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巧兒，十三，賤籍，原江都萬花樓藝伎，花名云如仙，貞觀七年為長安大戶贖身?！?p> “云如仙，賤籍，右武侯大將軍家奴，原籍江都，貞觀八年入籍”
“云氏，鄜州都督府貞觀八年押送官奴?！?p> 這是分別來自江都、長安、尚宮局的戶籍呈報，上官儀手里拿著三份呈報搖頭冷笑。
一介武夫也想往宮里塞人，這來路實在太容易查找了。
上官儀是唐太宗李世民身邊的秘書郎，別看這只是一個六品的小官，它的職能是掌管、校定皇家典籍。特別是“以史為鑒”的唐太宗李世民，他是經(jīng)常需要這方面的資料。于是秘書郎與皇帝接觸和親厚是所有大臣所不能企及的。
即使不是唐太宗這樣的皇帝，他們和秘書郎之間的關(guān)系同樣密切，畢竟皇帝想干點什么出格的事兒是需要秘書郎在典籍中給他找到理由來遮掩門面。
所以無論哪朝哪代皇帝和秘書郎的關(guān)系通常都是狼狽為奸。
秘書郎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當(dāng)?shù)模仨毷菍W(xué)識淵博的人才能勝任。不然連典籍都看不懂就不要說還要為皇帝的荒唐在典籍中找到“合理”的理由。
上官儀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進士出身，有弘文館直學(xué)士的頭銜，這才學(xué)絕對夠淵博。
文臣的好處是他們想塞人入宮比武將容易。首先文臣手上資源豐富，才貌雙全的良籍女孩有很多，這是他們這些家族專門培養(yǎng)的。其次即便遇到手上的良籍女孩無法合乎要求，改個賤籍也絕對讓人無跡可尋。
登記、修改戶籍這是文官體系內(nèi)的工作，想個辦法改一下還是比較容易的。所以厲勝男變成彩衣一般人是查不出來的。
同樣的想查一個人的戶籍也很容易。
從尚宮局查巧兒的來路，竟是鄜州都督府送來的。鄜州都督是鄂國公尉遲恭，僅僅是查了一下國公府戶籍就找到了一個對得上號的云姓女子，有趣的是這位云姓女子不僅是賤籍還竟然來自江都。
上官儀就是來自于江都，這里他不要太熟悉。
江都另一個名稱叫揚州，江都是大戶人家對揚州的稱呼。江都賤籍當(dāng)中最有名的是“瘦馬”，隨便查了查就找到了云氏的來路，竟是揚州最大的青樓萬花樓培養(yǎng)的特等藝伎，也就是“瘦馬”。
大戶人家之間可以交換的玩物，這是文人對“瘦馬”的定義，這樣的人是不能進宮的。凡是能入宮的人必須是身世清白的良籍，至少能改成來路清晰的良籍。鄂國公位高權(quán)重但是也沒有破壞這種規(guī)矩的特權(quán)，因為這是涉及到皇家臉面的事情。
如果沒有觸及到上官儀的利益，他本來可以不管這件事。誰家沒往宮里塞人呢！上到天子下到縣君、縣主誰的身邊沒有這樣的宮人，如果真的要查所有高官、豪門誰都逃不掉。不過要查文臣、豪門塞進來的人肯定沒有這么簡單輕松。
當(dāng)然上官儀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政客，不是衛(wèi)道士。如果是孔大人那樣的衛(wèi)道士是不會允許賤籍入宮的，在他們的眼里這叫“穢亂宮闈”。
于是一件小事在晉王身邊發(fā)生了。有宮女丟了自己的月例，這引起了尚宮局重視。銀錢在一個名叫“小嬋”的宮女家中找到，刑訊之下“小嬋”交代了因家中父兄熱衷于的賭錢被上門逼債，她受逼不過才偷了其他宮女的銀錢救急。
皇家對于這種丟臉的事情肯定會淡化處理，受到杖責(zé)的“小嬋”被趕出宮。這也給皇宮一個警醒，一些宮女的家人有不良嗜好會引起宮內(nèi)的風(fēng)波。于是一場徹查家室清理宮人的行動在皇宮中悄然展開。
一個剛剛得到晉王寵幸的宮女竟然被查出出身賤籍，這件事雖然被尚宮局壓了下去，但是晉王妃卻受到了皇帝的申斥，并被質(zhì)疑主持管理皇子后宮的能力。王妃曾經(jīng)的教養(yǎng)嬤嬤楊氏受尚宮局的派遣入駐晉王寢宮，“指導(dǎo)”晉王妃管理宮人。
這件事對李治的打擊還是很大的，剛剛找到了一個理想的宮人以解饑渴，沒想到竟然是賤籍出身。作為一個高傲的皇子沒有什么比這樣的打擊更大的了，“耽與美色”這四字評語正好給了兩位兄長打擊他的口實。最近他被李世民暫時擱置，留在家中反省自身。
楊氏進入晉王身邊之后對宮女管的極為嚴(yán)厲，所有圍在晉王身邊的宮女都受到了她的監(jiān)視與管控。誰膽敢做了不該做的事，只有一種處置，脫了褲子打板子。兩個挨打的宮女投井之后便沒有第三個再膽敢挑釁楊嬤嬤的權(quán)威了。
晉王妃在勤政殿被罰跪了兩個時辰，其中第一個時辰是被皇帝陛下斥責(zé)，第二個時辰是被韋貴妃斥責(zé)。她是被宮里的太監(jiān)架回來的，太醫(yī)用了上好的膏藥治療了半個月才算保住了她的雙腿。
