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收到快馬加急,君上不日便派特使過來協(xié)助葉冉。不會就是此人吧?
雖估摸著時辰,也早早派人打探,但葉冉至今沒有收到任何消息。信中也未曾說明來者何人,官居何職。
“若我不及時無禮,想必這堂下之人已經(jīng)身首異處?”謝無歡拋開葉冉的目光轉(zhuǎn)向跪地之人。
她可不想對著葉冉,雖然戴著面具,葉冉也看不出什么,但是與一個容貌不錯還有過節(jié)的男子對視,謝無歡還是心虛的很。
她的目光轉(zhuǎn)向跪地之人。
那人面無表情,眉宇間的氣質(zhì)非凡。冰藍色的外衫,金絲卷邊貴氣十足,與衣襟上的金線刺繡自成一體。
那刺繡謝無歡不覺多看了兩眼,這種特殊的龍云紋是蜀國王族的身份象征。
烏黑的頭發(fā)已經(jīng)有些散亂,可見來這里已非一兩日,且并不受待見。
謝無歡猜出了八九分,若非此人身份特殊,又怎會群起激憤,要殺之而后快?她向身后的棲翠使了個眼色,棲翠便將人扶了起來。
“你,”姚旭剛要說話,就被葉冉的眼神制止。
不知是跪得太久還是心下驚恐未定,齊銘竟向前一沖,正好被謝無歡單手扶助。
能單手扶住一個成年人,葉冉心中泛起疑惑。
“多謝?!饼R銘勉強站立,眉頭皺了皺,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緒。
“聽聞貴軍主帥齊軒將軍智勇雙全,謀略過人?”謝無歡背著手向前走了幾步,正好撞上葉冉的目光,那眼光似乎在哪里見過。
“過獎,貴軍將帥也相當了得?!?p> “若在下沒有猜錯,你是蜀國二王子齊銘殿下?”謝無歡回頭問道。
“何以見得?”齊銘眉間一點驚訝飛快掃過,轉(zhuǎn)瞬即逝。
剛才大家的反應讓齊銘明白此人是初來乍到,不過來之前對方已作打聽也未可知。
“你胸前的刺繡十分精致?!敝x無歡微微一笑。
這倒是真讓齊銘有些詫異,如果不是做過刻意的了解,沒人會注意這些。就算注意也沒多少人能記住這種紋路,
其他人倒沒什么反應,葉冉也是一驚,因為他也不知道那刺繡有何奧秘。
謝無歡對龍云紋可不感興趣,轉(zhuǎn)而問道:“主帥齊軒是你大哥?”雖是疑問卻生生的像是陳述,不過這話語里略帶一點不可思議。
齊銘收回放在謝無歡身上的目光,不再接句。
蜀王七子,齊軒是嫡長子,從小習武,勇猛過人,但是智謀略淺,卻依然深得蜀王喜愛,也是將來蜀國王位繼承人。
二子齊銘喜好文學,熟讀兵書。年少時便已嶄露頭角,與長子相差幾歲。然母親身份低微,一直遭人嫌棄。
若說齊軒的戰(zhàn)績,不用說大抵是靠這位二王子出謀劃策??删褪沁@樣他依然不得家族重視,功勞也從不被人提起。
因為才學過人,出類拔萃引人嫉妒,暗害不止。
謝無歡上次回去就向王宮借過周邊國家的詳情簡介。當時只是出于好奇,沒想到現(xiàn)在還真派上用場。
能著云龍紋服飾,年歲這般大的只有他齊銘無疑。
古往今來,兩軍皆不為難使者。但是出使敵軍畢竟還是危險重重,從未聽說關系焦灼會派遣王子親往,謝無歡心中更是確定無疑。剛才姚旭一刀下來,也已證明事實。
借刀殺人。
“你大哥還真是舍得,就不論血緣親近,也該考慮失去你這位軍師,是怎樣的損失?”謝無歡毫無善意地嘆了口氣說道。
齊銘并未看她,實際上眉間隱隱動了動,這細微的表情已被謝無歡收到眼底。
“他這是要殺你,永絕后患?!敝x無歡淡淡地說道,仿佛要殺的人本來就沒有存在的價值。
“葉將軍卻甘愿做這把刀?”她突然轉(zhuǎn)向葉冉。
其實當時姚旭沖動的時候,葉冉亦要阻攔,只是姚旭猛地發(fā)難,他還沒有來得及動作,就被賀全搶先一步。
“將軍也知道一旦二殿下死在我營,后果如何?”
