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初升,斜斜地掛在天邊,云淵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還沒有醉,邯鄲醉的烈酒此刻竟也不醉人。
計繁卻不敢喝,她只是悠悠地看著云淵喝酒。
“你為何會去那里?”
計繁嘆了一口氣,“哎,本來有幾件事想問問舅舅,現(xiàn)在可不行啦?!?p> “其實帝王心術(shù)原本就可怕得很,可不知為何,當(dāng)我知道大哥居然也是這樣的人時,我還是難以忍受?!?p> 云淵不喜歡權(quán)謀,但當(dāng)他稍微冷靜下來的時候,立刻便想到了一件事,身為儲君,如果沒有城府與心機(jī),云澈恐怕早就不是太子,也不必等到現(xiàn)在。
但是……但是……但是什么呢?云淵自己也說不上來。
“哎,我問問你,你還記不記得讓我?guī)湍阕龅娜???p> 云淵一愣,說實在話,他早就忘記了。
其實從一開始,云淵就并沒有將這些放在心上,他那時候只想找一個讓計繁留下來的理由,并不想她卷入太深,可才過了短短的兩三個月,一切似乎都已經(jīng)變了。
即便他再不希望計繁牽涉其中也不能,因為他發(fā)現(xiàn),無論他有多么不想承認(rèn),但計繁原本就是局中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發(fā)現(xiàn)的這一點,不是因為她的雙親或是她的師門與皇室之間的恩怨,而是從計繁出現(xiàn)在清城的那一刻,云澈便想要殺了她開始。
云澈原本沒有任何理由,就算計繁是岑貴人的女兒,該擔(dān)心計繁來找麻煩的人也應(yīng)該是自己,云澈跟她理應(yīng)沒有交集,可直到現(xiàn)在,云澈卻是最想計繁死的那個人。
云淵想起那日和計繁坐在馬車?yán)镞M(jìn)入清城的情形,只覺得那時的景象已經(jīng)十分渺遠(yuǎn)。
他回過神來,看到計繁盈盈如水的目光,在清淡的月光下顯得有幾分憂郁,他的心于是動了動。
“沒忘?!?p> 不管是否忘了,他想要保全的人,剛剛還企圖殺了他。
“繁兒,我從前也知道人心險惡,可沒想過竟會險惡至此,抱歉?!?p> 一陣風(fēng)吹來,帶著夏日的暑熱將云淵熏醉了幾分,他終于醉了,頭一歪,靠在計繁的肩上。
“你找我有事?”
計繁覺得見了鬼,她根本就不用回頭看,只聽聲音就知道站在身后的人是端木傾寒。
計繁沒有回頭,她不想把云淵弄醒。
“傾寒姐姐,你是什么時候離開的承影閣呢?”
“十一月初七?!?p> 計繁算了算日子,腦中一閃,記得這么清楚,那天正是端木傾寒的生辰。
“嗯?!?p> 計繁不說話了。
“為什么他要殺你?”
這下輪到計繁愣了一下,在計繁的記憶中,端木傾寒從來不關(guān)心和自己無關(guān)的事,哪怕承影閣或是計繁出了天大的事,都和端木傾寒無關(guān)。
但是現(xiàn)在端木傾寒居然主動問了,可計繁并不知道原因。
“端木姐姐,那是偷偷溜出來的嘛?”
計繁終于回頭看了一眼,端木傾寒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她平常也是這個樣子,但今天顯得更加虛弱了。
“你受傷啦?”
端木傾寒不答,只看著計繁和倒在計繁肩上的云淵,她很羨慕他們。
“那天你為什么要放我走?”
端木傾寒的話音冰冷,計繁卻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她只是調(diào)皮地笑了一下,“想求傾寒姐姐別為難他?!?p> “你喜歡他?”
計繁并沒有喝酒,臉卻紅了大半,悠悠地嘆了一口氣,“他救了我的命呢,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殺了他吧?!?p> 計繁說完這句話,突然想到了什么,“那個衛(wèi)國的三皇子衛(wèi)琙,也救過你的命對不對?可是你為了他要殺我,我還是很難過的?!?p> 她的目光黯淡下去,端木傾寒朝前走了兩步,“少閣主,承影閣出事了。”
“我已經(jīng)知道了?!庇嫹睉袘械氐?,“可我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閣中的事自然有她們料理,我不想再回去啦。”
端木傾寒聽了計繁的話,轉(zhuǎn)身便走,計繁卻突然道:“傾寒姐姐,等一下!”
“還有什么事?”
計繁看了看身側(cè)的人,“你到這里來,只是為了殺他?”
“你以為還有什么?”
“那位息王殿下的心腸壞得很,你還是勸勸衛(wèi)琙不要再和他有什么往來啦,如果蜀衛(wèi)兩國真的打起來,除了會死很多人之外,對他們其實并沒有什么好處。”
“好。”
端木傾寒走了,云淵也睜開了眼睛。
“你早就知道了?”
計繁吐了吐舌頭,“大概是的吧,我第一次去息王府的時候,就知道張柬其實就是端木影岱那個小老頭啦,后來回到酒坊就被人刺殺,那些人肯定是息王派來的,但是有小老頭在,他們就不敢殺我。這個息王也真是的,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為什么不告訴我?”
“我自己都還沒有弄明白的事情,怎么能對你瞎說呢?”計繁笑了笑道,“現(xiàn)在你知道了,心里很難過是不是?我可比你好多了,傾寒姐姐要殺我,至少有個我能夠接受的理由。”
“換了你是她,你會如她一樣么?”
“我可不知道,畢竟不是。”
云淵輕輕笑了,“我卻知道你不會。”
他說得很肯定,連計繁自己也幾乎要相信他的話,但轉(zhuǎn)念一想,又有點兒不對,連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怎么他卻能如此堅信呢?
計繁沒有問,卻正了正色道:“我在息王府里聞到一股梅花香,很是奇怪?!?p> “夕翎嫂嫂喜歡采集梅花制香,這沒什么奇怪的?!?p> “可是這梅花香很特別呀!”
云淵知道她愛梅,見她如此感興趣,笑道:“你若也想要,我可以幫你要一些來?!?p> 計繁連連擺手。
“你放心,不是去息王府?!痹茰Y將計繁的身子扶得離自己更近了一些,“夕翎嫂嫂調(diào)制的香很多都送到了皇后娘娘那里,我去請安時,替你討一些來?”
計繁聞言失聲道:“你說什么?都送到了皇后娘娘那里?”
云淵見了計繁的驚訝之色,不明所以,卻仍然點了點頭,“這香有安神之效,皇后娘娘身體不好,所以甘露殿中常燃此香,有什么可奇怪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