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身世的秘密
夜鳥在沒有月亮的晚上簌簌,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停在諸葛府外的一個燈光的死角里。許久,飛鳥歸盡,萬物沉睡之時,諸葛府的后門被從里面打開一條縫,諸葛宛馨從里面探出頭,在暗夜里,左右顧盼了好一會,隨即像只小老鼠一般竄了出來,后面跟著諸葛老。
遠處的墻跟下,付天衡派來的人正打著瞌睡。兩人很快沿著圍墻小跑,鉆上停黑暗處的那輛黑色的轎車。車不停轍,一路向北朝著郊外的南華寺疾馳。
天微亮,車子停在了山腳下。兩人從車里下來,諸葛老回頭跟司機說:“老鄭,你先開車回去,記得繞諸葛府轉三圈后才開進門”。
諸葛宛馨攙著他沿著眼前蜿蜒而上的石梯,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哎喲,老了,若是放在以前,這幾百米長的石階對我來說都是小意思?!敝T葛佬喘著氣說,臉色微微發(fā)紅。
“爺爺,要是累了,咱們還是坐攬車上去吧?!敝T葛宛馨道。
“欸,千萬不可,攬車那邊有其他人”諸葛佬打住她的建議。
“對對,我忽略了”,諸葛宛馨道。
當?shù)谝坏狸柟馍湓趦扇撕菇蚪虻纳砩蠒r,他們已跨過了石階,上了半山腰,腳下是一條狹窄的青石小徑,左手邊是視野寬闊的琉城風貌,右手邊是順著山壁向上攀的枝枝椏椏。穿過小徑,便很快到了山頂,一座黃墻紅瓦的舊建筑隱沒在叢林里,只露出半邊紅瓦頂。一層濃煙籠著半邊天,似是世外桃源深處的仙家之地。
“咚,咚,咚”,南華寺里鳴鐘響起,繞耳不絕,朝陽騰出天地之間,整座山仿佛渡了層黃光,金燦燦的。
諸葛老雙手合掌,十分虔誠地朝南華寺行了三個禮。從小接受西式教育的諸葛宛馨情不自禁地跟著哈腰拜了拜。想起了在英國讀書時,學校旁邊的那個教堂,國外人每個星期一都擁到教堂做禮拜的情景。以往她對這樣的禮節(jié)總保持著諱莫如深,但現(xiàn)在她似乎明白了,其實不管是佛還是天主,大家朝拜的其實就是心中的那道神圣的信仰。
兩人繼續(xù)繞過南華寺往下坡走,她問:“爺爺,我在英國讀書的時候,我身邊有些同學每個星期一的早上,都要跟家人去教堂做禮拜,有一個印度同學從不吃牛肉,以前我對他們這些行為極其不理解,甚至覺得他們達到了某種迷信的地步”。
“但在剛剛一瞬間我似乎明白了他們的行為?!?p> “哦?說來聽聽,爺爺挺想知道你這腦瓜子了裝了什么?”諸葛老笑呵呵地說。
“其實包括爺爺你在內,你們拜的不是社么神佛,而是各自心中的信仰罷了。”諸葛宛馨道。
“額,哈哈......說的對,我們就是在相信著我們相信的,敬重和信奉我們堅持的那條道?!彼┛┑匦χ馈?p> “更多的可以說,這種信仰就是人類對宇宙萬物的一種仰望與敬畏。有了信仰,欲望才有了節(jié)制。”他吟吟道。
“所以,簡單的來說,就跟奶奶常掛在嘴邊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彼?。
“呃哈哈,對,對,”
往下階梯的小路走了有半個小時,終于看見了另一座山頂上的紅頂四角涼亭。停下一個挺拔的身姿定定地立在秋風煞煞前,著一條到膝的棕色風衣站在天地一線間,風吹著他的發(fā)梢,帶起了風衣的衣袂,諸葛宛馨怔愣著看著這個熟悉的背影,似在眼前卻又遙遠不可及。