一來,虐殺手無寸鐵的來使,落人口舌,先有所理虧。二來所殺之人是敵國的王子,必定鼓舞對方士氣。而此時又是葉軍遭遇莫名流疾,士氣低落受損時。
“你少在這里長敵軍威風?!绷硪幻睂⒊閯?,“今天一定要取他狗命?!?p> 只見一道黑影閃過,那人還未動作,已經(jīng)被掀翻在地。
“你,你什么人,夠什么資格在這里耍威風?”姚旭怒道。他就是這樣,沖動一上線,智商立馬下線。
“住口,”葉冉狠狠地瞪了一眼姚旭,目光繼續(xù)轉(zhuǎn)向謝無歡。
被主帥這么一吼,大家也都收起憤怒。
“聽聞殿下熟讀兵書,謀略過人,且多年來一直致力于和平,多方努力,雖無果,但在下佩服?!敝x無歡說完拱手一揖,微微低頭,誠懇無比。
“不敢,”齊銘回禮,但依然目不斜視。
“只是替殿下不服也不值,空有一身雄才謀略,無用武之地也就罷了,卻要用在思慮如何避免陰溝里翻船,讓人笑話。”謝無歡認真地打量對方臉上的變化。
“身為蜀國人,甘愿為國粉身碎骨,區(qū)區(qū)一條命沒什么值不值得?!?p> “若真是為國獻身也好,可這明擺著是陰謀,讓你的死不過成為一個理由而已,毫無價值。”
這種死亡不會有人記住,也不會被人惋惜,反倒成了別人揚名立萬的墊腳石,齊銘萬萬不愿意做。
“若論陰謀,請問先生,哪里少的了陰謀?”齊銘頓了頓說道:“我們都是局中人,不是嗎?”
“只是你一心為國,一心為民,如果死在這里,是否心有不甘?”謝無歡掠過他不經(jīng)意的面部變化,繼續(xù)說道:“每個人都是有價值的,而你哥哥卻為了一己私欲置親情于不顧,置你的價值于不顧,處理起兄弟如此心狠手辣?!?p> “世間本無多少親情,再說成大事者哪里顧得上親情?”他眉間波動,口是心非道。
謝無歡深深嘆了一口氣,面上十分遺憾,“若我今天沒有這么巧趕上,你可能死無全尸,魂歸荒野,從此對你的國土家鄉(xiāng)只能遙遙相望。當然馬上會有無數(shù)生命為你陪葬?!彼^續(xù)道:“真是一箭雙雕?!?p> 如若平日,見到謝無歡這樣有模有樣,棲翠一定會笑出聲音,但今日她是佩服謝無歡的,不卑不亢,不慌不亂,神態(tài)動作剛剛好。
“我既來就已經(jīng)做好準備,”齊銘依然面不改色,淡淡說道。
“準備死?還是成全你大哥?”兩軍積極對戰(zhàn)數(shù)月,雙方都不討好,謝無歡吸了一口氣,“只是苦了行軍將士,苦了百姓?!?p> “戰(zhàn)爭在所難免,古往今來,有分裂就會有戰(zhàn)爭?”
“可是殿下一直在努力。想必殿下也知道和平相處并不是不可能。在下一路過來山河破碎,民不聊生。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活著的人要眼睜睜看著親人離去,且永無安寧之日可盼?!?p> “和平相處?”
