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詹本棟這句話,嶗山上餓著肚子的五十來口人,才算是有了生路了。世禮終于有了完成任務(wù)的喜悅感。
聽到詹本棟要運這么多東西,世禮又是高興,又是擔(dān)心。相比于填飽肚子的大量食物,能夠讓全部人遷移到詹家寨顯然更加重要。這么多食物運進嶗山,萬一被人發(fā)現(xiàn)動靜,有了防范,剩下的人就沒辦法悄悄轉(zhuǎn)移了。
所以他狠下心阻止了:“東西還是不帶為好,要是路上遇上盤查的搜出來,反會誤了大事?!?p> 詹由武知他所急,就出主意說:“我有一個主意。爹,咱把這些東西作為聘禮,由我挑著,裝扮成年前給丈人家送禮的,倒可遮人耳目?!?p> 詹本棟雖是傷著,豪氣依然絲毫不減:“傻兒子,想媳婦了?好,聽你的,今年辦個假的,明年這個時候我給你辦個真的?!?p> 詹由武紅著臉,按計劃籌備去了。
紅槍會由詹由武帶隊,挑著擔(dān)子,避開閑人來到嶗山。
封閉的嶗山得到了援助,不再士氣低落。一群餓著肚子熬了半個冬天的苦哈哈們都有了動力,打起精神來,趁著守備松散,悄無聲息的遷移到了詹家寨。
五十多人來到山寨,山寨里頓時熱鬧起來。
古世禮把梁耀武、吳忠敏、姜元斌和李世義一一介紹給了詹本棟,詹本棟高興極了。當他聽說梁先生、李世義和古世禮都是燕山人時,饒有興趣地說:
“你們?nèi)硕际茄嗌饺??那么按我們江湖人的?xí)慣,你三人可以叫個燕山三俠,這名頭聽著就威風(fēng)。從今以后,我詹家寨有你們燕山三俠和眾好漢,天下能耐我何?”
詹本棟說完哈哈大笑起來,眾人聽他說的有趣,都跟著笑起來。爽朗的笑聲響徹在詹家寨的上空。
詹姓人大早就開始忙前忙后,殺豬宰羊,準備迎接客人。不多時,四大盆熱氣騰騰的菜抬出來,這就開飯了。
大虎二虎兩個夯貨,拿著碗排開人群搶到鍋邊,見鍋里都是粘糊糊的稀飯。二虎不滿地嘟囔說:“詹會長太不夠意思了,連個干飯都舍不得給我們吃?!?p> “別瞎說,這比在山洞里強多了,你不吃就走開,我早就餓了?!贝蠡⒄f著就去搶勺子。二虎才不給他,搶著盛了一滿勺子稀飯倒在碗里,才把勺往鍋里一扔,又被大虎撈去了。
稀飯入了碗,他倆拿起筷子咕咕嚕嚕就往嘴里灌,邊吃邊哈氣。那么大一碗熱稀飯一眨眼就完了,才剛吃完又擠進去盛。
別人排著隊,一碗飯還沒盛到手,二虎已來盛第三碗了。到底都是同患難過的交情,也沒誰個當真跟他們計較,頂多笑罵他們兩句夯貨。
到后來別人都吃完了,大虎二虎還在搶著吃。
二人吃得又多又快,只見大虎盛一碗出來,二虎又擠進去盛,二虎才端一碗出來,大虎又要擠進去了。這二人跟走馬燈似的你來我往,反正這飯是詹家出米,定要吃個夠本。
李世義拍拍吃撐的肚子,看得眼睛發(fā)直:“喂,大虎二虎,你們倆還沒吃飽呀,這都吃了多少碗了?”
“不曉得吃了幾碗,我從來就未吃飽過?!贝蠡⒄f著,也拍了拍肚皮,聽著那聲,好像真就只是個半飽。
二虎接過話頭懟他:“瞎說!前年姚老師結(jié)婚,咱媽說咱的禮少,兄弟倆都去吃人家的不合適,就讓你一人去的,記得不?你去替人家端盤子,回收盤子時候,你把十二張桌子上剩下的紅燒肉都抓吃了,害得姚老師家又去重新買了幾十斤肉。而你呢?吃完一天多,只敢喝水不吃東西。那次吃飽了沒有?”二虎揭他哥的老底。
西城農(nóng)村有個舊俗:結(jié)婚宴上要上一碗大塊的紅燒肉。但這道菜是壓軸菜,客人不能吃。要是有人吃了這道菜,就表明東家準備的菜少,客人沒吃好,主人太吝嗇。大虎不管不顧,把姚家壓軸菜里的扣肉全都吃了,確實令主人難堪。
“你還好意思說我,你聽說我吃了十二碗肉,非說媽偏心眼。媽急了,把家僅有的一盆米都煮成干飯,媽還要到菜園子給你弄菜,結(jié)果還沒等媽回來,你把整鍋飯全吃了,咱媽都被你氣哭了,你曉得不?那天你硬是撐地連坐都坐不下去,只剩半碗飯時才想起媽沒吃?!贝蠡⒁膊豢铣蕴潱催^來揭弟弟的底兒,聽得眾人又好氣又好笑。
不養(yǎng)兒不知父母恩,其實這個大虎也不明白媽的心,兒子養(yǎng)這么大從來沒讓他倆吃頓飽飯,他們的媽心里愧疚得慌,她流的其實是傷心淚。
為何煮稀飯,難道詹家就差那么一點米?不是的,餓久之人貪吃,不能吃干飯。要不吃多了,一喝水,干飯米粒泡脹了,容易撐破肚子。這不,大虎二虎一人就吃了二十幾碗,要是吃干飯,再一喝水,多大的胃也受不了。
室內(nèi)眾人熱火朝天地吃著飯,吳忠敏跟著大家笑著笑著,不知不覺放下碗,眼里就浮起了淚光。他想起了摯友姚明祥,又想起那些死于饑寒的戰(zhàn)士們……
久困嶗山、消息閉塞的眾人,此時尚未得知吳沖和角山寨的慘案。
梁先生看著他,輕輕咳嗽兩聲,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切都會好起來。”這句話,似是在鼓勵他,也似是在給他自己打氣。
天地不公,受壓迫者終將發(fā)出不屈的怒吼。
無論是怎樣艱難的道路,從這些共產(chǎn)黨員決定為苦難者出頭,拿起武器組織農(nóng)民反抗壓迫的時候,就已經(jīng)注定要走在一條崎嶇坎坷的道路上。這條路,艱辛又漫長,但是走在這條路上的每個人都堅信:只要能堅持到勝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起義隊伍在詹家寨住下之后,詹本棟又組織寨子里的人拿出棉布和棉花,分配給詹鄉(xiāng)各家做棉褲、棉襖、棉被。不兩天,過冬的配置就置辦整齊了。
這支連固定名號都沒有的起義軍,這才第一次有了配給的“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