李治覺得是自己害得王妃受罰，最近對她是刻意的寵溺。這個時候他才發(fā)覺自己其實是審美疲勞了，才會天天守著這樣一個絕色美人兒卻還會想其他的女人。
想想巧兒真的沒法和自己的王妃比，如果章文怡是大戶人家的小姐，那巧兒只能算得上一個村姑，也不知道自己當(dāng)時犯了什么邪對她癡迷難忘。
讓所有人跌破眼鏡的是經(jīng)歷了這起件事，反倒促使晉王夫婦琴瑟相諧。
這個事件的始作俑者尉遲恭并未被眾人所知，因為在很平淡當(dāng)中尉遲恭被調(diào)任夏州都督并即刻赴任。夏州是西北重鎮(zhèn)，是看護突厥、鮮卑各族的要沖之地，尉遲恭做為朝廷重將赴邊鎮(zhèn)守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有極少數(shù)的人才看得出這是一種變相的貶斥，因為夏州是重鎮(zhèn)鄜州也是重鎮(zhèn)，都是西北重要的地方。
熟悉西北的人都知道鄜州周圍富饒，素有“塞上小關(guān)中”之稱。而夏州周圍就荒涼的多得多了，周圍黃沙漫漫人口稀少。在鄜州吃的是酒肉，在夏州吃的就只能是灰塵了。
尉遲恭的鄜州都督不僅是在富得流油的地方，而且皇帝還特許他在長安“遙領(lǐng)”。什么意思呢？就是住在家里還能伸手來錢。
現(xiàn)在不僅換到了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還要“即刻啟程赴任”去夏州吃灰塵。這其中的問題不能不引人深思了。
整個事件中尉遲恭懷疑過這是晉王妃一手策劃的，可是有一個關(guān)鍵點是無法解釋。那就是查清巧兒的身世是晉王妃做不到的，如果不了解巧兒的身世是不可能布置這樣一個局。因為巧兒如果是清白人家的女兒，那么這把火是怎么也燒不到她的身上。
加上皇帝的斥責(zé)和隨后的處置，晉王妃怎么都不像是始作俑者。畢竟風(fēng)險太大了，她差點兒就被廢位，尉遲恭自認為他還沒有把晉王妃逼到做出玉石俱焚的份兒上。
最后尉遲恭只能將這個事件歸結(jié)于巧合，他自認倒霉的出京去夏州上任。
李世民最痛恨的就是臣子們?yōu)榱怂嚼ジ牡兆?，長子李承乾和次子李泰已經(jīng)無可挽回，現(xiàn)在只剩下最后一個兒子李治，這是萬萬不能在被各方勢力左右的人了。尉遲恭竟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取悅晉王，如果不是他功高蓋世又多次救過李世民的性命這次絕對不是流放夏州去吃灰塵這么簡單了。
頂著翼國公義妹的晉王妃在遭到史上王妃最嚴(yán)厲的訓(xùn)斥之后便沒有對她再有其他處罰，實際上很多人對這位晉王妃還是抱著同情的態(tài)度的。
小小年紀(jì)在宮里行止端莊與人為善，這已經(jīng)是很不錯了。這宅斗技能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滿格的，皇帝后妃如此嚴(yán)厲的斥責(zé)對她多少是不公平的。
其他人對李治的態(tài)度就多種多樣了，有幸災(zāi)樂禍的、也有為之鳴不平的、也有惡意詆毀的，總之由于皇帝的親自干涉在這場風(fēng)波當(dāng)中結(jié)果最好的也沒有能從中獲利。
上官儀略覺得不滿意的是彩衣沒能乘虛而入獲得李治的幸臨，她的年紀(jì)漸長，如是今年再搭不上李治，她就只能被放棄了。
彩衣的資質(zhì)上佳，在許多才華橫溢的豪門千金中也毫不遜色，而且她的容貌極美超過了許多大家閨秀。能找到不亞于彩衣的女子也不算少，可是能被拿捏的死死的女子卻鳳毛麟角。本來上官儀對彩衣還是比較有信心的，現(xiàn)在他也覺得這個女孩可能只有被放棄了。
上官儀這邊還沒有找到可以替代彩衣的人，那邊又出了事情。皇室中有人向李世民建議，晉王之所以會被人趁機誘導(dǎo)犯錯。完全是因為晉王的年齡到了，而晉王妃年齒尚幼不足以侍奉晉王之故。
與其留下被有心人利用的空擋，倒不如皇室自行填補。這個主意一被提及便得到了皇室的積極響應(yīng)，有人推薦蘭陵蕭氏有女品貌端正可以為晉王側(cè)妃。
李世民知道李治曾經(jīng)中意蕭瑀的幼女蕭盈，只是蕭瑀不再愿意與皇室結(jié)親，他的幾個女兒都出家做了尼姑。如果再逼得蕭瑀將最后一個女兒也送入空門，這就不是對待功臣的態(tài)度了。
考慮實際情況李世民同意了這個方案。現(xiàn)在的李治與晉王妃好的如膠似漆，可是晉王妃完全能侍奉晉王恐怕還需要兩三年的時間，這個期間有心人一定會大做手腳，與其如此還不如現(xiàn)在給李治找一個靠譜一點的。
李治現(xiàn)在對納側(cè)妃還是心有余悸的，不過他曾經(jīng)追求過蕭盈，那么這個蕭氏女入宮他應(yīng)該不會過于抵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