齊銘心下遺憾,兄弟之間都不能和平,更何況國家之間?自己一直努力的和平只是一個夢而已。
“可是總有一些人野心勃勃,燃起戰(zhàn)火。與其說是為民謀求,不過是他們玩弄權(quán)術(shù)游戲而已。”
大家看著眼前這位看似柔軟的公子,卻有這樣一番感慨,也都平穩(wěn)了心緒聽她說完。
“沒有人喜歡戰(zhàn)爭,”齊銘說完似乎猶豫了一下。
“不,你大哥就很喜歡。”葉冉冷不丁地補充道。
原本兩國已經(jīng)積極協(xié)商,各自退讓,可是齊軒始終不退兵,這使得葉冉雖然病情惡化,依然不能安心調(diào)養(yǎng)。
“言歸正傳,如果只是要個由頭,完全可以讓別人來,只要我們殺了,理由就來了?!彼菜瞥了计痰臉幼诱f道:“哦,對了,別人也許我們不會殺,你大哥估計也猜到了,只有你,對于不明就里的人來說,殺了才痛快?!彼D(zhuǎn)向姚旭,“姚副帥你說呢?”
姚旭憤憤地將視線移開。
葉冉強撐著身體,不讓人看出來他已經(jīng)難以支撐了,臉色越發(fā)蒼白了起來,這讓人感覺他是聽了謝無歡的話才會這樣。然而謝無歡知道該結(jié)束這場談話了。
“既然齊將軍神勇異常,”啪的一聲,紙扇拆開,一抹清香飄入齊銘的鼻前。
齊銘并未接話,眉眼間閃過一絲不削,當然不是針對謝無歡的。
“勞煩殿下回去轉(zhuǎn)告,在下有機會定當討教一二?!彼朴妻D(zhuǎn)過臉,走到自己剛才的座位上,看了看葉冉。
“歡迎!”
“那殿下慢走,在下就不送了。”
大家正疑惑地看著葉冉,等他命令,只見葉冉微微點點頭,他這個樣子也是盡力避免說話。
將士們往邊上站了站,目送齊銘離開。
突然齊銘停下,轉(zhuǎn)身朝謝無歡拱手作揖,“敢問先生大名?”
剛才僅憑她單手拖住自己,武力肯定不凡。又經(jīng)剛才那一番挑撥式言語,確定此人巧舌如簧,沒有明顯的離間之意,真誠無比,卻已經(jīng)達到三分離間的作用。
謝無歡今天不過一時腦熱,發(fā)揮超常,并非天生擅長言辭。其實她心里還是怕怕的,只是面具幫她掩蓋了。
“日后自有機會再見,到時還望殿下手下留情?!敝x無歡起身回禮,言語雖有自損之意,但氣度不容揣測。
“先生謙虛了?!饼R銘轉(zhuǎn)身離去。
大家還在懵懂中,怎么剛才要殺要刮的人,就這樣大搖大擺的走了,這是怎么回事?葉冉剛準備說話,被棲翠搶了先。
“公子,”棲翠上前遞過竹筒。
“講了這么多,是有點渴了?!敝x無歡喝了一口水道:“剛才誰問我夠什么資格在這里耀武揚威?”她轉(zhuǎn)向姚旭問道:“這個夠嗎?”
她從懷里掏出一塊黑銅令牌往桌子上推了推,雙手撐在桌前,食指敲著桌面。
葉冉立馬起身跪了下來,其他一干人等也緊跟其后。
“我等眼拙,不知特使大人已到,有失遠迎!”
“大人恕罪,”姚旭也跟著反應過來。
“葉帥身體不適,還請不要拘禮,快快請起?!?p> “姚副帥,今日之事,本特使不做深究,但罪責不罰,難以服眾。拖出去,杖三十,以儆效尤!”謝無歡學著謝淵的樣子,差點把棲翠逗笑。
淵露
謝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