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涯醒后,沒有很詫異,因為看到鯤冥宮主自己在哪里都不會感到奇怪了,當初就是一睜眼看到了他,后來自己就出現(xiàn)在了從來沒有來過的地方,這次又有什么值得奇怪呢,不過有他在至少說明自己還是安全的。
“回去吧?!睂m主看了一眼落日,城門快要關(guān)了。
無涯跟在他身后屁顛屁顛地走著,她的小碎步是一點也跟不上鯤冥宮主的步伐,如果不走快點的話,鯤冥宮主是不會停下來等她的。穿過城門,路過四方集市,無涯的好奇心再次被勾起,那些沒見過的玩意,讓無涯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回望。
“小姑娘,來,這糖人可甜了。”一個小攤上的老阿伯見無涯好奇地看往自己這里,便將她吆喝過來。
本來還緊跟著鯤冥宮主步伐的無涯,聽到有攤販招呼她過來,看那老阿伯面善慈祥,一時沒忍不住,走往了糖人攤販那里。那飄出來的甜甜的氣味實在是太誘人了,沒有一個小孩能抵擋住。
鯤冥宮主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無涯沒跟著自己,正眼巴巴地看著那糖人。無涯也回頭看著鯤冥宮主,肉嘟嘟的臉上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露出了一些小委屈,仿佛不給買就要不開心了。“哥哥,我想要這個?!睙o涯奶聲奶氣說道,聲音甜的就像是糖人。
以前在臨淵山莊,無涯跟哥哥要東西無論是大哥二哥還是三哥,只要無涯開口,哥哥們都會爭先恐后俯首帖耳地買給她。此刻無涯撒嬌,不知鯤冥宮主會作何反應呢?
鯤冥宮主先是蹙眉,但接著還是走了過來,他那張陰晴不定的臉似乎寫了兩個字“拿吧”,無涯看他臉色意會,轉(zhuǎn)過頭接過了老阿伯遞過來的糖人。剛好小攤上只剩下一個糖人了,老阿伯說道:“再要一個吧,你看天也快黑,早點賣完我就能早點回家了?!?p> “好?!碧煺嫔屏嫉臒o涯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伸手又拿過另一個糖人,轉(zhuǎn)身遞給了鯤冥宮主,“給你?!?p> 鯤冥宮主搖頭,表示不吃。
“你這妹妹,跟我的糖人一樣甜呢。”老阿伯邊樂呵呵地收攤邊說道。
一下子賺了兩個糖人的無涯,開心了一晚上,吃甜的讓她覺得特別安慰。不過第二天醒來,鯤冥宮主依然給無涯禁足,不能出紫云殿,同時不再允許不是紫云殿的人再進來。雨夕也把無涯看得更緊了,畢竟縱橫阡陌的人一旦起了殺心,就不會善罷甘休,說不準無涯轉(zhuǎn)瞬就沒命了。
夏去秋來,一天,鯤冥宮主突然叫雨夕收拾東西,他要前往西南。
叫雨夕收拾東西,收拾的當然不是宮主東西,而是無涯的東西,宮主打算帶無涯一起去西南??上攵獰o涯的體質(zhì)不能承受寒冷,又和醫(yī)仙鬧翻了,落雁城冬日嚴寒,西南四季溫暖,正是冬天避寒的好去處。
但是鯤冥宮主一旦離開,鯤冥宮可能面臨分崩離析的狀態(tài),這里以后會是什么樣子呢?誰也無法預先知道。不過宮主似乎也并不過分留戀,定了出發(fā)的日子,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帶著無涯和雨夕離開了鯤冥宮。
無涯在紫云殿被禁足了幾個月,早巴不得要出去了,聽說是要去西南,心里高興得不得了,因為臨淵在東南啊,這樣就能離家近一點啊。
去往西南的一路上還算平穩(wěn),有宮主蒼璃在一切事情都變得了簡單。宮主蒼璃根據(jù)以前行走四方的經(jīng)歷,在西南世代安穩(wěn)的郁南鎮(zhèn)落了腳,并且一住就是六年。
西南是九州朝廷重點掌控之地,江湖幫派少,這六年里,九州還算太平,日子過得相對平靜,蒼璃平時不過是練功飲酒讀書作畫,要不就出去拜訪高山河流,閑時釣魚打獵,在沒有成為鯤冥宮主之前,他也過過一段類似的生活,唯一不同的是現(xiàn)在無涯一直跟在他身邊。
