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精致科技是獨立運營，那我以后也無需再來?！背隽司拢桨矀R俁的臉上寫著不休的無奈。
高文翔端量了他須臾，然后瞅著遠處的萬家燈火說：“那你也不能閑著，我?guī)湍阄锷珟讉€好的，先接觸著。你年紀也差不多了，是時候進圍城亂哄亂哄了。”
帶著對人倫常理的屈服，辰安愁悶地“嗯”了一聲，而后又仰天苦笑，“運命唯所遇，循環(huán)不可尋啊……”
“你方辰安還信命？！”
若不信命，那他這些年該如何自我救贖？將一切的過錯歸咎于命運，總好過怨恨在乎的人吧。思及于此，辰安無名的悵惘?！熬退阄以賮?，也不會再見到她?！?p> “那我真要代你好好謝謝她的‘高風亮節(jié)’！”高文翔邊抱拳對空敬拜，邊說：“算她識趣！”
車子遙遙開出了市區(qū)，得得怔怔地望著窗外。
窗外皎潔的月光給板油馬路鍍上了一層鉛色，略略刺眼。公路兩旁粗大的樹干因寒霧被潤黑，從車內(nèi)看去，潮濕且陰森，像不茍言笑的辰安正怒視著她。
得得抬起雙膝抱在胸前，然后用力地縮了縮身子：“盧星浩，我們這是要去哪兒？我想回家了?！?p> “到了到了?！睗M臉細汗的盧星浩，又將暖氣調(diào)高了些，“你還冷嗎？”
得得沒有回答，傾身扭開音樂，繼續(xù)呆呆地望著車外。
車子三拐兩拐地轉(zhuǎn)進了一片漆黑，盧星浩將車停下，下車繞過車頭，打開副駕車門，把外套披到得得身上后，扶她下了車。
見得得的馬尾仍壓在外套里，他伸手幫她輕輕捋出。
得得的發(fā)絲涼涼的，且絲絲分明，既滑爽又細膩，盧星浩一握住，便有些舍不得松手了。
得得撇開頭，抽回自己的馬尾，抬眸看向前方。
前方是座教堂，建在蕭索的松林中。但與其說教堂建在林中，還不如說是教堂孕育出了一片松林。
盧星浩拿高手電筒，照了照門上的牌匾。
得得走近順光看去，上面毅然寫著：柳城城郊孤兒院。
本就沉淪在傷悴中的她，看到牌匾后，眼中倏地平添了幾分憐惜，面色顯得尤為悲壯：“盧星浩，你是孤兒？！你在這里長大的？”
盧星浩瞠目：“你的智商是怎么支撐你活到今天的？你見過哪個有錢人住孤兒院？”從后備廂拎出零食后，盧星浩厭惱地睇了得得一眼。
得得醒醒神說：“我知道，你是來給孩子們送零食的?！?p> “趙得得，我要是你，我就少說點話，少暴露點缺陷！”盧星浩背過手，甩下得得，大步向院里走去。
得得跟在盧星浩后面，默默地走著。為避開地上的泥濘，她一會兒向左跳跳，一會兒向右跳跳?！氨R星浩，你別這樣跟我說話，我可是你師父，你要尊師重道，以后……”應(yīng)該沒有以后了，她明天就會離職。
“以后什么？”盧星浩定住，沒回頭，用背在后面的手去抓得得，“這里黑，給我牽著你走。你一個老阿姨還蹦蹦跳跳的，也不怕摔了閃到腰！”
“不用了?！钡玫贸榛厥?，背到了身后。
盧星浩倏地皺起眉，從內(nèi)兜里掏出一個小罐子，砸到她的掌心?！拔也粫δ阍趺礃拥?，老阿姨！”
“什么呀？”得得舉起手里的小罐，迎著月光一看，蹲到地上狂笑：“盧星浩，你個大男人隨身帶什么防狼噴霧呀？”
“就老子這長相，這身份，帶個防狼噴霧很合理吧！”
