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還樓內(nèi),紅衣款款的紅娘眉眼沉重的看著正在飲酒消愁的方羨君,看了許久,終是忍不住出聲勸阻道:“用情既如此之深,何不直接帶她走?”
方羨君搖了搖頭:“現(xiàn)在還不是時機(jī)”
紅娘不由得嘲諷道:“又是時機(jī),何時才是時機(jī),莫非要等她嫁為人婦,生兒育女后才是時機(jī)?還是要等到紅顏逝去,佳人已矣方是時機(jī)?”
方羨君不語,紅娘步履款款的來到方羨君身旁,一陣媚俗卻又不失風(fēng)骨的脂粉香撲入方羨君的鼻中,這一聞令方羨君酒也醒了幾分。
“你們男人啊,永遠(yuǎn)都是如此,只會說什么時機(jī),卻永遠(yuǎn)不會考慮女人的想法,有時我都想問,到底女人在你們心里和大業(yè)相比究竟.....算什么呢......?“紅娘這句像是在問方羨君,又像是在問誰,紅娘的眼里向來是妖嬈嫵媚的,而今夜她的眼里卻是執(zhí)著與懷念,一份不知對誰的執(zhí)著,對誰的懷念。
方羨君起身,轉(zhuǎn)身走到門口,紅娘聽到他說道:“我不會如此的”
不會如此!說得那般堅(jiān)定,可紅娘聽后,眼底卻只是嘲諷。
不會如此......猶記得,當(dāng)年那人也是這般承諾與她的。可這些年的光景過去,她早已不信了,所謂山盟海誓在男人看來也不過只是隨口一說罷了。
紅娘嘴角掛著一絲涼薄,看著空空如也的門口,在心中默道:但愿這個姑娘能比她幸運(yùn)......
方家......
方為君來到一座布置極其雅致的院落前,由著一名丫鬟領(lǐng)路來到院落最高的閣樓門口。
“公子,夫人正在屋里等著您”·交代完后,丫鬟福了福神便退了下去。
方為君掃了一眼大門,便直接進(jìn)了屋里去。
走進(jìn)屋里,果見一婦人端坐于高堂上,足下躡絲履,頭梳盤髻,發(fā)上首飾不多,僅用一白玉簪子插于發(fā)髻,整體簡單,但她渾身上下卻又透露著難言的尊貴,雖已過三十,可風(fēng)華依舊無雙。她的手里托著由上好白玉制作的茶杯,只見她輕抿一口茶,僅這一個動作,由她做來,盡顯優(yōu)雅端莊。
見著堂上婦人,方為君連忙躬身行禮,“為君拜見母親,母親安好”
方二夫人簡單的嗯了一聲,以示回應(yīng),卻連眼皮子也沒抬一下,也不叫他站直身子,只管他彎著,一雙眼睛的注意力仍舊放在她手里的白玉杯子上。
沒得到方二夫人的準(zhǔn)許,方為君也不敢擅自站起來,就在堂里彎著腰站了約莫半炷香的功夫。方二夫人才放下白玉茶杯叫他站直身子。
得到準(zhǔn)許,方為君立即就站直了身子,卻因這突然的動作險些給閃了腰,差點(diǎn)沒穩(wěn)住,幸而有些功夫底子,才不至于閃腰摔了去。
方二夫人見到他如此,眼底的失望之色不加掩飾,對她的這個兒子,她是真的失望至極,無一點(diǎn)建樹不說,心思也是陰暗之極。與那個人生的兒子相差甚遠(yuǎn)、只是始終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的兒子,到底還是得多一些寬容。
“嬤嬤,去拿一瓶上好的紫金膏給公子”
半盞茶的功夫,一個面容慈祥,體態(tài)瘦削的老婦人應(yīng)聲自門外進(jìn)來,手里還拿著一個紫金色瓷瓶,滿臉慈愛的將他放在方為君的手上,口中囑咐道:“公子可收好了”
方為君感激道:“謝謝嬤嬤,嬤嬤身體可還好?”
