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消失的神明1

　　維克多·卡斯泰爾第一次在商人那張巧舌如簧的嘴面前感到前所未有的潰敗，簡直丟盔棄甲地走出了那棟辦公樓，甚至覺得自己問出的問題都是傻、蠢和壞的綜合體現(xiàn)，像極了一個道貌岸然、自詡正義和圣裁的圣光信徒正在用最鋒利的武器冤枉好人。

　　搞到最后，他幾乎被林恩子爵說得再無可問，只能有些心有不甘地說出“我認(rèn)為你說的有道理，我國的商人為什么要干這么失智的事情”這樣的話，作為結(jié)尾。

　　“我用道聽途說的傳言來質(zhì)問你確有不妥，向你致歉，林恩子爵?！彼坪踔荒芟鹊狼福约翰派晕⑾碌膩砼_一點。

　　“哪的話，玫瑰騎士閣下只是太過盡職盡責(zé)，唯恐帝國惹上戰(zhàn)禍而已。我們這些商人，能平平安安賺點錢，就很開心了?！?p>　　“今天到此為止，多有得罪，告辭?！?p>　　“希望下次閣下來敝社喝茶的時候，我們能更輕松地談一些事情，比如小小的生意。啊，我送送您?！?p>　　最后，他們還象征性地握了一下手，辦公樓下留守的維克多在警局的朋友一看這架勢，就知道大概率沒什么問題了，這家商社。沒有鬧到貴族院去真是件好事，不然自己也有可能跟著要牽連進貴族們的糾紛漩渦。

　　“接下來怎么辦？這一周還繼續(xù)對常春藤商社進行搜查嗎？”

　　“人家子爵閣下配合調(diào)查的文書都簽了，干嘛不搜，例行程序也要搜?！本S克多心情有點低落，說話也多少有點“有氣無力”，心頭剩下一絲倔強還在撐著他，“不確定的可能性變多了，關(guān)于魔蜥體內(nèi)的特別裝置，可能要成為長期的調(diào)查線索。禿鷲城城主夫人那邊也是一條線索，不要忘了哦。”

　　“嗯，我記下了。會不會，真的是哪個隱秘的研究狂做出來的個案？”

　　“如果是，我們就該謝天謝地了。即便如此，這件事也要有個結(jié)果才行，盡早結(jié)案，以免再生事端。不然你我，我二哥他們，都會寢食難安。”

　　當(dāng)日中午，把爛攤子丟給圣都的警備官朋友后，玫瑰騎士帶著十二分的沮喪回到了塔爾·維拉，沒客氣地?fù)涞乖诼宥鞯拇蹭伾?，一副要面朝被子憋死自己的樣子?p>　　“別這樣，維克多，跟我們說說發(fā)生了啥?！甭宥骱眯牡爻读顺厄T士的披風(fēng)，希望他從振作起來，好好復(fù)述一下昨天的情況。

　　“長話短說，就是——我被他說服了。”爬起來，在床沿坐好，依舊垂頭喪氣，面前的凳子上坐著洛恩和凱魯克亞，“他爽快承認(rèn)了變色魔蜥是自己商社銷售的產(chǎn)品，流向了禿鷲城城主家，又出具了禿鷲城城主夫人寄來希望協(xié)助搜索走失魔蜥的信函。并一再聲明，常春藤商社絕對不會販賣有可能明顯威脅到買家生命的大型爬寵。魔蜥身上的符文圖案的他家商社的售后服務(wù)標(biāo)志所在?！?p>　　“那你直接詢問了最尖銳的問題嗎？”凱魯克亞詢問他。

