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云淵先翻了個白眼,“前輩當(dāng)年是被冤枉的?”
“冤枉?其實算不得冤枉,是我自己……”端木影岱突然咳了一聲,“是我自己有眼無珠,看錯了人。繁兒,你剛才罵那書生是個呆子,你舅舅才是天底下最蠢的傻子?!?p> 他也喝了一杯酒,說話的聲音也很平淡,計繁覺得有點(diǎn)滑稽,她突然看著云淵笑道:“這樣說來,我倒只能希望自己不是有眼無珠的傻子啦?!?p> 云淵皺眉道:“你很聰明,絕不會是?!?p> 端木影岱也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師父常常說你笨,我從前一直不大相信?!?p> “那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倒是相信了一大半。”
計繁聞言,一把奪過了端木影岱正要送到口邊的酒杯,“你說我笨?你自己才笨呢!”
端木影岱手中沒了酒杯,也不想著搶回來,目光一黯,又陷入了往事中。
“無行公子見這女子的兄長和妹妹都找了來,不但不躲,反而假惺惺地……”端木影岱環(huán)顧房中,又看向門外,“就是在這間酒坊里,他不但和那個笨蛋兄長同桌喝酒,兩個人還做了朋友。就在這兄長到清城沒多久,清城里就出了幾件糟蹋女子的大案,于是人人都知道有個無行公子,那無行公子每次作案之前,都會在目標(biāo)的枕邊放一枚金鏢?!?p> 端木影岱說著自腰間取出一枚金鏢遞給云淵,“就是這個了。”
云淵仔細(xì)看時,卻與陸鳶枕邊的并不相同。
“這枚飛鏢上,怎么沒有刻一把小劍?”
“我認(rèn)識無行公子的時候,可還沒有和承影閣扯上關(guān)系,是后來無行公子知道這女子的妹妹與承影閣有關(guān),便不惜代價竟妄想滅了承影閣……”
“什么?”云淵這下才真的驚訝萬分,“承影閣雖一向與朝廷無涉,可它位于西蜀邊境,歷代閣主都有功于西蜀邊防。非但如此,我曾聽人說過,西蜀立國之初軍備匱乏,根本無法與衛(wèi)國和南楚交鋒,當(dāng)兩國合兵來犯時,當(dāng)時的閣主溫霖曾率領(lǐng)閣中弟子在駐魂淵下抗擊南楚來犯的敵軍,死傷無數(shù),因此才會有了那句詩,他竟想要滅了承影閣?”
云淵不但覺得荒唐,更覺得羞恥,倘若端木影岱說的都是真的,那這恐怕是西蜀皇室自立國以來所做的最無恥的一件事。
計繁睜開眼睛,似乎覺得無聊,見云淵的身子似乎都在發(fā)抖,輕輕一笑,握住了云淵的手,“你很生氣嗎?我在承影閣的時候常常聽到她們說起,也沒見她們像你這么生氣。”
云淵反手握住她,“你知不知道,我差點(diǎn)殺了你?”
他的聲音微微發(fā)顫,計繁覺得他的手很冷,于是輕輕笑道:“你不是沒殺了我嘛!”似乎在安慰他。
“可只差一點(diǎn)。繁兒,那時候我根本不相信你會是承影閣的人?!?p> 云淵想把她抱在懷里,但端木影岱就坐在他們面前,眼下自然不可能。
計繁挪了挪身子,將自己離云淵稍稍近了些。
“不還是差了一點(diǎn)?你以后再想殺我可沒那么容易啦!”
云淵咬著牙道:“我絕不會?!?p> 端木影岱看著他們斗嘴,仿佛覺得很有趣,并不打斷他們,直到他們四目相對之下都沉默了一會,才笑道:“我本來以為襄王殿下一定有很多問題要問我?!?p> 云淵很頹喪地笑道:“我不敢問?!?p> 計繁“嘿嘿”一笑,“你不敢問?那我來幫你問吧。師父常常嫌棄你是個寧折不彎的倔老頭,怎么居然肯到息王府里做個小小的管家?”
其實端木影岱并不老,他才四十歲,而且如果他把戴在臉上的面具給揭下來,看上去比實際上還要年輕許多。
但是計繁這樣一說,他也覺得自己老了,偶爾寂寞時想找人喝酒聊天,會發(fā)現(xiàn)從前陪他喝過酒的人大半都已經(jīng)死了。
“我有我的目的,那位息王殿下有他的目的,其實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p> 計繁將從他手中奪走的酒杯還給他,“我說嘛,怪不得!”
云淵聽入耳中的雖然是同一句話,但他卻聽出了不同的意思,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被幽禁的云澈還能有什么目的,需要利用這樣一位江湖人。
“前輩,云淵的確有一事想問?!?p> “殿下的問題我可回答不了。”
云淵一愣,“前輩不知道我問的是什么,如何便斷定回答不了?”
端木影岱喝完一杯酒,淡淡笑道:“殿下是年輕人,年輕人的心思大都很單純,只相信落在眼中的事,至于旁的卻連問也懶得問,所以我其實知道殿下想問什么。”
“你不會是想問,為什么息王殿下要?dú)⑽野桑俊庇嫹闭0椭劬?,笑瞇瞇地看著云淵。
云淵看著她的眼睛,再一次覺得她是在看一個傻子,他不禁有些好奇,為什么自己明明什么都還沒有說,他們就都已經(jīng)猜到了?
端木影岱猜得到是因為懂得年輕人的心思,而計繁猜得到,僅僅是因為懂得云淵的心思。
“他問我為何要救繁兒,我雖然有兩個妹妹,卻只有這一個外甥女,難道還能看著別人殺她?”
計繁笑道:“你肯定不會這樣說的。”
端木影岱笑了笑,“我只是反問他,為何一定要?dú)⒛??他沒有回答我,我當(dāng)然用不著回答他?!?p> 他頓了頓,又問道:“除了這個問題,殿下沒有別的什么想問了?”
云淵不敢再問。
端木影岱從窗子里溜走了,他一走,云淵就靠近了計繁,“抱歉。”
計繁看著窗子的方向,突然幽幽地問道:“我在睿王府的時候,一直想著要怎么回答你的問題,連寒音琴的弦都給我弄斷啦。”
云淵突然把她抱在懷里,“抱歉?!?p> 他又說了一句,他知道端木影岱講述的那個故事里,無行公子是他的父皇云緒,而那個不擇手段的惡人則是陸勰。
計繁罵的那個呆子是她的父親計庸,而故事的主角,那位女子,正是計繁的母親端木影岑,也就是故去多年的岑貴人。
“陸勰當(dāng)年是不是也像我一樣,差一點(diǎn)就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