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源騁輕闔了眼瞼,微微仰起了頭,他呼吸中帶著不自覺的顫抖,順著整個人都是沮喪的。
臉頰滑過一絲冰涼,有著他最痛心的懊悔。
為什么他沒有認出來,為什么他能對她說出那么惡毒的話。
她可是他最心愛的人啊,他怎么能……
白源騁緊握著拳頭,他不知如何發(fā)泄,直至指縫間滲出淺紅,再到成股流出的暗紅血水,他的眉頭都是蹙成一團的。
慕七見他手間皆是血紅,忙上前要他松開手,白源騁確也聽了她的話,垂開了手面,可他那黑眸里死灰一片,完全沒了往日清高的神韻。
這突如其來的真相,一把將他推下了深淵,那深淵沒有盡頭,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看不到一絲光亮。
“白源騁,你醒醒,蘇霽歌還在虛靈境外等著你呢。”慕七陡然喊出聲,她想將白源騁從那悲傷中出來,可他卻執(zhí)拗的深陷于此。
他還有什么臉面去見她,他忘了她,傷害了她,她曾被困在玄水最蕭條的角落,他的家人為了斷他們的因緣無所不用其極,為了掩埋這個秘密殺光了她摯友的全部族人,如此這般,他怎還能坦坦蕩蕩的站在她面前。
“我沒臉見她?!笔堑?,過了這么多事,他怎還能厚著臉皮站在她面前,去求她原諒,求她不要扔下他。
“那你就打算一直縮在這件暗房里嗎?白源騁我真是看錯你了,我一直以為你敢作敢當,遇到這事你不去彌補,而想著躲在這個狹小的房子里,我真是看透你了。”
彌補,他和蘇霽歌的事情還能彌補嗎,那些橫亙在他們之間的,真的可以彌補嗎。
白源騁眼中忽然有了光芒,他低身撿起那幅卷軸,用衣袖拭去了上面的塵土,然后仔細的將它收好。
既然不能挽回,那他就去彌補,哪怕是一丁點他都要去。
“我們出去吧?!彼谅暤?。
慕七見他眼中有了神色,心中喜悅不已,這才是白源騁。
清風流意,自視而正。
“好。”慕七笑道。
果然,他們是最先從虛靈境出來的人,可白源騁卻并未在虛靈境外見到蘇霽歌。
他明明要她等著自己的,想著蘇霽歌是不是在附近,他便走遠了些。
眼瞅著其他幾組都沒有人出來,慕七便跟著白源騁一起去尋蘇霽歌。
這林子與他們先前來時略有不同,好像更暗了些,又冷了些,而且周圍起了層薄霧。
“這里不對勁?!卑自打G說道。
“恩?!碧撿`境周圍的綠林長年受陽光照射,斷不會出現(xiàn)如此霧氣,定是有人在作祟。
慕七雙手相轉(zhuǎn),想要施靈驅(qū)了那霧氣,可林中霧氣不但沒有消散反而越來濃重。
“這是怎么回事。”慕七低聲,她又轉(zhuǎn)了下手腕,可依舊沒什么起色。只見霧氣越發(fā)濃厚,連林子都快要看不清了。
“是幻術(shù),慕七醒醒?!卑自打G的聲音忽近忽遠的,最后她根本聽不清了,慕七頭腦昏沉,耳邊就像有人低語唱歌,撕磨著她的耳朵,讓她漸漸失去了意識。
白源騁看著已經(jīng)昏迷的慕七,得趕緊離開這里才行。
“白公子何必如此著急?!鄙砗蠛鋈挥腥苏f話,他一回眸,一女子含笑著款步而來。
“你是誰?!卑自打G警惕著,伸手把昏迷的慕七往懷里攏了幾分。
那女子穿一身絳紫裙服,衣襟極低地露出了胸前的大片春光,而她眸色含媚,一抹朱唇緩緩輕啟,“白公子就不擔心蘇姑娘嗎,若你帶著這位姑娘走了,那你心心念念的蘇姑娘怎么辦呢?”
