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佖也湊趣道:“臣每次乘車經(jīng)過這孫楚樓,只要一想起曾經(jīng)在這里吃過的河豚美味,就仍不住要流口水?!北娙吮M皆大笑,隨后柳宜將配菜點起,便命小二催促店家快快的送上來。
柳宜解釋道:“這孫楚樓的河豚魚,乃是客人點才過后,即刻從江里的漁夫現(xiàn)買來做的,其它地方雖有百般手段,在這鮮之一字上,始終是落了下方?!?p> 見那男裝麗人流露出不信的神色,蔡煜就專門帶她到窗前眺望,只見剛才負責點菜的小二飛快的跑到酒樓旁邊的碼頭上召喚剛剛收蓬的漁夫,也不多還價,飛快地將剛從江上撈起的河豚飛快地抱回店內(nèi),不一會兒便有一大盤鋪滿白生生的生河豚片,連同白果蝦仁、白玉荷梗、青絲荇菜、梅溪木瓜等配菜一同端了上來。
蔡煜即可夾起一塊其薄如紙的魚片,蘸了醬,送到那男裝麗人的碗中,一邊笑道:“曹子建詩云:‘膾鯉臇胎蝦,炮鱉炙熊蹯?!梢娺@生魚片蘸著蝦醬是極好的佳肴,你身子弱不可多吃,但也不可不嘗這般美味?!蹦敲琅姴天显诔甲觽兠媲耙膊槐苤M,紅著臉夾起魚片抿嘴吃了。
看吳英雄有些吃驚的樣子,盧郢在他耳邊輕身道:“這位便是小周后?!眳怯⑿鄯讲呕腥淮笪?,試問蔡煜的后宮當中,怎么會有第二個女子有此等的寵幸。他感激地向盧郢點點頭,卻有禁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又偷偷的看了這小周后幾眼。
碰上這美色流傳千古的皇后也在打量在座的臣子,看到吳英雄時大方的對他點點頭,微微一笑令吳英雄的心跳慢了兩拍。吳英雄忙舉起酒杯掩飾自己的臉紅,感覺左邊肋下被人捅了一記,轉(zhuǎn)頭看去,卻是盧郢在對他壞笑。再看蔡煜,似乎他的精神全都貫注在小周后的身上,絲毫沒有注意到臣子們在自己美麗的小妻子面前的些許失態(tài)。
這時江面煙雨開始微微下起來,酒酣耳熱之后自然是做詩的正題,蔡煜把酒臨風,眺望白鷺洲畔點點白帆,心中高興,便填了一首《漁父》:“一棹春風一葉舟,一綸繭縷一輕鉤?;M渚,酒滿甌,萬頃波中得自由。”
這詞填畢,眾人皆服,那小周后望向蔡煜的眼神不由得有些癡了。眾侍臣也都紛紛作詞相和,張佖得了首《春晚謠》:“雨微微,煙霏霏,小庭半坼紅薔薇。鈿箏斜倚畫屏曲,零落幾行金雁飛。蕭關(guān)夢斷無尋處,萬疊春波起南浦。凌亂楊花撲繡簾,晚窗時有流鸞語。”
盧郢得了首《殘絲曲》:“春風駘蕩吹人衣,殘絲罥花曳空飛。間愁十丈斷不得,雄蜂雌蝶相因依。高樓夾路凌云起,瑣窗鸞柱彈流水。鸞聲啼老楊柳煙,香夢蒙蒙隔千里。”
柳宜接著也填詞一首,吳英雄無法,當然又盜取了辛棄疾的一首《菩薩蠻》:“青山欲共高人語,聯(lián)翩萬馬來無數(shù)。煙雨卻低回,望來終不來。人言頭上發(fā),總向愁中白。拍手笑沙鷗,一身都是愁?!?p> 眾人都有詞作之后,后主笑道:“難怪蔡太白流連此處,看來這孫楚樓乃是個風流薈萃的所在,今日一席之間,恐怕不下三四首佳作要流傳千古?!北娙吮M皆大笑,于是又開懷暢飲,其間蔡煜怕小周后吃多生食壞了身子,又讓柳宜多點了些烤鵝、肉羹等熟食,又加了些清淡的素菜。
紅日落霞之后,天色漸暗,吳英雄本以為要就此各自打道回府,誰知張佖提出陛下難得出宮游玩一回,不如大家乘畫舫夜游一番,蔡煜當即允了,于是眾人又移師一座畫舫之上,喚來兩個唱曲的小姐兒,命她們將剛才眾人所填的詞牌一一唱來,盧郢吹奏鐵笛相和。大伙兒一邊聽曲兒,一邊夜游秦淮。
吳英雄在從前讀過朱自清的名作《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神往已久,卻沒料到在這種情形下得償所愿,碩大的畫舫晃晃悠悠的駛?cè)牒有暮降?,輕輕拍著千年前雕鏤欄桿,耳畔聽的是歷史名人在觥籌交錯,躺在藤床上望著窗外,正恍惚間,忽然一雙大手重重拍在自己肩上,盧郢噴著酒氣在耳邊吼道:“吳大郎又神游萬里了,快快與我共飲一杯”。
吳英雄只得和他再干了一杯,再回頭看,船艙中的氣氛已經(jīng)極其活躍,就連開始時有些害羞的小周后也開始主動給蔡煜頻頻斟酒,蔡煜也時不時拉著她的皓腕流連癡纏一番,渾然沒有一國君主的風度。吳英雄笑笑,自己給自己又斟滿一杯,找柳宜干了。次日清晨,吳英雄首先從宿醉當中醒來,搖頭笑笑自己,別人穿越到了古代都說喝酒如喝水,怎么自己就這般廢柴?環(huán)視船艙,不知何時蔡煜與小周后早被扶到另一雅間就寢,柳宜等三人正疊腿壓臂的睡作一堆,姿勢全無斯文可言。
