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首席樞機卿的劇本2
“我不想出賣朋友,也不想做任何對不起朋友的事情……無論維克多是否還愿把我當(dāng)做他的朋友,這都沒有關(guān)系,我仍然愿意將他當(dāng)做朋友來對待,這就夠了?!彼谧老虏话驳財噭邮种福那槭置?,“看起來,您是想讓我比較‘被動’地,‘做出對不起朋友的事’。關(guān)鍵在于,我沒有拒絕的余地?!?p> “是的,你心里非常清楚。那么,你是否在擔(dān)心,維克多那邊會對你做出不利的舉動?”
“不,我不擔(dān)心這個。就算他,或者他的盟友因此而對我下手也不值得奇怪。只是,我的負(fù)罪感,內(nèi)心的矛盾,對家人的擔(dān)憂,才是讓我真正難過事情。因此,我沒有辦法開口榮幸或者坦然地答復(fù)您‘樂意效勞’,亦無法拒絕這種‘為國效勞’與‘出賣朋友’同時存在的敕命?!?p> 換做是其他維拉克魯斯的臣民,能夠為傳奇的權(quán)勢者服務(wù),乃是效忠國王同等的榮耀,而且在這種事件的前提下,還可以得到“深明大義”的加成,在朋友與大義之間的抉擇會成為那個人畢生的爭議焦點,重要的是,所得的封賞和榮光會恩澤親友與后輩,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因此,很多人面對這樣的誘惑,都不會遲疑太久,若是首席樞機卿改變了主意,那就錯過了一生的大運。
但是洛恩仍然沒有清晰地說出他的答案,他內(nèi)心的糾結(jié)就像魔化的藤蔓要絞死自己的靈魂。
那種心境和心情傳達到樞機卿這邊,就算稍微有點于心不忍,也要繼續(xù)施壓,但她必須在對方的靈魂窒息前將這份糾結(jié)梳理開來:“但你知道怎樣做是最好,負(fù)罪感會最低。而且你應(yīng)該清楚,如果不妥善地解決第二顆樹種被盜的事,維拉克魯斯與凱希亞之間好不容易努力到現(xiàn)在外交成果就會毀于一旦。你渴望和平,回避戰(zhàn)爭的初衷也會難以實現(xiàn)。原本一切都很順利,甚至充滿正向能量,我們都以為兩國關(guān)系會因為追回樹種這件事而得到一個妥善的結(jié)果,如果不是因為維克多這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你根本不必如此難過,讓他的過錯來折磨你自己?!?p> “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劃清界限的,樞機卿大人。您救過加西亞陛下,我救過維克多和凱魯克亞,不知道您是否與我有著同樣的感受——對救助的人和動物,會產(chǎn)生深厚的感情,乃至牽絆,在這種情況下,‘絆’這個詞,就能夠完全地體現(xiàn)出‘妨礙’、‘折磨’與‘糾結(jié)’的真意。”
“……幾乎沒有人在我面前率直地提出這樣的觀點,就像是在說,當(dāng)初我對加西亞的救助,成為了將我‘絆’在維拉克魯斯不得離開的真正原因?!?p> “難道不是么?!?p> “一點都沒有錯。人類的感情,從加西亞的兄長用性命作為祭品呈獻時,就迅速地感染了我……說實在的,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惡魔。同樣對于‘絆’這個問題,我想我遠(yuǎn)比你有實力直接去解決,至少能保證加西亞不會背叛我,更不會容許他的過錯來折磨我?!?p> “……呃,話題好像扯得有點遠(yuǎn)了。”
“……好像也是?!?p> “如果要我?guī)兔Γ蛘吣{迫我為您做事,還請‘不吝賜教’,比如幫我寫個自黑的劇本,這樣我才能完成‘無辜者’到‘嫌疑犯’的轉(zhuǎn)變,讓外人看起來真像那么回事,以及讓維克多明白,我只可能是被您逼迫的。對于家人,我也能夠交待?!敝劣谧约?,那就只好打落門牙肚里吞咯。
“很好,洛恩,感謝你理解我的意圖。對于你,你的家族即將承受的壓力,我會盡最大可能去補償,在這件事完結(jié)之后?!?p> “說到這個,我有個小小,但很重要的請求,樞機卿大人?!?p> “講來?!?p> “如果我真的死了,請幫我個忙——讓姐姐能嫁個好人家?!?p> “我答應(yīng)你?!?p> “謝謝?!?p> 等到被召見者離開房間后,才從帷幕后面走出一個高大的人影,用責(zé)怪的語氣對首席樞機卿說:“連你都會想用這等拙劣的方法,果然已經(jīng)到一籌莫展的地步了。”
“那你倒是給我想個引誘出維克多·卡斯泰爾的方法來?”難道還能去把魔網(wǎng)之主的神殿給砸了不成?