她翻手看了看自己小臂上的那條長線,又抬頭看著已走了甚遠的白源騁,心中惶然起來。
到底是誰止了她的咒毒……
回想起近幾日,她除了日日去夫人那里,所見之人屈指可數(shù),究竟是誰……
腦海忽然閃過那絳紫絲紗的女子,難不成是青姬。
她與四邪雖沒有什么仇怨,但也絕不是很好的關(guān)系,畢竟他們本就不是一類人。
可若真是她為自己止了毒,她又為何要這樣做。
蘇霽歌越想越不明白,但她清楚的是,若此事真是青姬所為,那她定是來者不善,有所圖謀。
她不免擔心起白源騁考核之事,虛靈境內(nèi)應該是很安全的吧。
蘇霽歌還是不放心,跑向虛靈境入口想要提醒白源騁幾句,可她還是晚了一步,虛靈境已經(jīng)關(guān)了入口。
她看著那巍峨山壁上的巨大印跡,心中惴惴不安,但愿不要發(fā)生什么事才好。
虛靈境內(nèi),所有人被兩兩分開,共為八組,同時進入暗道,每個暗道所遇機關(guān)陣法各有不同,闖入者須得將其一一破解,先出虛靈境者奪得魁首。
白源騁與慕七選了中間的暗道,這暗道連半點光亮都沒有,慕七翻手轉(zhuǎn)出枚蓮光,那蓮光可隨著他們而走,甚是方便。
“嘖。”蘇霽歌自我夸贊著,“我就是厲害?!彼p彈那枚蓮光,光亮隨著轉(zhuǎn)了一圈。
白源騁看她這番夸詞,搖了搖頭,頗為無奈。
“小心些,這里應該是有機關(guān)?!痹掃€沒有說完,暗道的地面開始震動,下面有著巨大的齒輪轉(zhuǎn)動聲,那狹窄的暗道開始一節(jié)節(jié)的向兩邊拓開,前面的石磚開始向下塌陷,一面由玄鐵打造的宮格地面被推了上來,場面何般恢宏氣派。
機關(guān)啟動了。
最后本窄小的宮道被拓成一曠大的空間,白源騁走下那玄鐵臺階,看著眼前這宏偉浩大的工程,他不由感嘆,世間竟會有如此厲害的機關(guān)術(shù)。
不禁白源騁嘆于這機關(guān)術(shù),就連慕七這個精于機關(guān)的人也極為驚嘆。
“白家的機關(guān)術(shù)當真如此厲害。”她在文宗閣時見識過一次,沒想到在虛靈境內(nèi)會再次見到如此大規(guī)模的機關(guān)。
九九八十一節(jié)宮格,每節(jié)宮格上的圖騰都完全不同,而終點是兩尊石獅,它們口中各攜一柄玄鐵劍,威武無比。
白源騁飛身進入那宮格之上,誰知還未落地,四周墻壁的機關(guān)便開始運作,數(shù)根幾寸長的鋼針紛紛向陣中射去,他橫腰躲過,手中朔寒早已出了劍鞘,他騰空向下一劈,那些鋼針瞬間被打落到了地上。
可這還沒有結(jié)束,其中一尊石獅口中的劍松動,那劍直直沖著白源騁而去。
“小心?!蹦狡咛_飛入陣中,纖手一揮用玄玉劍擋下了那勢頭極勁的玄鐵劍,可那劍就像有人操縱著,直壓著她,眼瞅著就要將她壓到宮格面上了,慕七手中一松,只見那玄鐵劍重重的刺了下來,她滑步閃了出去,那劍直接將一枚宮格碎裂開來。
這宮格也是玄鐵而成,沒想到竟會被同樣材質(zhì)的長劍直接劈碎開來,慕七看著那散碎的玄鐵,頭皮發(fā)麻,若剛才那一劍刺向她,她豈不直接被刺穿了。
她終于明白白家家主說的那句,能從虛靈境出來的,要么是活人,要么是死人。