　　“當(dāng)然問了，我可不會浪費這次重要的機會。在打發(fā)我朋友出去之后，直截了當(dāng)、開門見山地問了。然后他斷然否認(rèn)了這件事，并一一分析，他聽說過樹種被盜的留言，坦率承認(rèn)自己也是羨慕嫉妒恨的一員德魯伊，最重要的是，有心無力，摸不著，做不到，更不可能冒著國運商運的巨大損失，去做這種要遭異族追殺一輩子的事情。讓我覺得特別脫力的是，我全程開了讀心術(shù)，卻感覺不到他在說謊，沒有說謊者那種明顯的異常心音?！?p>　　洛恩產(chǎn)生到了一絲負(fù)罪感，因為自己的直覺和夢，就要玫瑰騎士去自己赴湯蹈火：“哎……我的直覺錯了么……唔，畢竟只是一個夢，夢里的人也不是那么確定?！?p>　　“給我看你們質(zhì)詢的錄像?！眲P魯克亞沒有放棄，就算克洛契卡·林恩這個名字所代表的盡頭是牛角尖，它也要見識到盡頭的黑暗才行?！拔抑滥憧隙〞А芈勚邸啼浵??！?p>　　“好吧好吧。”玫瑰騎士開始掏摸自己的子空間里“秘聞之眼”，忽然，在身側(cè)的床鋪上發(fā)現(xiàn)一片新鮮的葉子，“咦，葉子？哪里來的葉子？”

　　“怎么想都只可能是你披風(fēng)上粘著或者衣領(lǐng)里掉出來的吧，我看看……像是，常春藤的葉子?！甭宥魃焓诌^去揪到面前，仔細(xì)瞅了瞅，“常春藤商社里有常春藤倒挺正常的。”

　　這句話說得維克多就詫異了：“怎么會？我從辦公樓下面到林恩子爵的辦公室期間，并未看到任何地方非常明顯有栽種常春藤類植物，只有幾十米開外他們商社經(jīng)營的園藝店有。難道風(fēng)可以吹這么遠(yuǎn)??？”

　　洛恩感覺到胸口一瞬的抽痛，那短暫的痛覺似乎在提醒他什么，猶如那一夜古怪又冷汗淋漓的夢。這片平平無奇常春藤的葉子，頓時讓他心神不寧：“讓我們看看錄像，也許會有發(fā)現(xiàn)?！?p>　　錄像顯示，在維克多即將離開前，與林恩子爵握手道別時，一片常春藤的葉子從子爵背后的發(fā)叢里掉下，又被一股神奇的妖風(fēng)卷到高處，最后鬼使神差地落到了玫瑰騎士頸后的衣領(lǐng)里。

　　維克多自己都看呆了，他是記得當(dāng)時有股邪門的妖風(fēng)，不過在四月初的圣都，微小型小龍卷偶爾都會刮過大街，最后被薩滿鎮(zhèn)壓，這點小妖風(fēng)只是讓行人稍微困擾了一下。

　　洛恩看完錄像，對著這片葉子發(fā)呆了長達三分鐘，最后，有些不確定地對維克多說：“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并沒有明顯的證據(jù)，一切都只是猜測，如果你們愿意采納我的猜測并作為一種可能性的話，我……”

　　“你直接說?！庇⒔艽驍嗔双C人的不確定。

　　獵人舉起那片常春藤的葉子，用冷淡卻犀利的言語道出某個可能性：“吾友，你面前的林恩子爵，真的是他本尊嗎？”

　　假設(shè)這是夏天，假設(shè)玫瑰騎士手中有一塊西瓜，此刻，洛恩房間的地板鐵定需要立刻打掃。就連鎮(zhèn)定地坐在椅子上的凱魯克亞，身體也因為這句話而不禁搖擺了一下。

　　“不是吧？！難道你是想說……我面前的子爵，是個常春藤樹葉變出來的分身嗎？！可就連第六會階的精英德魯伊召喚樹人，那樹人能維持的時間也不會超過半個小時，必須重新召喚！這項紀(jì)錄在國立檔案館里至今沒有刷新！我去年才看過一次！如果刷新的話，早就見諸圣都報紙面板了！”

　　玫瑰騎士舞動著雙手，有些激動地爭辯。

　　“我們和林恩子爵的質(zhì)詢從開始到結(jié)束，一共是一小時十分鐘。如果這等同于召喚出來的樹人，那么他就該在我們面前消失兩遍了！而且，我全程開啟了偵測魔法，并未觀察出子爵有什么異樣呀？”

