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一凜,“蘇霽歌在哪?”
青姬扭著腰身走了過去,停步在白源騁的身邊,饒是魅惑地在白源騁耳邊吐氣,“白公子想知道?”她抬手想要撫他的臉,卻被白源騁側臉躲了過去。
“你到底將蘇霽歌怎么樣了?”白源騁退了一步,冷聲道。
“白家當真是仙家典范,白公子這懷中擁著一個如此貌美的女子,而心中還念想著蘇姑娘,還真是讓人咋舌?!鼻嗉Р皆诎自打G身周繞了一圈,最后停到了慕七身旁,她食指挑起慕七的下巴,嘴中嘖嘖道,好像甚是惋惜。
“這慕家姑娘也是個可憐人兒啊。”
“你到底要做什么。”
青姬收了手,抬眼看向白源騁,他這才注意到她有一雙塵藍色的眸子,就像清澈的藍天里混雜了細沙,濁不見底。
“我閑來無聊,想看出好戲罷了,想必白公子定不會讓我失望的。”
白源騁飛手拔了朔寒劍抵在青姬的脖頸,“有什么事沖我來?!?p> “白公子對我如此,可就真真白費了我的一片好心了,若不是我要蚩離改了虛靈境的暗道,白公子到現在都不會知道真相,不是嗎?”
蚩離……
“你是……毒蠱妖師青姬。”
“正是小女子。”
白源騁手腕一震,朔寒隨即奪鞘而出,劍鋒直對著青姬,那劍鋒幾近要抵著她,可青姬連眸子都懶得動一下,就好像她早就料到白源騁會如此做。
“白公子還當真是個不講情面的人呢?!鼻嗉u了搖頭,可眸中卻是一副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的樣子,“可我就喜歡你這樣的?!闭f著她耳朵微動,隨即笑意更深了。
“你說,它會不會把你的那些弟子同伴們直接撕碎啊。”青姬瞇著眼睛故弄玄虛,她雖嘴角盈滿了笑意,可那眸子淡漠的很,就像冰川中一塊難融的冰刺,讓人不敢靠近。
白源騁回頭,弟子們好像都已出了虛靈境……
不好,有危險。
他將慕七攔腰抱起,回身就往回走。
“白公子莫要一時沖動,定要做好選擇才對?!鄙砗笫悄悄毺舻穆曇簦坦芜^他的耳膜,可他卻置若罔聞。
白源騁本以為青姬會對他有所阻攔,誰知她說完話便化作一云霧飄散在空中。
他抱著慕七出了綠林,一眾弟子皆站在虛靈境外張望,似在找他們。
“源騁少主,你們怎么會從那里出來。”
“慕姑娘這是……”
“這里有危險,還是……”白源騁話還未說完,林中傳來一陣嘶吼,那吼叫挾著寒氣直沖他們而去,只見一濃重白霧直接將所有人掀翻在地,那霧氣寒涼如極冰,讓人不禁瑟縮。
白源騁勉強半站在了那里,可緊接著的場景讓他心生涼意。
周圍的樹木綠葉上皆生出刺刺冰錐,就連錯綜的河道上都開始向兩岸結冰,頃刻間,本生靈美秀的虛靈境成為了世間極寒之地。
所見之處,皆唯白雪絮冰,冰天雪地。
生靈都好像被停滯在了前一秒,就連時間都仿若凝固了。
林中傳出一聲聲悶響,那聲音聽起來就像是重錘敲打在了冰面上,一聲悶頓,隨即又像是有碎冰掉落在了冰面上。
在眾人的錯愕中,林中現出了一頭妖獸,那妖獸神似蒼龍,可又與蒼龍有所不同,它渾身為冰,寒氣四溢,就像是從深冰寒潭里走出來的一般,裹著濃重的極寒之氣。
有幾名弟子受不得那寒氣,凍得臉色煞白,身體僵木,已是連手中的劍都提不穩(wěn)了。
“這……難,難不成……就是傳說中……中的,冰蒼睚眥?!庇幸坏茏訄?zhí)著劍,冷得直發(fā)抖。
冰蒼睚眥。
看著那冰藍的龍瞳,白源騁心道,這世間恐也只有冰蒼睚眥才會有如此濃煞的寒冰之氣了。