吳英雄伸了伸酸痛的腰腳,踱步走出船艙,只見船已靜靜的停泊在水邊,不遠處拴在樹上的黃牛正悠閑的啃食清晨新發(fā)的樹芽嫩葉,團團潔白的霧氣不斷從河面上升騰飄蕩過來,樹林里也彌漫著晨霧,四周寂靜無聲,仿佛置身仙境。
剛做完幾個深呼吸,就聽一行人邁著急促的碎步向這邊趕來,當前一人正是臉熟的一個柳府仆人,見著吳英雄宛如見到救星一般的問:“前面莫不是吳將軍?”吳英雄還未答是他自己就歡天喜地叫道:“可算把幾位大官人找著了?!?p> 卻聽后面一女子道:“你可曾看得仔細,當真找著了?”吳英雄定睛一看,卻是一位女官越眾而出,急匆匆地奔到船頭,見到吳英雄不待見禮,劈頭問便道:“你是何人?陛下和皇后可曾在舟中歇息。”
吳英雄雖然不悅她態(tài)度有些蠻橫,仍然和顏悅色地答道:“吾乃散騎常侍,兼領(lǐng)錦帆軍指揮使吳英雄,陛下與皇后都在舟中?!?p> 那女官聽了吳英雄自報家門后略微有些吃驚,不過臉色瞬間轉(zhuǎn)為平和,檢衽道:“吳將軍萬福,奴婢是宮中女史,現(xiàn)在吳國老正在光政殿等待覲見,是以奴婢特來尋陛下和娘娘回宮?!?p> “哦”,吳英雄盯著女官漆黑的眼眸看了一會兒,確信她說的是實話,和氣的回答道:“陛下和周后都在舟中雅閣歇息,我現(xiàn)在陪你進去?!币贿吷斐鍪忠獙⑺袭嬼?。
那女官感謝的對吳英雄笑笑,吩咐柳宜的仆人和手下的太監(jiān)立刻去備好車馬,跟著吳英雄到了蔡煜和周后的雅間之外,止步屏息,輕聲將后主與周后叫醒。
過了一會兒,蔡煜和小周后便穿戴整體的出現(xiàn)在門口,聽完女史的報告后,蔡煜原本舒展的眉頭又緊皺了起來,對吳英雄道:“吳國老一大早入宮覲見,難道是北軍南下了不成?”說話間四人已走入昨日喝酒的船艙,乍見其它幾名侍臣東倒西歪的睡在船艙里,小周后驚得嬌呼一聲,隨即以手掩口,意識到和幾個大男人隔著船板過了一夜,臉羞得紅撲撲的。蔡煜不禁莞爾,輕輕拍著她的背說道:“不著緊的,孤這幾個臣子都是率真之人,咱們且不要驚醒他們,吳卿陪孤回宮便可?!?p> 出門之后,蔡煜和周后當先上了一輛馬車,吳英雄只得和那名女史上了第二輛馬車,還未坐穩(wěn),車便啟動,直奔皇宮而去。
大概很少與男人同乘一車,那女史卻有些緊張。二人也不說話,吳英雄也未作他想,剛才來不及細看,現(xiàn)在饒有興致的打量起坐在對身邊的女官來,覺得這女子眉目如畫,別有一種秀麗脫俗的氣質(zhì),比之周后也各擅勝場,不禁感嘆做皇帝果真是艷福不淺,可以將天下絕色都收入宮中。
馬車行得飛快,一路顛簸,好幾個急轉(zhuǎn)彎時那女史都緊緊地抓住座椅,生怕掉下去似,吳英雄只覺得好笑。終于在一個大彎的時候,女史驚呼一聲,和吳英雄一起倒向一側(cè)車廂,吳英雄伸手扶助她的雙肩,溫言問道:“你還好吧?”
那女史感激地看了吳英雄一眼,答道:“還好,謝謝吳將軍?!?p> 吳英雄哈哈笑道:“不謝不謝,呆會兒如果再有顛簸,你可以抓住我的胳膊?!?p> 女子沒有說話,似乎頗為害羞,吳英雄覺得頗有意思,故意問道:“佛說同車而行也是緣份,女史在宮中擔任何職司,芳名可否告知?”這句話把女子似乎嚇了一大跳,她抬起頭,仔細地打量了吳英雄一番,確定他沒有別的意圖,方才低聲道:“奴婢乃建業(yè)文房司寶,先父姓黃,奴婢名雯,月云素雯的雯?!币羧缥抿福舨皇菂怯⑿奂庵鋷缀趼牪灰?,和尋找蔡煜和周后時那般干練的模樣真是大相徑庭。
“哦,黃雯?!眳怯⑿鄣吐暤闹貜偷溃S雯的臉似乎已經(jīng)垂到了胸脯上,忽然聽到吳英雄叫她的名字又抬了起來,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勇敢的和吳英雄對視。
驀然間,吳英雄只感到心中一動,二人就這般四目相對,卻都沒有再說話,忽然之間車已停住,吳英雄方才遺憾的嘆了一口氣,禮貌的為女史拉開車門,目送她娉婷的背影隱入幽深的宮門,用力搖搖頭,隨即邁步緊跟在蔡煜的后面,直入光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