她興奮地沖上前,喊著:“爺爺,你看,那是張醫(yī)生,”,抱著階梯的石欄桿沖身影回首大喊:“張醫(yī)生,張醫(yī)生,這里…..”。
張宇彬轉身,遠遠地向他們看去,諸葛宛馨和一位長者站在沿臺上朝他這邊打招呼,他笑著隔空朝他們招手,諸葛宛馨興奮地跑了過去,邊說:“爺爺,快點”。
“好,好”看著他一個歡脫了的野姑娘。
諸葛老便調侃著說:“平時挺端莊的一個姑娘,怎么一見到張醫(yī)生就亂了分寸了,哈哈”,諸葛宛馨羞紅著臉說:“爺爺,小聲點?!?p> 諸葛宛馨兩步并做一步地越過前面的階梯,跑到張宇彬的跟前,很熱情地向他伸出了右手,眉目溶溶地說:“Hi,張醫(yī)生我們又見面了”,打了一個很正式的英式招呼。
張醫(yī)生頓了頓,微笑著,伸手很紳士地回握她的手,說到:“Hi,宛馨您好”。
“張醫(yī)生,您很早就到這里了,怎么一路上我們沒碰到你?!彼持?,踮著腳跟,一副小女子在愛慕人面前的作態(tài)說到。
“額,我是從山的南門一直開車上到這里,你們是......是爬上來的?!睆堄畋蛴只謴土嗽诒娙嗣媲暗囊回灥募澥孔藨B(tài)問道。
諸葛老扶著眼鏡遠遠地便開始打量起眼前的這個讓孫女時常掛在嘴邊的年輕人,確實是一表人才,溫文睿智,而眉宇間的氣度像極了一個人。他靠近,眨了眨眼,這才確定這樣的氣度和輪廓就是他印刻在心底里的那個可愛溫婉的女子蘭沁。他肩膀抖了抖,剎那間,心底里的各種無言的情緒哽在了喉頭。
“張醫(yī)生,這是我爺爺”諸葛宛馨j將諸葛老牽到他的面前聲情并茂地說著。
“諸葛老先生,您好,我是張宇彬”張宇彬禮貌地跟諸葛老握手問好。
“宇彬,讓您久等了”,諸葛老親和地笑著,雙手激動地握著他伸出的手掌,不管是現(xiàn)在還是從前,打第一眼,他就特別喜愛這個孩子。當年他還是2歲,如今已長得這般模樣,他滿眼歡喜地說:“哎喲,不錯,不錯,有為青年”。
“諸葛老過獎了,怎比得過您呢,您的事跡直到現(xiàn)在依然為我們年輕一代所津津樂道,您老可是我們的榜樣?!庇畋蛭⑿Φ卣f到。
“哈哈哈哈……你這孩子話都這么會說,難怪我們宛馨整天在我耳邊嘮叨您怎么好怎么好”,諸葛老調侃著說到,張宇彬倒是有些意外,諸葛宛馨站在一旁,或者覺得尷尬,扭著頭看向了遠處的山景。
她一會回頭說:“爺爺,張醫(yī)生,你們聊,我去路口給你們把風”,扭頭便跑了出去。
“嘿,你瞧這丫頭,倒是臉皮薄了起來了?!敝T葛老指著她笑說,張宇彬潤潤地笑著。
”諸葛老先生,您請坐“,他伸出手掌攤開指了指左側的石凳。
“欸,好,坐坐,宇彬你也來坐?!敝T葛老道。
“宇彬啊,你有將那塊琉璃帶來了嗎?讓我看看”。張宇彬急忙從衣兜里掏出那塊用手帕包得緊嚴的琉璃,將它展開在諸葛老面前。
諸葛老小心翼翼地拿到手里,將琉璃直接對著那輪朝陽,瞇著眼仔細地打量,五彩光芒里的,鐫刻在琉璃上的虎形仿佛活了過來,虎虎生威,惟妙惟肖。
隨后,他有些激動,眼眶濕潤著說:“時隔二十五年了,終于又一次見到了它”,他將琉璃攤在手心,算得上是他這一生最出色的作品之一。
期待的目光問:“孩子,您母親可還安好”?
張宇彬心顫動了一下,瞪著眼,動容地說:“老先生,您認識我母親?”