慕七現在昏迷不醒,且弟子們也大都寒氣侵體,難以打斗,難道這就是青姬的目的,她想要他們皆喪身于此。
白源騁還未來得及細想,那妖獸麟甲一動,數枚如鋼針般地冰刺從天而下,所有人見狀四散躲開,只見那些冰刺在地上砸出數個裂隙,飛濺起的冰渣有些甚至直接嵌入到了旁邊的樹樁上,可見其力道之勁萬不是他們可以想象的。
有一女弟子想要施靈術,咒符還未繪制完全,那冰蒼睚眥便獸瞳一縮,大家還未反應過來,她便渾身被那極細的冰刺穿了個透,渾身是血的倒在了地上,一動也不動。
那弟子的白色緞服只得瞬間就變成了一件紅衣,白冰似的地面上蔓延出一片腥紅,甚為招搖,是為警告,也是蔑視。
白源騁將慕七放在身后的樹邊,他劍指一提,朔寒瞬間飛出了劍鞘,隨后左手御靈,只見朔寒劍瞬間化作萬道劍光,皆直沖睚眥而去。
而睚眥只用了靈力的余威便將那強光震散了去,竟只身未挪動分毫,宛如無法撼動的頑石。
不知為何,身后的弟子們紛紛口噴鮮血跪倒在地上,只勉強用長劍支起身子,他們的心神似乎受到了極大的侵擾,皆是魂神不定的樣子,極是痛苦。
在這世間,五大妖獸是修仙之人無法抵抗的,它們的靈力太過于強盛霸道,只有像白家初代家主那般的修仙之人才勉強將當時的三頭蛟擊潰,而現在的仙門百家根本沒有一人能與五大妖獸抗衡,就算是白家與慕家聯(lián)合起來也未必能重傷其中之一。
可現在如此情形,慕七昏迷,眾弟子受傷,若不由他護著大家,那定是只有死路一條了。
隨著睚眥的冰刺再一次的催動,白源騁御靈在眾人上空凝出一道屏障,擋住了那些來勢洶涌的冰刺。
但以睚眥的靈力又怎會讓他輕易將那些冰刺擋住,隨著靈力威壓的增強白源騁也漸漸力不從心,被鎮(zhèn)在地上的朔寒不自的晃動,那劍柄上甚至裂出了些細碎的紋痕,可白源騁仍是一心想要抵住那些搖搖欲墜的冰刺。
他知道,若他放松了手中的靈力,哪怕短短一秒,身后的那些人便會血濺當場,他是白家少主,有著護好眾弟子的使命,定是不能后退的。
只聽一聲悶頓,白源騁的左膝重重地砸進了冰面,那刺骨的寒涼氣兒瞬間順著骨縫血流逆上了全身。
“年輕人,不要堅持了,你是不可能贏過我的?!币荤H鏘聲音傳出。
都說妖獸修至百年便可化人形,有心智,看樣子這冰蒼睚眥定已修煉了百年余。
“盡人事,聽天命?!卑自打G冷聲,他左腿上的緞服已是紅了大片,想必剛才的一跪定是傷了腿的,此地已是寒冷至極,可他額間卻不住地滲出了冷汗。
就算是他想要與冰蒼睚眥拼個死活,可靈力的懸殊讓他就像是睚眥的一個逗玩物,弄死他們這些人對于它來說簡直太容易了。
眼瞅著白源騁就要抵不住那些逼壓下來的冰刺,誰知從河道上劈來一記靈力直接將那數根冰刺碎成了煙末。
白源騁手間一松,隨著心都松懈了下來。
身后一弟子喃喃道,“是蘇姑娘。”
透過那彌散在空中的煙末,白源騁這才看到在那錯綜的河道上立著一紅衣女子,那女子身形纖細,手間還有靈力未消散的白光,她長發(fā)間挽有一紅玉釵子,甚為靈動。
只見她飛身而起,緩緩落到了白源騁身前,隔在了他與睚眥的中間。
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蘇霽歌欠身,頷首于冰蒼睚眥。
“你這姑娘小小年紀竟有如此霸道強勁的靈力,倒真是天選之人,不過既是身命不凡,就更不應插手這等事情?!?p> “蘇霽歌不過是一介小輩,怎談得上身命不凡。倒是您,百年間都隱于世間,為何突然現身于虛靈境?!?p> “我受人之托,前來除去些仙家禍害?!?p> “白家自建立以來就是各仙家之典范,何來禍害之說,您莫不是找錯了人?!?p> “我不與你論這些,今日我定是要取了這些人的性命,看在你是天命之人,若現在走,我便當做沒有見過你?!?p> “區(qū)區(qū)妖獸也敢言語如此放肆,我白家起容你這般貶低。”一弟子怒睜,提劍刺向冰蒼睚眥。
