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得！”
“哈？哦?！?p> 趙征平的一聲招喚，將得得從回憶拉至現(xiàn)實。
她一口干掉面前的茶，很不服氣地說：“舅父的恩情，我一輩子都不會忘，但不予支付任何賠償，那是晨啟工會的決定，與辰安無關(guān)，他根本接觸不到這類事?！?p> “但他與那些人的行徑相近！”趙征平斬釘截鐵地說，“他們商人是最會不斷調(diào)低自己底線的一干人，因為他們離財富太過接近，以致于一葉障目。你為什么會被他拋棄，不用我?guī)湍惴治隽税桑俊?p> 老爸的鑿鑿之言，如五雷轟頂。瞬間，得得眼前一片溟冷?！鞍?，當(dāng)然不用您幫我分析了，您不早就以身作則，言傳身教過了嗎？我媽出事時，不管我怎么哀求您，您就是不帶我回國見她最后一面，堅持留在新加坡完成您認(rèn)為勝過一切的實驗和講座。那時我就已經(jīng)明白了。也正是因為明白了，才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沒留給辰安?！?p> 趙征平?jīng)]想到他當(dāng)時一怒之下的決定，竟成了女兒記恨他的起點。
但是，還是讓女兒繼續(xù)活在他構(gòu)建的真相里吧，別弄臟了女兒關(guān)于母親的記憶。
趙征平握緊拳頭，狠了狠心，繼續(xù)將錯就錯?！皩?，就是你理解的這樣！在男人的眼里，沒什么比他們的事業(yè)更重要！”
“爸，您是棵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無時無刻都在竭盡全力為我遮風(fēng)擋雨?！闭f著得得雙手撐住地面，緩緩跪下，“爸，您為我做的一切，我不勝感激。但站在您這棵大樹下，我抬頭看不到天，所以我想出去走走，看看天有多高?！?p> 說完，得得沖進房間，躺到床上，頭枕著兒子的小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床頭柜上的手機。她想去拿它，卻又不知道該不該打給辰安。
梅子扶起從座位上滑落到地上的趙征平，安慰說：“得得她小孩子脾氣，出去住幾天，肯定就會鬧著要回來的。她就是太喜歡方辰安了，一時忽略了你的苦衷。她的話，你別往心里去。”
趙征平坐穩(wěn)后，自嘲說：“這就是我養(yǎng)了快三十年的女兒，越養(yǎng)越不熟，小時候多好?！?p> “你看你說的！我覺得，得得能把心里話說出來是好事，省得我們猜來猜去沒個定論。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不殆，這點還用我開導(dǎo)你？”梅子擰了把毛巾，遞給趙征平，“行啦，趕緊冰一冰眼睛，洗洗睡吧?！?p> “嗯，那個……”趙征平吞吞吐吐的，“明天那，還得委屈你去給得得幫幫忙。那邊的房子擱太久了，她一個人帶著翰翰打掃不來。你再拿點錢給她，別讓她虧著我外孫?！?p> 梅子戳了戳趙征平的額頭，好氣又好笑地說：“你呀！”
第二日清晨，得得趁父親還未醒，抱起正酣睡的兒子，拖著行李離家出走。
到了那邊的房子，她一開門，鼻中立即像有羽毛在搗弄著，噴嚏不止。
這房子果真跟她的心一樣，即使門窗緊閉，但仍會蒙塵。
得得放倒行李箱，讓兒子坐到上面，自己則走進房間，去看看有沒有清潔工具。
剛在房中轉(zhuǎn)了一圈，就聽見翰翰在外面吵著要回家。她以買玩具車作為交換條件，翰翰才將將安靜下來。
發(fā)現(xiàn)房中根本沒什么清潔工具后，得得從行李箱上抱下兒子，提起行李箱放入屋中，準(zhǔn)備帶兒子出門去趟超市。