“合理！嗯，很合理！”得得收笑，站好后煞有其事地打量了一番盧星浩，接著假裝一本正經(jīng)地說：“金岳霖要是有您這容貌，林徽因肯定會和梁思成散伙，然后用一生來回答你，她為什么選擇你?！?p> 若是擱在平常，有人敢取笑他，不論男女，盧星浩絕對只動手，不動口。可此刻，他卻無心拳腳相向，反倒有點慶幸自己能博得得一樂。
雖然是個意外。
“你自己笑笑就行了，不許外傳。”他說。
“收到！”
言落，一陣微風襲過，兩人看著前仰后合的芃芃野草，相覷而笑。
女同事們送給盧星浩的零食，被盧星浩放進了一頂帳篷里，沒有直接分給孤兒院里的孩子們。得得坐在門口，托著腮拍了拍臺階，示意盧星浩坐下。
盧星浩坐下后，她說：“你為什么不把東西直接分給孩子們？這樣他們也好知道要感激誰呀?！?p> 盧星浩雙手來回倒換著手機，佯裝平淡地反問得得：“那你知道為什么比起父母送的禮物，孩子們更期待圣誕老人的禮物嗎？”
得得搖頭。
“因為圣誕老人的禮物沒有負擔。”盧星浩眺看一眼他的豪車，然后接著說：“在福利院長大的孩子通常都比較敏感，直接送東西給他們，他們是會高興，但同時他們也會知道那只不過是一種施舍，一種要求他們保有感恩的提醒。我把零食藏起來，等孩子們找到了，會認為那是從天而降的禮物，不附帶任何附加條件。這樣他們就不用去擔心來日的埋怨和變相的索回……”
“盧星浩，你可以拒絕別人的?！钡玫煤鋈徊辶艘痪?。
聞言，盧星浩心頭突地一澀。沉默了片晌后，他短促地回了兩個字：“麻煩?！?p> “對不起盧星浩，親情上的難題，我也不會解。但你要是想說，我愿意當聽眾?！?p> “你知道我在說什么？”
“嗯?！钡玫媚芤鈺奖R星浩的話外之意。
盧星浩所住的大房子，不過是他的一個單人孤兒院，父母則是偶爾光顧的善人。他們有空兒就帶著禮物來一趟，沒空兒想見也見不到。
而等到盧星浩成年后，他們便自以為是地要求盧星浩回饋他們的“善舉”。
“不說這些了，去看看孩子們。”盧星浩悄悄走入房間，指尖輕輕劃過每張童床，眸光柔柔地落在孩子們的睡臉上，那種溫善的神情將映進來的青白月光都染成了暖色調(diào)。
真想不到，這“猴子”可大鬧天宮，也可一念成佛。在與盧星浩說說笑笑中，得得覺得時間好過了許多。
車子在開回市區(qū)的途中，肚子開始抗議“加班”。得得摳著車窗縫，怯怯地說：“盧星浩，你入我?guī)熼T，我理應(yīng)先請你吃頓飯的。我看這會兒還不晚，要不咱們現(xiàn)在就去吃吧？”
“來日方長，不急在這一時?！北R星浩是存心的，他一眼就看出得得是餓了。
“不行！”得得用力頓頓首，“要是給女魔頭知道了，會生吞活剝了我的。停車，這會兒就請?！?p> 盧星浩趕緊輕咳一下，掩蓋住笑意，這女人差點兒害他笑出了聲。
唉！明明跟他撒個嬌就能解決的事，這女人非要繞一大圈，讓他說她什么好……
“你不說，我不說，她怎么會知道?！彼褪窍肟纯此€有什么招數(shù)。
“那也不行！”得得撫著饑腸轆轆的肚子說，“我派的第一條門規(guī)就是，今日事今日畢?！?p> “這條門規(guī)不會是你剛定的吧？”
得得技窮，剮了盧星浩一眼?！巴＼嚴?！我要吃飯！”
前方恰巧有一個名為“隨性小吃”的餐館還未打烊，得得表示可以將就，盧星浩便靠邊停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