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歷元年(公元766年)十一月十五日。
喚上白赩,與來時相同,走在樹郁叢生的灌木林中,只覺袖子被扽了一下,拂袖看去,卻是蒼耳。
輕輕將它取下,收在袖口中,繼續(xù)提著燈籠前行,快到路口的盡頭時,看著那輛馬車,林若非停住片刻,再準備邁開步子時,馬車內(nèi)的人,便從車上走下來。
“若非···”
她取下腰上的暮絮,“拿出陌刀,咱倆比一場?!?p> “若你贏了我,我便跟你回去?!?p> “好···”
他從車內(nèi)拿出跟自己征戰(zhàn)多年的陌刀,刀一出鞘,月光便在上面投下了影子,二人來到一側(cè)尚且空曠的地方,只聽銀鈴響脆,一鞭揮下,直接抽在了尉遲逸的側(cè)肩上。
林若非當即不忍,但卻抑制住自己,“你若不還手,那便算你輸?!?p> 果真,當揮下第二鞭的時候,尉遲逸拿陌刀抵住,隨即,林若非收緊暮絮,準備將他與自己拉近,可卻將自己扯了過去。
二人只差一臂距離時,林若非當即用力一蹬,來了個高空旋轉(zhuǎn),身子背向他,兩腳分開,與他形成對峙。
只感覺陌刀那頭一松,見勢準備收回暮絮時,尉遲逸旋身箭步,直接拿著陌刀來到了林若非的正面。
速度之快,來不及眨眼。
刀是絕對不會抵在林若非的脖子之上,他二人只是相差一拳距離,暮絮盤旋在林若非的手中,只聽她道:“我輸了。”
這么短的距離,除非她拿出匕首清剛,不然不會贏。
馬車之中還是僅有白赩自己,他二人坐在外面的木板上,尉遲逸牽著韁繩,一人一邊,倚靠在馬車的沿邊。
十日前,聽說郡王府中一處院落起了火,不用想也知道,燒的是哪處院落。
“若非,你現(xiàn)在還想相信我嗎?”
她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聽他道:“那日是我大意,但我與飄飄絕對清白,我可以拿我性命起誓,若我負你,定”
“不必!”她這一個月也想了很多,當時他確實是神志不清,若說尉遲逸要想背叛她,絕對不會挑飄飄。
況且,尉遲逸永遠不會背叛她的,因為,她太了解這種性格的尉遲逸了。
“這些天我也想了許多,但此事關(guān)系到飄飄名節(jié)問題,必須找到證據(jù),才能下定論?!?p> ‘吁!’尉遲逸一把拉住韁繩,馬車被迫停下,“你還需何種證據(jù)?安神湯中有迷藥,送安神湯之人是誰,你不清楚嗎?”
“那日府中來人眾多,你也不知,是不是哪個心懷叵測之人,想要嫁禍飄飄啊!”
尉遲逸搞不懂如今林若非的腦回路,“嫁禍?我看是她想嫁禍給他人吧!我已詢問清楚,當日,接受安神湯之人,只有她和慕楓!難不成,是慕楓要嫁禍給她?!”
“不管是誰,如今無憑無據(jù),我不允許你污蔑飄飄!”
尉遲逸此時哭笑不得,反問一句,“飄飄是你何人???你要這么維護她?為了她,你連我都不信了?”
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的見到尉遲逸的雙眸中有淚水,這一問,也讓林若非徹底冷靜了下來。
自己反問自己一句,“是啊,她是我什么人啊···”
“慕楓說她那日送安神湯時,臉上遮有面紗,眉宇之間,與你頗為相似。你是不是,將她認成大嫂了?!?p> 這是藏在她內(nèi)心深處的秘密,其實從初見她的那日起,她便覺得飄飄很熟悉,又因上元節(jié)她的那雙眼神,更加讓她內(nèi)心深處確定,她與李音希極為相似。
許是李家遺傳能力比較強,林若非這個外姓,竟然與李家人的眉眼長得一樣,幼時李希來蘇州常住時,走在街上,常常有人說,她倆像是同胞姐妹。
只不過后來,李希上了戰(zhàn)場,身上英氣自然多了些,而她,柔氣自然也就多了些,這才不怎么被別人發(fā)現(xiàn),她二人在長相上的相似處。
面相這種東西,最容易讓人迷失心智,因為像一個心中重要之人,所以,她犯什么錯,下意識總想維護她。
“可她永遠都不是大嫂。若非,大嫂已經(jīng)去世了,你到底何時才能接受這一切呢?”
“可能,要等到我死吧?!?p> 尉遲逸心下一驚,“若非···”
“若不是你今日說出,恐怕我決計不會承認,我將她當作李希吧?!?p> “或許,李希也不希望,她是這樣一類人吧。她向來高傲,沒任何能入她眼之人,若她還在世,想必早就提著刀來尋我打一架了?!?p> “奈何,我們從來沒有比試過,一次都沒有。偶爾會斗嘴,但卻從來沒有痛痛快快打過一架,也算是遺憾?!?p> “不過,”一把將自己臉上的淚水劃干,“也好在,我們沒有比過。”
馬車又恢復了進程,林若非抬頭瞧著那皎潔的月光,想到先前一句,月滿則虧。
許是甜頭嘗多了,要吃些苦頭了。
“你可處置了飄飄?”
“沒有。你走之后,我便住在了訓練營中,除了十日前回去了一次?!?p> 十日前···那不就是他燒房子的時候···
“回府之后,先不要處置飄飄?!闭Z氣說得極其輕柔。
尉遲逸這一個月雖是沒有理會郡王府,但卻早已暗中派人盯住了飄飄,雖然還沒有什么結(jié)果,不過,時間久了,自會露出馬腳。
“恩?!?p> 原本正臥房是留給李慧珍住的,可如今,他們只好住進正臥,推開門,見到里面陳設(shè)十分簡單,琴桌,飯桌,書桌,床。
尉遲逸走到書桌后面的那堵墻那,輕輕一推,原來是通到一旁的書房。
白赩眼力倒是好,直接跑進書房里,找到自己的窩,便開始呼呼大睡。
沈慕楓在門外叩門,“郎君?!?p> “進來!”
林若非坐到琴桌旁,開始審視眼前這把古琴,沈慕楓先是看了眼林若非,像是將懸著的那顆心安然的放在了肚子里,然后匯報道:“郎君,就在今夜,飄飄出了府門。”
“去了何處?”
“去了藥房。與郎君所料沒錯,那座藥房主人,先前曾為達扎路恭效力。只不過曾在一次任務中失敗,便被達扎路恭逐出了吐蕃境內(nèi)?!?p> 尉遲逸看了眼林若非,見她不為所動,便問道:“可調(diào)查出是哪次任務?”
“便是將軍與郭將軍會晤,遭到偷襲那次?!?p>
幻慶朔君
題外話:公元766年十一月,改年號為大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