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得這么肯定嘛!”計繁伸手折了一根枯草握在手中把玩,“提醒你一聲,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以后萬一惹了禍,你可別怪我!”
“不會?!?p> 計繁不肯騎馬,云淵陪她坐在馬車?yán)锫刈?,反正已?jīng)晚了,多遲一刻又有何妨?
“你不好奇我為什么不愿意回承影閣?”
云淵搖頭,“不必問?!?p> “你以為我是因為被人從懸崖上推下來,嚇得不敢回去了是么?”計繁翻了個白眼。
“不是。我看過你的傷……”云淵話說了一半,發(fā)現(xiàn)坐在對面的計繁臉頰微微泛紅,遲疑了片刻才繼續(xù)說道,“劍傷自后刺入,以你的身手,能夠從背后偷襲你的人,必定與你十分親近,而你又不曾防備,既是傷心之地,不回去也無妨?!?p> 計繁撇了撇嘴,被他說中了。
她想要狡辯幾句,但看到云淵真誠無欺的目光時,將準(zhǔn)備出口的話及時收了回去,只悠悠地說道,“你可別以為我是無處可去了才跟你回去,我去清城也有自己的事要做的?!?p> “我知道?!痹茰Y難得又輕輕笑了笑,“雖然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但是無妨?!?p> “嘖嘖,做了你不喜歡的事,也無妨嗎?”
“無妨。”
計繁滿意地點點頭,馬車突然顛簸了一下,計繁身子一傾,云淵伸手托住了她,“只是清城雖然表面榮華,但比起刀劍無情的沙場,卻要兇惡得多,藏在暗處的危險更是防不勝防?!?p> “這個嘛,我也是知道的?!?p> “我既然帶你回來,自會盡力護你周全,但若……若我也自身難保時,以你的聰明,想必也能全身而退,不必管我。”
計繁的目光突然黯淡了一下,隨即又恢復(fù)了從容之色,定定地看著云淵笑了,“好?!?p> 不知為何,云淵聽了這個“好”字,沒來由一陣失落。
計繁嘰嘰喳喳的輕快聲音為返程的旅途增添了無限樂趣,只是回師實在是有點太慢,臨近皇城時,已是二月過半。
“你在煩惱什么呢?”計繁挑簾看向車外,官道兩旁的柳樹已吐出嫩芽,遠(yuǎn)遠(yuǎn)望去正像是垂下的千萬條黃金縷,十分晃眼,與他們即將到達(dá)的國都清城一般,盡顯富貴姿態(tài)。
云淵對于計繁能猜到自己心緒不佳并不感到奇怪,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計繁的聰明伶俐,但也并不想對她說起心中的煩惱,“朝堂的事我一向很煩。”
這顯而易見的敷衍之詞計繁當(dāng)然并不買賬。
“師父說現(xiàn)在朝中沒有一個好人,你煩他們也有道理,只是煩惱并沒有用呀,就像你并不愿意娶覃相之女,可也還是得歡歡喜喜地把她娶進門,對不對?”計繁迎視著云淵詫異的目光,輕輕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你如果早些遇到我,說不定我能幫你解決這個問題,可是現(xiàn)在木已成舟,沒辦法啦?!?p> 云淵不信,“父皇賜婚,你能有什么辦法?”
計繁悠悠地晃了晃腦袋,朝他翻了個白眼。
“覃相如今在朝中權(quán)勢日盛,他的妹妹覃妃更是寵冠六宮,如今他又把女兒嫁給了你……嗯……”計繁轉(zhuǎn)動大眼睛,似乎在想怎么措辭才比較合適,“萬一彥王殿下圖謀不軌,完全可以讓他的母妃控制后宮,再調(diào)禁軍統(tǒng)領(lǐng)覃公訓(xùn)控制宮城,你擁兵在外挾制四方,然后……覃相那位在尚書臺當(dāng)差的兒子覃公誠擬一道詔書,一切不就順理成章啦?”
“不許胡說!”云淵壓低了聲音,“六弟絕不會做這樣的事,你不要……”
計繁攤了攤手,“只是假設(shè)嘛!只要陛下知道了有這個可能,覃家女兒怎會入帥府的門呢?”
“你這是誅心?!痹茰Y道,“再說以六弟的性子,根本沒有這個可能。”
計繁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誅心?并沒有呀,我并沒有說彥王殿下本就希望如此,只是很多時候事情又不是他說了算……哎,說到這個,你實在應(yīng)該早一點回來才對,不過也沒有辦法就是了?!?p> 她說完又扭過頭去看向簾外。
“你方才的一番話,實在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痹茰Y順著計繁的目光看去,外面其實并沒有什么可看的地方,“在世人眼中,承影閣向來是超然世外的所在,可少閣主剛才一番言論,竟比置身朝局之中的人看得還要透徹。”
計繁轉(zhuǎn)過頭來,不高興地嘟噥道:“什么少閣主不少閣主的?我不要做少閣主啦,你換個稱呼……”
“繁兒?!痹茰Y順勢叫了一聲。
計繁撇了撇嘴,有些不樂意,“本來師父才這樣叫我,你想這樣稱呼……也勉強可以吧?!?p> “世間的事,本來就是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的嘛!其實你也未必就想不到,只是為母所累,多思無益對不對?”
很對。云淵想起此前與計繁的爭論,有些人一出生就注定背負(fù)罪名,說的正是他自己。
然而他想到了更多,計繁對朝局如此熟悉,是否真的懷著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再一次審視面前的人,四目相對之下,他察覺到計繁的目光中不知何時泛起了微微的清冷。
這種涼薄漠然的神情,此前卻并不曾有過。
云淵注視著計繁的眼睛,竟像是從未看清一般,不管你來到清城要做什么,生已如斯,陪你一場也無妨。
計繁先將目光收了回來,“你救了我,我?guī)湍阙A了戰(zhàn)事,本來扯平了的,現(xiàn)在你帶我來了清城,作為回報,我倒是可以幫你一個忙?!?p> “不必。”云淵帶計繁回來,并非全是為了計繁,也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只是目前而言,那些暗藏的欲望無法訴諸于口,而且前面本沒有路,他不敢奢望太多。
“欠人東西的感覺可不怎么好?!庇嫹闭A苏Q劬Γ罢f一件你最想做的事,但凡我做得到,一定幫你!”
云淵想了想。
“三件,我有三件事,不論輕重?!?p> “咦,這可不成!哪有這樣占人便宜的?”計繁伸出三只指頭,“太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