“別……”蘇霽歌話還沒出口,隨著一崩裂破碎之聲,天空猶如下了雨般,滿目蕭紅。
頃刻間,所有人衣衫上都濺了紅,只得那些個白家弟子白衣綴紅像是污漬,而蘇霽歌則一襲紅衣更甚,立在那里。
兩道血痕從她的額角滑過,帶著猙獰,留下一抹烈紅的顏色。
僅十七歲的她,當時是如何從那三千多修靈司手下逃走的。
當時你父親派了三千余修靈司去長華宮圍堵霽歌那孩子,三千余人,個個都是直取人命的高手,那孩子該是多么艱難的才逃脫了出去。
母親的話不覺在耳邊響起,那段時間,你到底經歷了什么,白源騁看著蘇霽歌,卻發(fā)覺兩人間隔著什么,虧欠,歉疚……
“今日霽歌不能如您所愿了,這白家眾弟子我定是要完整送走了的。”蘇霽歌不再謙遜,言語中盡是強硬。
“小姑娘,這仙家之人對你無所不用其極,殺了你與他們而言,簡直稱得上大快人心,你又何來護著他們。”
“我只護我想護之人,不論原由。”說著,蘇霽歌紅袖一揮,從空中提出一把白柄劍,口中說道,“得罪了。”
手起劍落,冰蒼睚眥腳下的冰面被蘇霽歌掀起了大半,跟起了一片冰霜劈散在空中。
“小姑娘,我不想動你,我只要你身后那些人的性命?!北n睚眥說道,它御靈出數陣冰刺,招招直對蘇霽歌身后的白家弟子,完全避開了蘇霽歌。
可這有何用,蘇霽歌偏是自己上去擋下了那些個冰刺。
“你既是如此,我便不得傷你了。”
“指教了?!?p> 原來這才是冰蒼睚眥的實力,無影蹤形,所行之快就連眼睛都跟不上半點。
那些個白家弟子皆為此震驚了,而他們只震驚于如此厲害的靈力,蘇霽歌竟還能憑一己之力前去對抗,若化作他們,定是連一招都抵不住的。
兩人靈力崩散出的余威震得山石碎裂,再小些的甚至直接散成了冰霧,強勁的風旋使得他們都無法直立,歪倒四散。
他們隔著冰氣看不真切,只得一抹紅影在其中,還伴著令人扎耳的劍鋒劈撞之聲。
看這陣仗,蘇霽歌定是占不了上風,又何況她只有三成靈力,哪能抵得上全盛的冰蒼睚眥,他剛想提劍上去幫蘇霽歌,卻被一弟子叫住。
“源騁少主,慕柒快不行了。”
他回頭一看,慕七倚在樹旁,眉眼間皆是冰霜,她甚至都沒有不住地顫抖,連氣息都快沒有了。
這里被冰蒼睚眥的冰氣所制,慕七本就被青姬的幻境所傷,現在又怎能抵得住這沁骨的涼氣。
隨著一聲暴裂,蘇霽歌從冰氣中退了出來,長劍在冰面上劃出了深長的一道,她身上還裹著層厚濃的冰氣。
她肺腑一滯,嗆咳了起來,口中一下彌漫著濃重的腥味。
白源騁見她如此,想要上前去,還沒起身便對上了蘇霽歌的眸子。
她看了看自己,又看了下他懷中的慕七,良久沒有說話。
白源騁想將慕七放下,可又覺得不妥,如何都不是個法子,便僵在了那里。
倒是蘇霽歌先走向了他,她步子有些慢,唇上斑駁著血色,看著甚是虛弱。
“她中了青姬的蠱毒。”蘇霽歌蹲下身,撫了下慕七的額頭,滿指冰涼。
蘇霽歌翻手,手腕卻不自覺地顫抖了下,她微微側了些身子,背對著白源騁,在空中畫了驅毒咒,打入了慕七的體內。
沒一會兒,慕七身上便有了些溫熱,不似之前那般寒涼。
蘇霽歌想要回頭與白源騁說些什么,話還沒有出口,卻是有三塊冰石砸向了他們,蘇霽歌眼疾,直接劈碎了那些個冰石。
一陣沉穩(wěn)有力的擲地聲后,冰蒼睚眥從冰氣中走了出來。
