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生死
日升月落,日子過去一天又一天,在追逐與殺戮中,時間漸漸變得模糊。
謝瓊音伏在馬背上,風(fēng)聲從耳邊呼呼而過,夾雜著急促的呼吸聲。
這一路的埋伏讓她開始精疲力盡,她感覺的到,心臟劇烈跳動帶來的窒息感,本能的想要停下,可她知道,她不能有半分的懈怠,也不能有半分的分神,稍有不慎,她就會成為別人口中的食物。
前路蜿蜒綿長,不知何處是盡頭,她握緊手里的韁繩,疲憊占據(jù)了全部,但她不能停。
忽然,她看見不遠(yuǎn)處立著的那小小一點,心里陡然一松,驅(qū)使的馬兒快些,再快些。
可欣喜之余,她突然看見前面竄出兩個身影,就見他們朝她舉起手里的弓,不過剎那,兩支箭一前一后朝她射來。
謝瓊音驚覺不妙,趕緊拉了韁繩,馬兒吃痛,高高的抬起腿,嘶鳴一聲,她一時沒穩(wěn)住,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即便已在紙上推演了無數(shù)遍,她依然低估了他們想要報復(fù)的心。
她在地上滾了兩圈,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似乎又裂了,血順著手臂流了下來,痛意占據(jù)了全部,讓她眼前一黑,但她顧不了那么多,對著馬兒喊道:“快跑!”
看著面前已記不清是第幾波伏兵,謝瓊音手撐著地踉蹌著站起身來,笑得肆意又張揚,“我說,你們還真惦記我這條命吶,都快到宴城了,還咬緊不放,真像條畜牲?!?p> 聽到謝瓊音的嘲諷,他們不以為意的笑了笑,道:“當(dāng)然要惦記了,你可值三百個奴隸。”
草原上盛行奴隸攀比,搶奪、占據(jù)這種事隔三差五便會搬上戲臺,謝瓊音知道,只是,這幾年弱小的部落被吞的差不多,還有許多部落為了避免被宿戈盯上選擇避世而居,可以說,如今的草原,宿戈獨一霸。
謝瓊音看著他們,自嘲道:“原來我就值三百個奴隸?!庇趾闷鎲柕?,“那我父兄呢?他們值多少個?”
“他們可比你多多了,你不過就是他們的這個數(shù)?!甭牭街x瓊音問起謝高卓和謝齡揚,領(lǐng)頭的那個嘲笑起謝瓊音的自不量力,朝她比了一個小指,“其實,要不是看見你活到現(xiàn)在,你原本只值五十個奴隸。”
說話間,四周又冒出不少人來。
謝瓊音看著他們,驚訝道:“五十個?原來你們死那么多人,我就只多了這么些,那我是不是把他殺了,就能再多幾個?”
在那些人里,謝瓊音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站在那些人后面,目光陰鷙,像一條伺機而動的蛇,這個時候他還不是那個讓人生畏的煊威將軍,不過,現(xiàn)在看起來地位似乎也不低。
見謝瓊音目光看向他們身后,他們也順著這視線向后看去,知道她看得人是誰后,又是一陣哄笑。
“怎么,不信?”謝瓊音嗤笑一句,目光死死釘在那張臉上。
她記得這張臉,無論如何都忘不掉,上一世,她敗在這個男人手上三次,她不否認(rèn)是自己技不如人,但這一次,她不會再敗。
“話說得漂亮,但,你可以嗎?看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和快死了沒什么區(qū)別?!彼麖哪切┤松砗笞吡顺鰜?,輕蔑的打量著謝瓊音,“為了這個,我可是計劃了很久,喜歡嗎?”
