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梁耀武一行人來到鄉(xiāng)下,又干起了老本行:地下發(fā)展農(nóng)民運動。
其間也有國民黨派人四處搜捕,然而梁耀武師生游走鄉(xiāng)間,行蹤難定。知情人本來就少,再加上農(nóng)民們感謝他,主動替他們隱瞞行蹤。國民黨人逮不到人,只能隨便抓個人湊數(shù),關(guān)個兩天再放走。久而久之,搜捕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秋收后的一天,周光炯陪著梁先生來到松樹坳,參加農(nóng)民協(xié)會預(yù)備成員汪轉(zhuǎn)世的婚禮。
汪轉(zhuǎn)世家,也是梁先生準備發(fā)展共產(chǎn)主義的一戶農(nóng)民家庭。
汪轉(zhuǎn)世的父親,三代單傳,體弱多病。娶妻丁氏,嫁到汪家后,生了幾個孩子都夭折了。等到三十出頭,才有了轉(zhuǎn)世,可小轉(zhuǎn)世一出生,他爹就咽氣了。算命先生說這孩子是他爹轉(zhuǎn)世投胎,就叫他“轉(zhuǎn)世”吧。汪丁氏中年得子不容易,又死了丈夫,娘家也沒啥人。雖有不少人勸說,但汪丁氏立志不再嫁,發(fā)誓要把兒子養(yǎng)大成人。汪轉(zhuǎn)世成了她唯一的親人和指望。
她把田租給鄉(xiāng)鄰種,每年收幾百斤谷租。自己也紡線織布、喂豬喂羊、養(yǎng)雞養(yǎng)鴨,掙得一些錢,貼補家用??恐蚣毸?,日子一天天熬下來了。十八年含辛茹苦,熬到兒子長大成家,日子又有了盼頭,心里好不高興。
汪轉(zhuǎn)世迎娶的媳婦名叫李桂香,是鄰村的窮人家女兒。窮人家孩子不講究,她從小就沒裹腳,人稱“大腳”,真名反倒沒人叫了。姑娘家腳大,不好找婆家,到了二十歲了也還沒嫁出去。但是汪丁氏卻正好不在意這個:汪父死后,她一雙小腳,田不能下,地不能種。想去大戶人家當(dāng)幫傭,因是寡婦,街坊四鄰閑言碎語也受不了。汪丁氏常想,自己要是有雙大腳,行動做事就方便多了。所以媳婦的大腳她一點也不嫌棄,反而認為是件好事,能幫兒子把家立起來。
周光炯把梁先生介紹給汪老婆婆,梁先生送上一份賀禮。
汪老婆婆高興地說:“先生這樣的人,能光臨汪家,就是我們汪家?guī)状迊淼母7?,哪敢再要先生的禮?就請您留下來喝杯喜酒吧!”
梁先生笑著說:“喜酒我一定要喝,賀禮你一定要收。禮物再薄,也是敬意!”
眾人聽著高興,都笑起來,汪丁氏也不再推辭。正說笑間,忽聞爆竹一陣響,鑼鼓齊開唱,眾人聽到熱鬧,都紛紛走出院門去看究竟。
原來村里竟來了一個戲班子。
戲班班主老皇頭一行十人敲打吹彈進了山村。
這戲班子一來,村里就熱鬧多了。那戲班里的八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男女,手中各自拿著刀、槍、棍、鞭,邊走邊耍動起來。
只見那:執(zhí)刀的刀片映光寒,舞槍的槍出紅纓燦,使棍的棍打一大片,耍鞭的鞭如靈蛇竄。動作干練,精采紛呈,把眾人看得眼花繚亂,掌聲陣陣、雷鳴不歇。
梁先生迎上前去,稱贊道:“好戲!好功夫!班主是哪里人?”
