,二期在收尾,三期在建,后面還有四期、五期。所以電廠內(nèi),一半邊是各種機械轟鳴,另一半邊卻是一片空地,只是零星的有點庫房、鋼筋場什么的。
有人問過呂魚,問他這里是不是都是草原,是不是都住蒙古包,騎馬上學(xué)上班?
只有真正來過才知道,北方省不完全是草原,甚至草原占比很少,更沒有存在騎馬上班的說法。
電廠內(nèi)除了已經(jīng)建好的電廠辦公樓前,其它地方少有綠色,滿目的除了建筑工地就是黃沙。
天光大亮的時候,呂魚走到電廠的辦公大樓,大樓前的道路兩旁種著白楊,此時正是葉綠的時候,有一片草坪,周邊還種著一些耐寒的花,此時也已經(jīng)綻放。
正是北方省氣候最好的季節(jié),悉心呵護的花草綻放著春的美麗。
草坪旁有一個小型的運動廣場,呂魚在各種器械上舒展僵硬酸疼的身體,直到身體舒展開,并出了一些汗,這才轉(zhuǎn)頭向回走。
回到宿舍,脫掉衣服,就穿著一條褲衩走到水房用冷水沖澡,北方五月的早上,天氣還是有些涼,呂魚凍得直哆嗦,三兩下的洗好,連忙跑回宿舍穿上一套干凈的衣服,想了一下,又把分別放在冬衣兜里的五百元錢取出來揣進褲兜里。
天已經(jīng)亮了好一會了,呂魚沒有表,不知道時間,怕時間錯過,就沒有再出門,直到郝老板找來。
“走吧?!焙吕习鍥]有進門,就在門口招呼呂魚一句。
項目部很近,郝老板也就沒有開他那心愛的紅旗,領(lǐng)著呂魚一邊走,一邊說道:“項目經(jīng)理姓田,叫田允濤,你待會叫他田經(jīng)理就好了?!?p> 郝老板停了一下,和呂魚并排著走在一起,轉(zhuǎn)頭看向呂魚接著說道:“我為了你這還沒影的十來個人也是操夠了心,你可不要晃我。”
郝老板沒像公司里的老板那樣說“看我怎么收拾你”之類的威脅話,這里不是公司里,郝老板也不是真正的大老板,呂魚也不是公司里的白領(lǐng),郝老板包括這里所有的包工頭,對于手底下的工人都是安撫為主,因為惹急了工人大不了換個地方干,而他沒有了工人那可就慘了。
“放心,絕對沒有晃你?!眳昔~用肯定的語氣說道。
呂魚說得肯定,可郝老板看著呂魚年輕的臉,實在是不怎么放心,心里想著:“要不是為了拉大隊伍,接些更來錢的活,我才不會陪你這小年輕玩。”
“話說你還沒說你怎么讓你們那的大人相信你,跟著你跑這么遠?”郝老板有點好奇,也是想聽呂魚說出個讓他信服的理由讓他安心。
“這你就不要問了。”呂魚說道。
“怕我自己去招工,然后撇下你?”郝老板嘲諷道。
“你可以試試看能招到不?”呂魚居高臨下的斜眼瞄了郝老板一眼。
呂魚家鄉(xiāng)很多壯勞力閑在家里,只能有一天沒一天的打工,他們知道去雪區(qū)、維區(qū)打工能賺錢,不是不想出去,也不是怕苦怕累,而是沒有熟人介紹不敢出去。
剛經(jīng)歷了上個世紀社會的混亂,也聽了太多欠薪不給的故事,有家有口的農(nóng)村壯勞力,根本不敢扛著一肩重擔去賭。
真正敢賭的,早在十多年前,還年輕時就賭了,那是九十年代,正是造富的年代,除了運氣不好撞得頭破血流的,其他好多人都脫離了貧窮。
而十年前不敢的人,如今有家有口就更不敢了。
所以像郝老板這樣沒有人擔保介紹,即便他能口吐蓮花,說得天花亂墜,也招不到人。
“你既然不怕我自己去招工,告訴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郝老板昂頭說道。
腰圍三尺、身高一米六的郝老板,走在身材纖細、身高已經(jīng)一米七出頭的呂魚旁邊,這身材的差距越發(fā)明顯,特別是當呂魚居高臨下的鄙視他的時候,郝老板難受得不行。
快走兩步,把呂魚甩在身后,昂頭挺胸,把手背在身后,這才感覺舒服很多。