謝瓊音視線掃了一圈,笑道:“喜歡,但是,那三百個奴隸,可不是好拿的?!?p> 風(fēng)吹過,弦斷,氣氛瞬間凝籠。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謝瓊音,像是在嘲笑她想要螳臂當(dāng)車,抬起手,輕輕一揮。
那些人,蜂擁而上。
這一路來,謝瓊音滿身都是新傷疊著舊傷,動作稍大便是牽扯的痛,讓她動作變得遲鈍,可即便如此,她手里的刀依然鋒利。
手起,刀落,鮮血濺出,血腥味在鼻尖彌散。
這一刻,謝瓊音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上一世,萬齊縣城破,宿戈大軍在城中肆意妄為的時候。
那時候,她腦子里只剩下一個殺字,她要把那些人趕出去,趕得遠(yuǎn)遠(yuǎn)的,可直到刀鈍了、斷了,那些人依舊在城中,踩著他們的尸骨作樂。
“你就在邊上看著?是想坐收漁翁?”謝瓊音回身躲開身后劈來的刀,一腳將那人踹開,而后看著不遠(yuǎn)處那看戲般的男人,大聲道,“那這三百個奴隸,我收下了?!?p> 自他出現(xiàn)后,謝瓊音滿腦子都想著,這次,哪怕再敗,堵在心口那口氣一定要出。
“收下?口氣真大,那你也要有這個命來收?!彼粗x瓊音,臉上帶著嘲諷,
“命?我當(dāng)然有這個命了,但你有這個命給嗎?”謝瓊音回身一刀將湊上來的人送去了閻王殿,朝著他沖了過去。
在他提刀擋下的那個瞬間,謝瓊音清楚的看見他眼中那不加掩飾的輕視,一如上一世,她第一次敗在他手里的時候。
一股無名火登時竄了上來。
謝瓊音握緊手里的刀,抵著刀刃,逼得他連連后退。
他臉上露出一絲詫異,再看到謝瓊音眼里透出的狠意,神情變得有些許認(rèn)真。
“真像?!彼溃跋駱O了沒斷奶的崽子還要朝人齜牙的樣子,南秦不適合你,要不要隨我去宿戈?!?p> 聽到他的話,謝瓊音笑了,沒有半分的遲疑一口應(yīng)下:“去宿戈?好啊?!甭勓?,他臉上露出一抹意外,不敢想她就這么輕易答應(yīng)了他的話,但下一刻,就聽她話語一轉(zhuǎn),又道,“那我要帶著白林軍一起去,然后,用你們汗王的血來祭我南秦那些被你們殺死的無辜百姓?!?p> “你!”他聽完謝瓊音下一句話,咬牙憤怒道,“休想?!?p> 他們曾是草原上最弱小的部落,時刻面臨著被他人吞沒的威脅,而主宰他們的王,也不像其他部落一樣,是世代一脈承襲,他們的王,一向是能者居之,是以,在一任王死后,直至下一位王決出前,空缺的那段日子最易遭人趁虛而入。
但是,他們的新王,在舊王死后,以雷霆手段,取得了一切的勝利,并且領(lǐng)著他們,將他們從弱小走向強大,是他們的神明,他絕不允許有人覬覦、傷害。
“休想?”謝瓊音嘲諷道,“你現(xiàn)在人在南秦的地界,就算此刻宿戈發(fā)生了什么,你也是鞭長莫及?!?p> 從這話里,他好像聽出點什么,但他現(xiàn)在分不出那么多心思去想。
謝瓊音下手兇狠,與她的年紀(jì)看上去一點都不符,逼得他只能夠防守,而且,看著她進攻的路數(shù),他總有種錯覺,她似乎對他,很熟悉,而他,卻很陌生。
“咣……”
他咬牙抵住謝瓊音劈來的刀鋒,聽見她說:“阿瓦,我不會讓你活著離開這里?!?p> 她身上都是傷口,有深有淺,鮮血浸透了衣衫,甚至還在一滴滴落下,可在她的眼里,看不到絲毫懼怕、膽怯,相反里面有著豁出一切的決然,這讓他的內(nèi)心有一瞬露了怯。
是的,他害怕了,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
在她的身后,他帶來的那些人活著的沒剩下幾個,而活著的,看起來也和快死了沒什么兩樣,現(xiàn)在想來,他一開始說的話,不是在說謝瓊音,是在說他。
“我收回剛才的話,你不是沒斷奶的崽子,長牙了,可你的牙不利,咬不死人?!卑⑼哒f著,朝她身后使了個眼色。
謝瓊音滿眼都看著眼前的男人,忽然,她感覺身后有一道赫人的刀風(fēng)襲來,用力逼退了阿瓦,側(cè)身躲開,隨即抬手一刀砍斷了那人的手,迅速了結(jié)那人的命。
“咬不死人,不也一樣死了?”謝瓊音用腳踢了踢那具尸體,側(cè)頭看向阿瓦,“為了活命,拿同伴做擋,讓我意外的是,他們竟然也心甘情愿。”
聽著她的話,阿瓦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這一瞬,他終于忍不住去想,謝高卓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女兒,是這個樣子?而他也輕信了,真覺得她是什么能夠輕易拿捏的人。
他不能死在這里。
想到這兒,他吹了一聲長哨,一匹渾身黑色的高頭大馬聞聲而來,他看了她一眼,翻身上馬,離開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