初到郁南鎮(zhèn)安定下來不久后,雨夕見鎮(zhèn)上的孩童,隔壁鄰居街坊的孩童,不論男女都送去書院里跟先生念書,她也把無涯送去了書院。然而書院先生嚴苛,無涯性子頑劣不服管束,書院先生讓她做什么她偏不做什么,而且又不肯下功夫解讀書文內(nèi)容,去了幾天就不愿去了。其實最大的緣由還是無涯還執(zhí)念學武,書院的先生并不會武功。
在這之后無涯就跟著蒼璃,跟他出去爬高山,到山林間游玩,或到河邊玩水打魚捕蝦,或到集市吃最愛的甜湯。有時在家蒼璃還會教無涯讀書認字,有時還會有意或無意傳授無涯一些鯤冥功法和心訣。日子可以說是相當愜意了。
在郁南鎮(zhèn)的西邊,有一座百里大山,灌林密布,常有野獸出沒,鎮(zhèn)上的人來這里最多只到山腳,獵人來打獵也不會去到密林里,但蒼璃卻獨自來過這座山,他在這里回憶起一個故事,也是他埋藏多年的心事,他在等那個人最后一句話。
這日,天氣十分晴朗,蒼璃和無涯騎馬出去四處走走?,F(xiàn)在無涯已經(jīng)學會了騎馬,蒼璃親手教的,西南多山林,出行會騎馬是很重要的。不經(jīng)意間,他們就來到了百里大山的山腳,這座山蒼璃還從來沒有帶無涯上來過呢。
無涯提議上山走走,蒼璃沒有反對,在山腳將馬拴住后,倆人就上了山,一前一后,或快或慢走著,彼此都心照不宣,這是他們這幾年培養(yǎng)的默契。
山上荒草叢生,連上山的路也沒有,落葉層很厚,踩上去非常柔軟,無涯一點也不覺得累,夏秋時節(jié)她總是精力滿滿,愛四處闖,但是一到冬天和春天,她體內(nèi)那股維續(xù)生命的特殊真氣,就會反復發(fā)作時強時弱,即便郁南全年氣候溫和,一到一定時間,無涯還是無力抵抗身體的衰沉而只能乖乖躺床。
蒼璃對此也是毫無頭緒,即便他知曉無數(shù)功法和心訣,始終是參不透這其中的奧妙,所以教無涯鯤冥內(nèi)功,主要還是助她保命。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了一處山間平地,往上看山頂還遠著呢。在這塊平地的盡頭長著一棵參天古木,枝葉蒼翠濃密高聳入云,鳥兒也叫得特別歡快,相比之下四周邊的樹木都比它遜色許多。
“哎……這棵樹長得可真漂亮。”無涯站在樹底抬頭看著繁茂的枝葉,忍不住贊嘆。
“這是稀有的桐木?!鄙n璃站在無涯的身后也看著這棵樹緩緩說道,一些思緒突然涌上了心頭。
“桐木?”突然間無涯又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繞到了樹后走到平地的盡頭,“快看!有山泉!”
原來這塊山間平地下邊是一個小山谷,對面一條山溪正歡快地從上邊的崖石流向山谷,倆人走了這么久,正好渴了,有山溪真是太好了。
“從這邊下去?!笨吹綗o涯正準備從一處陡坡下去,蒼璃想把她叫到了另一邊,就像對這兒的路很熟似的。不過確實如此,很多年前,他就生活在這里,沉迷于練功。有天卻突然闖入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鯤冥宮梧桐苑里胸口長著鯤冥玄冰的那個人,她脾氣也很倔,非要從山谷爬上來看這棵樹,有好走的路不走非要走陡坡,結(jié)果就摔了……
“這里也能下去的?!睙o涯的話打斷了蒼璃的思緒,果然,此刻眼前的這個人也很倔,不過無涯走下去的時候沒有摔倒。
以前這里還是一道大瀑布,如今已變成了一道溪流,滄海橫流易變,其物如故,只是眼前人不是心中人。
蒼璃,本沒有名字,就在這里,那個人給了他名字,而他,在等那個人留給他的最后一句話。
休息了片刻之后,蒼璃帶無涯去了之前他居住的茅屋,那茅屋已經(jīng)塌得不成樣子,連塊完整的木板也沒有了,全腐爛了,屋頂堆滿落葉和枯枝,有幾處長出了雜草。
蒼璃站在門前空地,像是回憶起什么。當年在離開這里時才明白,自己要追求的根本不是什么絕世武功,不是成為人上人,而是將那人擁入懷里時,片刻的溫柔和溫暖。
末了,蒼璃回過神,看見無涯正在附近追捕一只蝴蝶。她們脾性相似,但是無涯多了一絲天真無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