諸葛老微笑著說:“您母親叫蘭沁“。張宇彬緊緊地看著眼前的老人,雙手緊緊地握拳,意外驚醒。
”你母親可是一個跟屁蟲,她小我10歲,小時候總喜歡跟在我后面到處轉悠,天真又調皮。她也是個非常優(yōu)秀的女性,蕙質蘭心,當然也很癡情,當年追她的人可是排長隊了??墒撬詈髨?zhí)意嫁給了一個她以為能一輩子守護她的人.......”諸葛老憶起往事,心情不免悲愴,聲音都有了些抖動。
張宇彬心里泛起淡淡的憂傷,原來母親年輕的時候竟是這樣的判若兩人。如果沒有遭那些他也不知的變故,她會是個幸福的妻子和母親吧。
“孩子,您母親現(xiàn)在怎么樣了”。諸葛老急忙問。
張宇彬對上他期翼的雙眸,囁囁嚅嚅著說:“老先生,我母親......在我八歲的時候就病逝了“。
”啊.......“,忽如霹靂,諸葛老覺得眼前的山色劇烈的晃動。
而后哽咽著說:“孩子,您母親這輩子太難太痛了,我原以為她離開那個人之后至少會過得快樂些,可沒想到……”
“那個人?老先生您指的是我的生父?”張宇彬問。
“嗯,您母親在世前有沒跟您提過他的事”諸葛老抬頭,哀視著張宇彬。
“沒有,她只字未提,但我也從未過問”,他淡淡地說,目光深幽,投向了遠方。
諸葛老用手擦拭掉眼角的淚花,說:“也對,您母親有她的難處,她不說是她不想面對吧,也不愿讓你將來會有所為難?!?p> 一個嶙峋的女人背影,靜靜地坐在大樹的長竹椅上,時不時望著湛清的天失魂落魄,這是張宇彬印象里寂落的母親。他總覺得她的背影里寫滿了無奈和傷痛,那瘦削的肩膀承載著許許多多的隱忍。
“為難?”張宇彬回視,發(fā)現(xiàn)諸葛老的欲言又止。
問:“老先生,是否知道些什么”?
諸葛老惻隱,低頭,將手中的琉璃送到他的眼前,說:“和這塊琉璃有關”?他接過,疑惑地看向他,等待老先生接下來的話語。
諸葛老說:“記得你母親生下你們后,你的父親就找我讓我為你們兄弟兩雕了這兩塊琉璃,一人佩戴一塊。后來在你弟弟滿1歲的那天不知什么原因就走了,而你的母親跟你父親大吵了一架之后,也就帶著你離開了你的父親,從此就杳無音信。原本我以為,這么多年過去了,事情也就塵埃落定。你們這么多年沒消息,我以為是你母親故意躲起來不讓我們找到,可沒想到......“,他哽咽著。
”直到最近你父親找我,說要找到你手上這塊琉璃“,他繼續(xù)道。
”他為何要找這塊琉璃“,張宇彬問。
遠處三叉路口上的諸葛宛馨,正側著身子,左顧又盼,手里捻著一枝半黃的樹Y,看似在把風,可余光不時往張宇彬這邊瞟來,見他神色凝重,她心里也多了幾分猜測。
諸葛老道:”這塊琉璃,其實是來自外星球的物質,跟原本為死去的弟弟刻的那塊是一對可以啟動飛行器的鑰匙。你父親要找到它們,就是未來打開外星球的通道,孩子這里面?zhèn)€中的緣由,將來我自會跟你說明白。以我對你父親的了解,這塊琉璃千萬不能落在他的手里,為了這塊琉璃,也為了你自身的安全,我建議你找個隱秘的地方將它放好,這樣你和它都會安全“。
”老先生,本來這塊琉璃也是你雕刻的,本該就屬于你的東西,如今我就物歸原主。“張宇彬邊說,邊將琉璃遞給諸葛老。
”欸欸,不可,這本就是我送給你的出身禮物,再說,你就留在身邊,留個你母親的念想?!八匚罩鴱堄畋虻氖?,鄭重其事地將它交回給張宇彬。
”好了,孩子,我們今天就說到這,以后找個機會,我們兩人再聚聚“。諸葛老起身道。
三人在三叉口處道別,剛分別不遠,張宇彬突然折返,問:“老先生,我可否問你個問題?”
諸葛老看著他糾葛的神情,便說:“孩子,你的生父就是Z是的付天衡”。他看見了他呆愣了好一會,嘴唇抖動著,似有話要說,卻還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勉強地擠出了個笑容,跟他們道了別,轉身沿著腳下的路下了山。
諸葛老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嘆了口氣,諸葛宛馨不解地問:”爺爺,為何張醫(yī)生剛才是這樣的神情,在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難道不是應該高興嗎“?
諸葛老定睛,道:“唉,或者對他來說,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諸葛宛馨當然不明這話里的深意,她只是覺得張宇彬的背影里,總是孤孤冷冷的,走在風雨里,顯得那么的單薄脆弱?;蛘吲藢σ粋€男人的愛意都是從心疼開始吧,她目送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目光里添了層暖暖的濾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