可剛走到電梯口，就看見梅子扛著大包小裹從電梯里走了出來。梅子沒好氣地推開她，一言不發(fā)地進了屋，擼起袖子就開始干活兒。
得得真想找個地縫鉆進去。“是我爸讓你來的？”
“不然那？你又不是我親生女兒，我干嘛自己來找罪受！”
得得語塞，伸手想幫忙，手卻被梅子打落?！傲粼谶@兒吃灰呀，帶我寶貝外孫出去等?！?p> 得得帶翰翰去了趟超市，買了一些日用品。再回來時，房間煥然一新，桌上還擺著中飯，一切就像神仙揮手變出來的。
“梅子，你是仙女下凡嗎？”
“你哄錯人了！”梅子面頰死硬，聲音讓人聽不出平仄?！澳阙s緊帶翰翰吃飯，給他挑魚刺時仔細著點！吃完別忘給翰翰喝點水再午睡。翰翰下午的水果在冰箱里。晚上你給我把翰翰送回家吃飯，我可舍不得讓我外孫吃你做的東西?！?p> “那我去哪里吃？”她也舍不得喂自己吃她做的東西?！懊纷?，對不起?！?p>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梅子的臉色仍沒有好轉(zhuǎn)，走到門前，立在門口駐足良久才又開口：“你爸昨晚一夜沒睡，一聽見關(guān)門聲，就急忙催我過來?！?p> 梅子走后，得得看著桌上那些她平時最愛吃的菜，卻難以下咽。
翰翰掃凈碗里的飯菜后，滿屋子亂轉(zhuǎn)，對新環(huán)境充滿著好奇。翻抽屜時，翰翰翻到了一張照片。他指著上面紅著眼睛的男人問她：“媽媽，這個是誰？”
“他就是爸爸?！钡玫脹]再隱瞞。
“爸爸他開車去哪里了？咋還不回來？咱們?nèi)フ宜桑俊?p> “媽媽不會開車，追不上他。”
“那你給翰翰買車，翰翰能追上。”
得得苦笑，可千萬別真出現(xiàn)這么一天，讓她需要動用到翰翰來追回辰安。
拿過兒子正在往肚子上系的項鏈，得得幫兒子戴到了脖頸上。翰翰敏感地問她，“媽媽，這個也是爸爸留給我的嗎？”
“對呀?！钡玫媚曋呀?jīng)不如從前一般明潔的項鏈，心情也隨之暗淡下來?！昂埠?，其實爸爸他對你很好的，這個房子就是爸爸留給你的。他是因為有工作要忙，所以出了遠門，要比較久才能回來?！?p> “我知道！所以我也沒生他氣呀?！?p> 晚上，得得還是帶翰翰回了家。
趙征平見外孫的褲子又短了，喜滋滋地回屋去拿尺子。
出來后，他把外孫領(lǐng)到墻角，幫外孫記錄身高。
得得也曾享受過這份待遇。
老爸一直疑心自己身高的短板會遺傳給她，就以他的標(biāo)準(zhǔn)給她定了個期望值。
可剛上高中，她的身高就超過了老爸的預(yù)期，當(dāng)時老爸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了。
再后來，她長個的勢頭有些剎不住了。
老爸轉(zhuǎn)而又開始擔(dān)心她長得太高，會嫁不出去。
老爸給翰翰記錄完身高，停在墻邊，一道一道地摸著記錄著她身高的鉛筆線。最高的地方，老爸要費點勁兒才能夠到了。
老爸真的老了，都縮水了，沒以前高了。
得得鼻子突然酸酸的：“爸，背靠大樹好乘涼。夏天快到了，我想回你這棵大樹下避個暑，可以嗎？”
“行，回來住吧，但行李就放那邊。萬一哪天你又想去看看天，省得來回搬，麻煩。”
“……我不去看天了，天太高了，反正也夠不著，看了也白看。而且外面的太陽越來越毒，老看天，怪傷眼睛的?！?p> “那回來了，愿意聽我的安排嗎？”
“當(dāng)然。”從小到大不都這樣嗎！
“得得，”趙征平語重心長地說，“明年你就虛歲三十了，翰翰也大了，你該考慮考慮個人問題了。學(xué)校里人際關(guān)系簡單，我?guī)湍阏艺矣袥]有合適的。要是有，就去相相親吧?！?p> “……我去相親可以，但相不中，你不行教訓(xùn)我?！?p>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