嬤嬤慈笑道:“好著呢好著呢”
“好著那便好”還正欲說些什么,卻聽得堂上得方二夫人輕咳一聲,即刻便住了嘴。
方二夫人眉眼威嚴(yán)道:“你若是無事,便下去吧”
方為君拱了拱手,便退了下去,想說的話最終還是沒說出來。
對于自己母親對自己得態(tài)度,方為君心里多少是有些難過的,離開時嬤嬤自然也看到了方為君眼里的難過。
嘆口氣對方二夫人道:“公主,您為何不愿給公子一個好臉色呢,哪怕只是一句關(guān)心的話也是足夠的”
方二夫人搖搖頭道:“不是我不想,實(shí)在是他的所作所為太另本宮失望了,違反方家祖訓(xùn),入武林拜師習(xí)武,無視手足之情,派人追殺自己的親兄長,嬤嬤,試問,這樣的兒子,讓本宮如何給一個好臉色呢”
方二夫人眸光落向遠(yuǎn)處,語氣疲憊道:“本宮少時就已看夠了宮里兄長相殘的戲碼,臨了了,自己的兒子也是這般性子,嬤嬤,你知道嗎,有時我都在想,當(dāng)年我是不是抱錯兒子了,那個女人的兒子才是我的兒子”
嬤嬤大驚,忙打斷方二夫人的話:“公主,這番話不可再說了,若是被公子聽了去,還不知要怎么傷心呢”
方二夫人似是有些疲累,不愿再與嬤嬤爭論這番話,讓嬤嬤扶著自己臥在軟榻上,出聲道:“嬤嬤,本宮乏了,想歇了,你退下吧,本宮這里不必你伺候”
知道自己這番話已經(jīng)越矩,明白公主此番舉動是告訴自己適可而止,嬤嬤立即識趣的不再多言,福了福身,也退了下去。
嬤嬤退下去后,方二夫人閉著的雙眼便就睜開了,望著閣樓精致的房梁,方二夫人的思緒仿若回到了二十五年前。
她是一國公主,可過得卻比奴才都不如,想要什么都得不到。說來,她認(rèn)識方清玨要比她冷一念更早一些,情意也定得更早一些。
她依舊記得那年宮宴,她十歲,他十五歲。她躲在角落里,卑微如塵,他站在高臺上,耀眼如月。一天一地,本無交集。
可命運(yùn)偏偏就是如此愛捉弄人......
一次,她偷偷的躲在朝堂官員出宮地路上,想遠(yuǎn)遠(yuǎn)地看他一眼,卻被冷宮的幾個太監(jiān)宮女找到,逮著她就是一頓暴打。她找的這個地方尤其隱蔽,過路的官員們是絕對看不到的,原本她已經(jīng)做好了滿身傷痕的準(zhǔn)備,卻在太監(jiān)的手即將落下來的時候,被一雙骨節(jié)有力的手給抓住了手腕,才免了這次的挨打。
她永遠(yuǎn)記得那日他臉上的關(guān)切,以及讓她付盡一生的維護(hù)。
那次過后,她的生活就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不再住在冷宮,換了一個金碧輝煌的宮殿。她不再吃著剩飯冷菜,換了一道道的精致佳肴。她的父皇也沒再忽視她,,而是極盡關(guān)愛她。對于這些,她是不知所措的,但她也知道這是誰做的。是那個皎皎少年,那個年少有成的方家公子。
是他,將她拉離了地獄的生活。不論他勘破母妃的案子,是為了誰也好,這份情誼,她風(fēng)九歌一直記在了心里。
后來她及笄,她便請求父皇賜婚,請求嫁與方清玨,本以為方家無異議,卻被方相以他已有未婚妻為由拒絕了。她當(dāng)即就如晴天霹靂一般,跌坐在自己宮殿地板上,她記得,那日宮殿的地板極其冷,好似冷入骨髓那般。
后來,她連續(xù)幾日不吃不喝,整個人形銷骨瘦,父皇來看她的時候都被嚇了一跳,終是不舍,終是懷著愧疚,父皇給她帶來一紙平妻的圣旨,雖是平妻,但始終矮她一頭,只能稱為方二夫人。
成婚那天,她很歡喜,可是他的所為,卻讓她的心冷得徹底。那晚他告訴她,娶她只是迫于圣旨,他對她根本沒有情意。
還說.....還說.....他愛的是冷一念!
他不會知道他的這番話對她有多大傷害。
時間就這樣一點(diǎn)一滴過去,直至他迫于壓力碰了她,后來懷孕,到后來孩子的出生,即便冷一念因難產(chǎn)去世,他也仍舊未曾正眼看過她一眼。
可笑,當(dāng)年她竟一度以為沒了冷一念,他就會一心一意對她??伤€是錯了,這么多年都錯了。
他不喜她,連帶著也不喜她的孩子。
可在外人面前,他卻又做足了戲碼,令世人皆以為他寵愛的是她的兒子,方為君。
他真的寵愛嗎?呵……不過是做戲罷了。
就像當(dāng)年。
只是不同的是,她沒再信過罷了!
二十五年了,愛了他那么多年,這二十多年里,她不爭不搶,不怨不懟,只過著自己的的日子,本以為這一生便就如此了過去了,怎料想,最終還是毀在了自己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