“……真想不出來?!?p> “那就閉嘴別叨叨。裝作你也無可奈何的樣子,向你的朝臣們抱怨去吧,反正這次的鍋也是我給你背完?!?p> “我只是想說,如果這位外交關(guān)系中的重要人物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你說我們該如何向他的家人,國民,還有凱希亞那邊交代呢。”
“歷史想要前進必定有犧牲的性命來成為奠定的基石。我能夠看透那孩子的內(nèi)心,固然難過,充滿矛盾與掙扎,但是善良的初衷從未改變,他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成為通往和平未來的橋梁?!?p> “你是想說,最后所有人都能夠理解他的犧牲所帶來的偉大意義?哼,你可真夠狠心的。”
不狠心我就不是惡魔了——雷諾白了對方一眼,這不是在說廢話么。
她將手里的茶杯在桌子上不輕不重地一磕:“你要阻止我還來得及,加西亞?!?p> 用你對臣民們深沉的仁愛啊。
“不。充其量,我也只敢在嘴皮子上抱怨抱怨罷了?!碧锰玫囊粐醴獾?fù)u了搖頭,“對統(tǒng)治者而言……還是,結(jié)果最為重要。”
“雖然我這邊的計劃是這樣,但是……凱希亞那邊的態(tài)度也很關(guān)鍵,我亟待與它們的大女皇或者圣樹意志本尊商量,‘審判’這個重要的場景才能真正落實。如果不通過法庭審判給洛恩·紅榴編織罪名的話,維克多·卡斯泰爾仍然會躲藏在暗處,就算他不忍,他的同伙一定樂見我們?nèi)绱死Ь??!?p> 洛恩回到位于首都的父母的小宅邸,整個晚飯他都吃得心不在焉,不知道該怎么說清今天樞機卿閣下對他全然無理的要求。他再清楚不過,那根本已經(jīng)是決心已下,找自己去談話不過是示意“你必須配合”,戲演得越像越好,讓自己有個心理準(zhǔn)備,而不是堅持無辜與無罪。
最后,他只好對姐姐和父母說,最近,首都有個劇團,找自己幫忙,要演一出戲。
父母自然很興奮地問,到底是演什么戲,什么時候排練,什么時候演出,到時候好去訂貴賓席。
獵人在心中啞然一笑:恐怕貴賓席不用訂就是你們的。
表面上還是要支吾過去,說日期未定,大概就是在最近幾個星期,自己會離開家一陣子,有消息會讓你們知道的。嗯,演得好的話,大概會有很多錢賺。
艾利婭總覺得哪里不太對,便追問弟弟,哪家劇團,導(dǎo)演是誰。
洛恩準(zhǔn)確地說出是皇家影華劇團,首席樞機卿投資的那家,導(dǎo)演還在定,目前不清楚。
紅榴家的小獵人在狩獵季之后的空閑時間里找點閑事干也不足為奇,父母和姐姐都鼓勵他出去多參與社交活動,認(rèn)識更多的朋友,這樣以后才能更好地輔佐家族的當(dāng)主。何況,以前也有和維克多一起到塔爾·維拉劇院客串配角的前例。
于是父母就抱著期待的心情對少爺說,等著你的好消息。
姐姐憑著敏銳的直覺,在晚飯之后尾隨弟弟回了書房,關(guān)上了房門。逼問之下,洛恩才吞吞吐吐地道出了實情?!啊裁?!這么重要的事情,你就用模模糊糊的話,打算把我們都蒙在鼓里嗎!”
“我不知道怎么說啊……這種事怎么才說得出口?!?p> 面對姐姐驚訝甚至斥責(zé)的表情,洛恩心生怯意,側(cè)過了視線。
“你不說清楚,萬一明天逮捕你的人就沖進門來,父親母親嚇出個三長兩短,你要我顧哪邊?!”
“對不起……姐姐,勞煩你轉(zhuǎn)述一下,我們家是別無選擇的。如果不順從那位大人的意志,全力解決現(xiàn)在的困局,只會牽連更多跟維克多有關(guān)的人,讓大家一直生活在惶恐之中,凱魯克亞也會在閱歷中增加憎恨與背叛的記憶。有時候我在想,為什么這個世界要締造這么多麻煩的歷史和命運……如果我燃盡自己就能焚毀這些糾結(jié)、隱患與惡果,或許死去真的是一件簡單而偉大的事情?!?p> 這句話激蕩了艾莉婭心中的不安,弟弟從前就有一種讓她擔(dān)憂的“習(xí)慣”……這次的事情不是那種在雪地里將要緊的食物分給被救助人和動物那么簡單,舍棄自己生存的機會去換得別人更好的生活,這種情結(jié)固然偉大,可是家人要怎么辦呢?永遠(yuǎn)背負(fù)著這種陰影活下去嗎?!
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掠過心頭,令她慌亂地捧住對方的臉龐,連語調(diào)都失去了冷靜:“說什么傻話呢,洛恩!好端端地說這些干什么!發(fā)生在先祖身上的那些厄運不會發(fā)生在你身上的!我們的統(tǒng)治者不是那種邪惡與昏庸的化身……”
洛恩擁抱了姐姐,在她的耳邊輕聲訴說:“我知道啊,能想出用這種下作手段來解決問題的人,自然充滿了理性和狡智。只是忽然覺得,發(fā)生在自己身邊的事一下子變得好麻煩,困擾極了,甚至拷問著我的靈魂。如果能有一種簡單暴力的方法去解決,一了百了,該多好?!?p> 從胸口傳來的對方的心跳聲伴隨著忐忑,似乎急待有人去安慰。艾莉婭拍了拍他的后背,寬慰到:“原來如此,你也是覺得真煩了才會說出這種沮喪的話。記得以后別這樣了,洛恩。心里有話就說出來,作為家人,我們會為你分擔(dān)。再說,歷史的車輪終將從泥沼中拔出,向遠(yuǎn)方前進——我們只是努力去推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