要說,這白家考核也真是殘忍,所設陷阱機關(guān)皆是招招致命,要想她從前在云蓮溪,每年考核不過都像是小孩過家家,大家在比武場上打一場,便能分出勝負,哪里向玄水如此大的陣勢。
“沒事吧?!卑自打G話還沒說完,另一枚玄鐵劍也飛入陣中,而嵌入碎石中的那枚像是得到感應了一般,從石縫中崩裂而出。
兩人則在陣中一人對付一枚玄鐵劍,招式過了數(shù)個來回后。他們終是敵不過,被逼退回了起點。
慕七喘著氣,聲音斷續(xù),“你們白家……是不是……偷偷研究過我慕家劍式啊,這簡直招招都是狠招。”慕七撫著腰,玄玉劍直立在地上支撐著她。
白源騁平穩(wěn)著呼吸,眼神緊盯著那兩尊石獅,只要他們退出宮格那兩枚玄鐵劍便又會回到石獅口中,紋絲不動。
其實不光是慕七如此感覺,就在他與那玄鐵劍過招時,也有著相同的感覺,那種完全被看穿劍式的感覺,他被招招壓制,根本無法伸展開來,甚至連本身的劍式也被打亂了來。
“你受傷了?!蹦狡呖粗母觳搀@呼。
白源騁的胳膊上有道極深的劍傷,幾乎貫穿了整條胳膊,血肉模糊的什么也看不清,白色緞服也幾乎染紅了大半,粘稠的鮮血順著他的手滴到了地上。
他自己竟都沒有意識到這傷口是何時出現(xiàn)的,白源騁微微動了下右手,瞬間連著鉆心刺骨的疼痛直躥腦頂。
“嘶?!彼刮豢跊鰵?,“這宮格看來是不能硬闖了?!彼麆偛盘^莽進了,甚至還想與那玄鐵劍搏上一搏。
“你不廢話,如果這都能讓你直接闖過,這么大的機關(guān)放在這是擺設嗎。”慕七有些生氣,氣他就這么直接想要莽闖過去。
白源騁根本沒有想到,自己會在第一個關(guān)卡就掛了彩。
慕七從外服上撕下一大片綢布,想要替白源騁擦拭下血跡,誰知他直接說道,“不用,包扎止了血就好?!?p> “可是這……”
“我不想將時間浪費在這種事上?!卑自打G的語氣堅決,絲毫不給慕七任何勸說的余地。
慕七只得用綢布給他包扎,看著那血紅瞬間滲透了綢布,她有些不忍心看。
白源騁絲毫不多出一聲,那綢布貼緊傷口時,他咬的牙齒咯噔發(fā)響,因為太過用力,額角的青筋暴突,冷汗不斷地從他額上流下,沒一會白源騁的臉色就變得煞白了起來。
慕七好不容易包扎好,自己長出了一口氣,累癱在了地上。
她抬手指著那八十一節(jié)宮格,喘著氣,“這宮格肯定有問題。”
白源騁看了看那八十一節(jié)宮格,除了圖騰外,他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奇特之處。
慕七看他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只得搖了搖頭,果然機關(guān)術(shù)這種東西內(nèi)行人看門道,外行人看得就是熱鬧。
她打量了下這空間的格局,穹頂上竟也相對應的有八十一節(jié)宮格……
而四周墻壁皆是些看不懂的圖文繪畫,或深或淺的刻在墻壁上。
慕七走上前摩挲著那繪畫圖文,又離遠了些看,瞬間恍然。
“你跟著我走。”慕七剛想伸手扶白源騁,卻被他輕微閃躲了過去,“走吧。”
慕七只得先踏上了第一節(jié)宮格,只聽地下的齒輪咔噠一聲,隨后便又走向了另一塊,白源騁只是跟著她的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