兩人你來我往的聊著,不大會,走到一個院子前,大門上掛著“京電建二公司呼縣項目部”幾個大字。
項目部到了,徑直走了進去。
項目經(jīng)理田允濤,早上八點到的辦公室,忙完昨天剩下的事,就去工地處理了一些問題,又組織了一個會議,再次回到辦公室時已經(jīng)九點半了。
田允濤每年握著上億的建設(shè)資金,看著權(quán)利很大,其實在整個國營企業(yè)京電建里,只算得上一個小官,當然也就沒有秘書,但他每天的事卻不少,怕忘記都用一個筆記本記上。
把記事本拿出來,翻開看了看,最近一個安排就是十點和郝景海談事。
看了一下手表,有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田允濤點了一支煙,斜躺在椅子上,舒服的嗯哼一聲。
“還好今天會議順利?!碧镌蕽袊@一聲,抽了口煙,悠閑的吐了出來。想到了十點與郝老板的見面,難免的就想到郝老板這個人,想著摳摳索索愛鉆營的郝老板,不屑的撇了撇嘴,不由想到,要不是有些關(guān)系無法拒絕,他真不想給郝老板工程干。
“還是那個小年輕有意思,才十六歲啊,我十六歲在干什么呢?”田允濤陷入回憶,已經(jīng)十五年前了,那時候的他跟著村里的大人走出大山出門打工,忙碌大半年,結(jié)果老板不開工資,一群人去找老板要說法,最后被老板叫的人打得鼻青臉腫,最后發(fā)奮自學(xué),考了大學(xué),又全額獎學(xué)金出國留學(xué),回國讀博,跟了一個建筑行業(yè)當大拿的老師,這才有他的今天。
田允濤想到一直幫襯著他的老師,也試著學(xué)老師的處事方式,“都是農(nóng)村來的苦孩子,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吧!”
田允濤想學(xué)老師幫助農(nóng)村來的苦孩子,也一直這么做的,但是也不是所有的都幫,身處建筑工地,農(nóng)村來的苦孩子實在太多,催人淚下的苦難家庭的故事時常能夠聽到。聽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他只幫有想法的農(nóng)村孩子,其他的,即便他想幫也幫不過來。
“該怎么讓那小年輕不被老郝那家伙坑呢?”田允濤把煙在煙灰缸里摁滅,皺眉想著。
在他看來,一個十六歲初入社會的小年輕,即便有些想法,有些資源,但是面對老江湖的郝老板,估計最后會被坑得渣都不剩。
想了一會,田允濤打開電腦,開始打字。
一邊想,一邊打,忙活了將近二十分鐘田允濤才滿意點頭,把寫的東西打印出來,一共打印了三份。
“咚!咚咚!”田允濤剛把打印出來的東西拿在手里,就聽到敲門聲。
田允濤看著手里的東西,說了一聲:“進來。”
推門而入的正是郝老板和呂魚兩人。
“田經(jīng)理。”郝老板昂首挺胸的身子佝僂了一些,嘴里打著招呼,討好的笑著,快步走到田允濤的辦公桌前,并遞上香煙。
田允濤接過香煙,推開郝老板遞過來的火,把香煙隨意的放在辦公桌上,指著呂魚,問道:“這就是你電話里說的那個……”
田允濤敲了一下腦門,“叫什么來著?”
“呂魚,雙口呂,鯉魚的魚。”郝老板連忙說道。
“對,叫呂魚來著。”田允濤看著呂魚年輕的臉,暗自感嘆一聲:“真年輕?。 ?p> 田允濤打量呂魚,呂魚也在打量他,在他眼里,穿著藍色工作服的田允濤,皮膚黝黑,一頭短碎發(fā),邊沿被安全帽壓出一個圈,感覺得四十歲上下。
其實田允濤才三十出頭,只是常年在工地上工作,人顯得老了一些,工地上絕大多數(shù)人都要比實際年齡更老一些。
“坐!”田允濤指了指靠墻的沙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