那班主滿臉笑意,措辭十分考究地答道:“有勞先生垂問,皇某滄州人氏,游戲人間,聞得貴寶地吉日迎親,特來趕場,還望先生多加關(guān)照。”
“我同皇班主一樣,也是趕場的,不過我可沒有皇班主這一手令人叫絕的好本領(lǐng)?!绷合壬t虛地說,同時也是擺明了自己做客的身份。
“先生取笑了。”戲子屬于下九流,受盡人間冷眼,皇班主一見梁先生衣著氣質(zhì),就估摸著是個有身份的人。再聽他語帶褒揚,親切溫和,頓時受寵若驚,心里涌起一股熱流。
“哪位是班主,來得太好了!這戲我包三天?!蓖衾掀牌鸥呗暣笊?,笑嘻嘻排開人群,從屋里走出來,手里拿著一個剛包好的大紅包。
皇班主迎上去,接過紅包,深鞠一躬,唱起了頌歌:“謝奶奶了!祝老夫人安康又長壽,小夫妻恩愛到白頭。明年添新口,后年起高樓。買得良田千萬石,金銀滿庫福長流?!毕驳猛衾掀牌胚B聲大笑。
“叭叭叭!”鞭炮聲再次響起。
“花轎來了!”有人喊道。
眾人迎出村來,只見山角邊轉(zhuǎn)出迎親隊伍來,那新郎隨在花轎旁,身材矮小,又黑又瘦,新郎官袍穿在他的身上顯得又寬又大。
太陽照在當(dāng)空,喜鵲迎唱枝頭。新郎官走得滿頭是汗,卻滿心歡喜。他摘下禮帽,當(dāng)著扇子邊扇邊走?;ㄞI來到門口,兩頭花獅迎上前來,翻騰跳躍,喜得新郎官連說:“好玩!好玩!”他邊說還邊掀花轎簾子,“大腳,你也看,這獅子不知哪兒請的,比汪榮勛他們玩的好看多了。”
“咳!咳!”突然傳來故意咳嗽聲。汪老婆婆站在大門邊,眼睛盯著兒子。汪轉(zhuǎn)世看了,忙放下簾子,又用袖子擦了把汗,把帽子戴在頭上,周周正正地當(dāng)起新郎官。
轎子落下,新娘子頭搭紅巾,身穿紅袍,那新娘反比新郎高半頭。汪轉(zhuǎn)世用手牽著新娘,在賓客、鄉(xiāng)鄰的簇擁下走近汪家大門。
結(jié)婚典禮后,就開喜宴,知賓多次請梁先生入席高座。梁先生再三推辭。直到最后一輪,他才走到戲班子一桌,坐在皇班主的身邊。
皇班主立馬站起來:“先生讀書人,身份高貴。有你在,我怎敢入席,折殺我了。”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而戲子屬于下九流,依舊禮制不可與梁先生同席。
梁先生一把按下皇班主:“是那吃人的封建禮教,把人分為三六九等,我不信那一套。人應(yīng)該是平等的,不應(yīng)有高低貴賤之分?!?p> 皇班主仍不肯坐,說:“先生可以不分,但世人還是要分的。對你來說,與我們同席是平易近人,對我來說,那可是大逆不道?!?p> “哈哈!班主也是讀書人吧!咱讀書人和讀書人同桌,有誰會笑話呀?你說是不是?”梁先生笑著說,說完又轉(zhuǎn)身望著知賓先。
知賓先本想請梁先生入主席就座,聽他這樣說不便再堅持:“說得有理,讀書人同讀書人同桌,理所應(yīng)當(dāng)。你們說是不是?”知賓先后一句面向眾人說。眾人附和著點頭認可,隨后交頭結(jié)耳,宴席上一片議論聲。
正在吃飯,周光炯過來對梁先生耳語一陣,梁先生對皇班主說:“你們先吃吧!不要等我,我有點事得出去一下。”
梁先生出來后,只見幾個農(nóng)衛(wèi)隊員押著一個軍人站在門外:“報告梁先生,抓到一個探子,他到處找你?!?p> 眾人解開那人頭上的黑布,露出一張年輕的臉,居然是梁先生很熟悉的李世義。
梁先生驚奇地問:“世義,你怎么來了?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么?”
見到是梁先生認識的人,農(nóng)衛(wèi)隊員面面相覷,都松開了手。
李世義抽回被人抓著的手,一抹臉上的汗水,認真地說:“梁先生,我是來保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