　　“因為通常的偵測魔法只會辨別幻影與生物、生物身上的特殊狀態(tài)等情報，別忘了樹人在短時間內(nèi)也是實打?qū)嵉纳?，而且，你幾乎沒有在偵測魔法開啟的狀況下接觸過林恩子爵本尊。哼，第六會階的德魯伊……我不該嘲笑他們，畢竟我也是想學(xué)德魯伊而未成的笨蛋，但有一件事，我做得一定比他們好。”

　　捻起那片常春藤的葉子，洛恩念誦了一段咒語，然后揚起。

　　綠色的光芒從葉片中涌出，變形，漸漸變成了洛恩·紅榴的模樣，這個贗品甚至沖著本尊陽光開朗地笑了笑，還打招呼：“你好?！?p>　　聽到摯友的聲音，面對摯友的容貌，兩個同樣的洛恩站在他面前，即便開啟偵測魔法，也是傻傻分不清楚。玫瑰騎士一個后滾翻，翻到了洛恩的床鋪另一側(cè)，蹲下，警戒地盯著所謂“幻象”，用手指顫抖地指著對面：“這到底是什么噩夢！”

　　在北方大陸魔網(wǎng)之主-莫德維拉所轄的魔網(wǎng)每一個角落，以及在維拉克魯斯帝國內(nèi)，關(guān)于變形術(shù)曾有這樣一條絕對規(guī)制：不可以用魔網(wǎng)能量施法，惡意變成他人的樣子，否則以招搖撞騙罪論處。以至于潛行者（盜賊）公會的易容術(shù)，咳，換句話就是高級化妝術(shù)是炙手可熱的隱秘課程，不交高價學(xué)不到。

　　這滋生了一個空隙：變成自己，就不犯法了。

　　曾經(jīng)有段時間，不在場證明的盜竊案件懸疑難解，讓警備官們?yōu)槠瓢钙Ｓ诒济?，只好求助法師公會協(xié)助。

　　搞得魔網(wǎng)之主又咬牙切齒地惱怒信徒中間總有些不爭氣的混蛋，并緊急修復(fù)魔網(wǎng)能量運用的施法漏洞——禁止使用魔網(wǎng)施法，惡意使用變形術(shù)。

　　大部分的漏洞都堵上了，案件發(fā)案率下降了太多。德魯伊的樹人能變成普通樹人以外的高級召喚形式，掌握在少數(shù)精英手中，他們只使用自然能量和與自然的親和鏈接就能展開召喚，堪稱微妙地避過了魔網(wǎng)的限制和監(jiān)管。

　　“我下去餐廳給你們端一些混嘴巴的零食上來，你先和我的葉片小人玩一會啊?！闭f著，洛恩離開房間下樓去了，眼見“葉片小人”一點也不客氣地，在剛才原主坐過的凳子上坐下，姿勢很自然，一模一樣。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葉片小人的洛恩從最近的抽屜里取出一副紙牌，拉過折疊桌，說，反正廚房現(xiàn)在也忙，零食也要現(xiàn)做，等個十幾二十分鐘，估計夠我們打幾盤撲克的，來呀，一局每人籌碼是兩個金幣。

　　整整過了二十分鐘，洛恩本尊才端著三人份的零食小吃回到房間，放在桌子上，葉片小人的洛恩毫不客氣地夾起薯條就往嘴里送，眼看三人打得正起勁，洛恩本尊無心打擾，徑直走到自己的床鋪邊上，把外套一脫，躺上去就開始了美滋滋的午睡。

　　直到他睡到自然醒，三人剛好也打到疲乏，洛恩再度念了一個咒語，葉片小人變回了原來的常春藤葉片，屋子里仿佛并沒有這個人存在過。

　　維克多一看自己的秘聞之眼計時：兩小時十五分。

　　關(guān)于自己的孤陋寡聞，險些想猛吐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