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梁道<二>
“不好意思，宇彬，讓您等久了“，一個矮胖的，光著頭的中年男人，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遠遠地打招呼說到?！睕]關(guān)系，鄧秘書，你那邊的病人都安頓好了吧？“張宇彬問。
”基本都安頓好了，只是有些病人情緒還不大穩(wěn)定，已經(jīng)讓團隊的心理顧問參與干擾了“
”好的，實在辛苦你們了。“張宇彬傾身說到。
“嘿，宇彬，您這話說到哪里去，大家都是在為這些受難者盡綿薄之力”。隨著房門吱呀一聲，張宇彬跟著鄧秘書走進了屋里，屋里只有一套辦公桌椅，和一張簡易的木椅，桌上及墻角堆滿了文件，兩人坐到桌子的對面。
張宇彬開口問：”鄧秘書，我想問問，梁道在發(fā)病之前，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唉，大概的情況，我也是才剛剛了解到，原來看護他的護工，前天請假，我們就臨時給他換了一個，誰知道那個新來的護工在打掃的時候?qū)⑺恼眍^下的照片當作垃圾扔掉了，他就開始發(fā)瘋地到處亂凡垃圾桶，我們怎么拉也拉不回來。”鄧秘書說到，門外當面而來的風，刮起他翻起的衣領(lǐng)，內(nèi)里都已磨破出了線。
”是什么照片“？張宇彬凝沉著臉問，他似乎意料到了什么。
”是梁道經(jīng)常拿出來看的全家福。“鄧秘書道。
張宇彬震了震，想起了那張被梁道摸挲得起了毛邊的老舊照片，每次他來看望他的時候，總是哄著讓他將照片給他，拿去塑封好，再還回他，這樣照片就可以保留的時間長些。但梁道總是拼命護著，甚至比自己的命根子還重要。
”最后沒有找回來？“他問。
”是的，宇彬，不知你還有沒有其他的辦法。梁道的病若再犯，我們很難再穩(wěn)定得了他。”
張宇彬看出他為難的樣子，說到：”我明白，鄧秘書，很感謝你們能收留梁道，像今天這樣的情況，你們?nèi)匀辉敢馐樟羲?，我很感謝你們“。
“宇彬，你不必客氣，收留梁道，算是我們能為他的家人所能做的力所能及的事情?！编嚸貢鴫褐ぷ拥?，似有什么觸動了他，尾音微微發(fā)抖。
”當年那場災(zāi)難，死難者將近這座城市人口的一半，我是親眼目睹那些人，那些孩子日日夜夜在病痛的折磨中消瘦，直到死去。而自己卻什么忙也幫不上，眼看著自己的親人一個個倒下，當時的我作為那家工廠的財務(wù)總監(jiān)，幡然醒悟，自己原來是個幫兇，罪無可恕，也曾想過以死謝罪。但后來看到這些病愈后留下后遺癥的人，我才知道自己是個孬種，想通了之后，為了贖罪，就籌建了這家療養(yǎng)院，收留這些病人。“鄧秘書痛苦地說著。
“鄧秘書，你也不必過份自責，當年你也是被蒙在鼓里之一的人”。張宇彬說
”呵呵......是吧，唯有這樣想，我的心里才好受一些?！八猿爸?p> 往事不堪回首，一旦回首便是要在這血淋淋的過往里能得到些什么真諦，就如這火中取栗般。當然這栗是取出來了，只是時隔多年，也早已被眾人束之高閣，等待他們的又將是新一場的血淋淋的教訓(xùn)，歷史也就是這般的重復(fù)上演著。
梁道睡了醒了又鬧了許久，張宇彬通過心理疏導(dǎo)加上催眠才終于將他的情緒穩(wěn)定下來。離開療養(yǎng)院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的9點多鐘，開車緩緩地出了白天堵塞的通道時，發(fā)現(xiàn)兩邊的商鋪美食街燈火通明，人流不息，似乎并沒有受到白天事件的影響。關(guān)于梁道的消息如刮過的一陣風，在眾人的口中翻嚼了一遍，覺得干巴巴毫無味道，便被棄之。
張宇彬忽感人心的疏淡，冷笑了一聲，說到：“也是，他們眼里，一個時代的舊人，誰又會關(guān)心”。忽然，他收緊了抓住方向盤的雙手，朝著無盡的黑夜開去，想起梁道，心里總還是隱隱的疼痛。
“叮鈴鈴......“手機響起，他打開車里的語音通訊。
”喂，張醫(yī)生嗎？“，是張雨卿的故意壓低的聲音，似乎是擔心自己的聲音驚擾到醫(yī)院里其他休息的病人。
”額，雨卿，這么晚了怎么還沒休息“，他溫柔地應(yīng)到。
”我看到了白天的新聞了，慈惠療養(yǎng)院”，那頭張雨卿的聲音略頓了一下。
“梁章醫(yī)生的兒子......梁道還好嗎？”
聽到梁章這個名字，張宇彬的暗沉的眼眸突然明亮了，他不以為時過境遷，竟然還有人會再記起這個冤屈而死的”吹哨人”，但還是有人記住了。
他有些疑惑，張雨卿如此孤冷的性子，從她口中道出梁章這個名字，確實讓他有些意外，但轉(zhuǎn)念一想，與梁章同樣氣性的人，記住也不大奇怪，或許就是所謂的”英雄識英雄“。
”梁道沒事，他的情緒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慈惠療養(yǎng)院的病人都沒事?！八呎f著，心口有股暖意在滾動。
”雨卿“，他念了一聲，然后就是一陣沉默，賭在喉間的許多話，他很想親自跟她說說，可被理智硬生生地壓了下去。
”唔......張醫(yī)生，怎么了？“那頭傳來張雨卿平緩的聲音，像是濃郁夜色里的一道流動的月光。
“額，沒事了，雨卿那你早點休息吧?！?p> “好的，張醫(yī)生，晚安”。
“晚安”。
車后面的卓卓燈影，巍巍建筑很快便與溶溶夜色融為了一體，成為這個時代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