蘇霽歌手抵著劍站了起來,在白源騁看不到的地方,她的手肘上流下數股鮮血,淹紅了整只手。
蘇霽歌先發(fā)制人,御靈在這極寒之地扯出千里陣,沖著白源騁說道,“快帶他們走?!倍约簞t是擋在了冰蒼睚眥的前面。
“你們今天誰都別想從這里離開?!?p> “快走。”蘇霽歌喊道,自己則御靈抵住了那瘋狂撲來的數只冰針。
白源騁本想要將慕七送進陣里,自己則留下與蘇霽歌一起抵抗冰蒼睚眥,豈料蘇霽歌早就看出了他的想法,她一把將白源騁推進千里陣,手中凝靈,關上了陣靈。
他回眸的瞬間看到她嘴角起了笑,燦如暉陽。
那笑太過明媚,讓他竟一時失了神,再反應過來,眾人已在玄水之上。
回頭看著那重巒的紅墻宮格,他突然想起剛才蘇霽歌凝靈的那只手滿是血漬,而那笑容根本就是在和他道別。
白源騁將慕七扶給其他人,想要施千里陣回去,可奈何怎的也打不開通往虛靈境的陣里。
他想要直接御劍而去,可偏偏一弟子來報,要他立即去往大殿,半刻也不許耽誤。
看了看那濃霧下的山腳,白源騁只得先去往大殿。
虛靈境外,看到千里陣完全關閉后,蘇霽歌眸色一沉,那數根冰針將她穿了個透。
“沒想到你這姑娘竟如此固執(zhí),靈力被封了個完全,竟還憑著手中的那把劍支撐到了現在?!北n睚眥走到她身前。
蘇霽歌早已站不起身來,就連手中的劍也散了去,她就跪坐在那里,動作緩慢且顫抖的打開了手,她指尖上泛著些白霜,手中所書咒印也如流煙般從指縫中四散了出來。
若不是要給慕七驅毒,她都大抵要忘記今日是月初了,剛才哪怕是再遲一秒她都無法合上千里陣的陣門,如此說來,倒是要感謝青姬了。
蘇霽歌腿下漫出一片紅暈,甚為駭人,而她卻眉間清風,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反而像是解脫了一般。
“是啊,我都沒想到自己能撐這么久。”
她大抵是要用自己的命去抵白源騁的命了。
可惜,那匆匆的回眸一瞥竟是她與他的最后一眼。
白源騁啊,若我死了,你會來看看我嗎。
你會有哪怕一點點的傷心嗎。
仰面看著那晴空萬里,這是這些天里難得一見的好天氣,沒想到竟是她的死期。
還真是天公不作美。
蘇霽歌垂了頭,嘴唇輕啟,“冰蒼睚眥出現必是要見血的,您動手吧?!?p> “我那般放你走,你為何不走。”
長發(fā)斂去了蘇霽歌的面容,只有嘴角陡然一彎,“因為是他。”說完,她便不再說話,只等著生命的最后一刻。
“希望你下輩子莫要如此執(zhí)念了?!北n睚眥腳下騰起一陣風旋,攜著周圍的冰碎直沖向蘇霽歌。
青姬再次回到虛靈境外時,已只剩了冰蒼睚眥,再無他人。
她睨了眼地上那攤血水,眸光一沉,“您放了她。”
“她只是被人帶走了。”
聽到這話,青姬把玩錦囊的手一滯,她斜眼看向冰蒼睚眥,藍眸中有著不解,“被人帶走了?能在您眼底將人帶走的,該是何人。”
冰蒼睚眥并未出聲回答,只是收了虛靈境外的冰天雪地,隨后便轉身走了,“這是我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過問。”
一陣霧氣從林中吹來,冰蒼睚眥便沒了蹤影,只留青姬一人站在那里。
她摩挲著手中的錦囊,思量了下,隨即眸中冷厲,“就算您不說,我也知道是誰了?!?p> 環(huán)顧著那片仙靈之地,青姬心情大好,“真是有意思,這次出山有的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