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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深

第一百一十一章 和親北境

天深 森千樹 3970 2022-02-10 09:24:00

  鄭媛把臉埋在了膝蓋中。

  當(dāng)日世家欲誅殺公主,先帝大怒,皇室衛(wèi)軍與世家大軍血戰(zhàn)一年,衛(wèi)軍失利被逼入召陵。

  祖父遵太后旨意,派心腹領(lǐng)兵前往召陵協(xié)助趙尚,勸降先帝。怎知最后竟逼死了先帝,逼死了趙尚,也逼死了那個(gè)眉眼含笑的少年。

  太后怒不可遏,下令封閉都宮城門,開始血腥清洗世家,宋氏株連九族,族中牲畜亦無一幸免,宋氏一脈就此消失。祖父被軟禁宮中,受盡折磨自戕而亡,鄭氏一脈被衛(wèi)軍禁管在府中。

  當(dāng)日響應(yīng)太后號召的家族接連被打壓,都宮籠罩在一片灰暗中,人人閉戶不出,生怕下一個(gè)被清算的就是自己。

  她躲在房中度過了漫長又丑惡的日子,聽著院外撕心裂肺的尖叫和獰笑,身邊丫鬟一個(gè)個(gè)消失,她只能躲在榻旁拼命地誦經(jīng),為祖父和死在內(nèi)亂中的將士們祈求。

  直到母親被他們逼死,她的怨恨再也捂不住,分明是太后命祖父清君側(cè),務(wù)必誅殺公主!

  祖父自戕,以為可保鄭氏平安,然而鄭氏已經(jīng)敗落了,沒有了府兵,加上太后的憎惡,鄭氏族中成了衛(wèi)軍隨意發(fā)泄憤恨的歡所。

  昔日的頂級世家一夕跌落谷底,任人欺辱。她恨極了太后,若不是太后執(zhí)意誅殺公主,公主怎會遠(yuǎn)赴北雍?她日夜祈求的少年怎會長埋召陵?祖父怎會死?如日中天的鄭氏怎會敗落?

  所有的憤恨在她看到祖父書房中的密室里的信時(shí),陡然破碎。祖父竟參與密謀,與宮中奸細(xì)勾結(jié)謀劃先帝。

  她捂住了嘴,淚眼模糊地著往下翻看,最終看到了那兩個(gè)字:嚴(yán)涉。竟是祖父的心腹干將親自殺了他!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哭喊著朝后院跑去,祖父也不無辜!太后也不無辜!無辜的只有他,只有她的少年,永遠(yuǎn)被埋在了渾濁的污水中,那樣純白如玉的少年!

  原來太后找的就是密信,太后已經(jīng)知道宮中有奸細(xì)。她在榻前哭啞了聲,口齒不清地誦著經(jīng),替他超度,祈愿他往生極樂,來世再也不要到午云,不要再來找她了,鄭氏有罪,鄭氏有罪!

  人人都說她瘋了,昔日鄭氏的掌上明珠被嚇瘋了,整日胡言亂語,族中僅剩的幾位叔伯也以為她瘋了。

  等到大雍南攻,叔伯們與奸細(xì)串通,帶著她逃出了都宮。她以為他們會一路逃往南海,正好她可以去召陵,看看他長眠的地方。

  誰知馬車一路向西,竟是往天空城而去。

  鄭氏沒救了。她慘淡地看著神情謹(jǐn)慎又欣喜的族人們,從馬車上一躍而下,滾入了山林中。

  風(fēng)聲嗚咽,隱約聽見叔伯的聲音:“下去兩個(gè)人,將她救起送往邊境……是個(gè)可憐的孩子!”

  楊一世心生憐意,解下外裳披在了她身上。

  雖不知她為何傷心欲絕,可見她孤苦無依的單薄模樣,他忍不住想起一諾。同樣的年紀(jì),一諾在雍京備受寵愛,快活無憂,她卻流落荒野。

  他從懷中摸出一只精雕細(xì)琢的美玉,遞到她面前說:“鄭姑娘,你瞧我這美玉如何?與你南國工藝比之如何?”

  鄭媛緩緩抬起了頭,纖細(xì)的手腕接過了玉佩,放在眼前觀察起來。

  皓腕凝霜雪。他目光有些凝滯,她纖長的眼睫上濕意未干,無辜的雙眼里倒映著玉色,竟比滿天月色清澈幾分。

  他喉頭微窒,低聲說:“鄭姑娘,莫要傷心,這玉我送便與你了。”

  鄭媛站起了身,直直地將玉佩放回了他手心。

  他愣了愣,沉著臉將玉佩一把塞進(jìn)她手中。

  “你給了我解毒的方子,這玉是酬金,莫非你看不上我這等軍中粗俗之人的東西?”

  他板著臉,左臉的長疤有些瘆人,語氣里有一絲他自己也沒察覺的緊張。

  鄭媛立了良久,面無表情地收下了玉佩。

  兩人圍坐在火堆前,楊一世特地捉了只山雞,麻利地收拾好用長劍串起,烤了起來。

  吃完山雞她就要起身,他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問:“鄭姑娘,楊家大軍很快就會過林中,你打算怎么辦?”

  他下令殺了一路遇到的所有百姓,以防萬一。他不希望她撞上大軍。

  鄭媛沉默了許久才說:“我想去召陵……我去不到了,我哪里也不去,就留在……”

  她軟軟地倒了下去,楊一世收回手,穩(wěn)穩(wěn)地接住她,他嘴邊露出了一抹笑意,這女子他要定了。

  珠翠掀起珠簾,快步進(jìn)了殿。她環(huán)顧了一圈,繡屏前也空無一人,不由大驚,尚宮局的嬤嬤們馬上就要到了,四公主去哪了?

  她著急地出了殿門,壓著神色朝院外走去。

  華心兮今日穿了一身湖藍(lán)繡蓮裙,避著人快步走進(jìn)了游廊。廊下的少年走了出來。

  少年穿著白色織金錦緞,頭戴玉冠,眉眼逐漸長開,滿臉郁色地看著她。

  她笑著走上去說:“梳起玉冠越發(fā)沉穩(wěn)了,只是一臉郁色,生生減了幾分氣度。”

  華漫兮苦笑著說:“四姐,你還笑得出,明日你就要離宮了,北境苦寒枯燥,哪里是人待的地方?!?p>  他無力地扯著衣袖,他不想她去和親,可又能怎么辦?只恨自己無能,既不能保護(hù)姐姐,又不能保護(hù)長公主。

  華心兮握著他的手說:“漫兮,都會有的,我是心甘情愿去北境的,你湊過來些,我給你說個(gè)秘密?!?p>  華漫兮好奇地看了她一眼,見她滿臉含笑,疑惑地把耳朵湊了過去。

  華心兮附在他耳邊低聲說話,在他的驚愕中做了個(gè)噤聲的動(dòng)作,然后大步走到了苑中,頂著烈日觀賞榴花,榴花似火,開得十分燦爛。

  她歡喜地說:“漫兮,這榴花生機(jī)蓬勃,讓人見了便心生歡喜,日后我要在王宮遍植榴花,讓我大雍的榴花開滿北境!”

  華漫兮笑容有些苦澀,北境寒涼,并不適合榴花生長。

  華心兮對著守在苑門口的玉釵吩咐:“玉釵,拿我的玉佩去甘樂宮,請母妃出面,帶傾云過來,就說我請傾云長公主共賞榴花?!?p>  玉釵遲疑地說:“殿下,皇上下令……”

  “快去,怎么?本宮喚不動(dòng)你?那你便留在宮中吧!”

  “殿下……”玉釵帶著哭音走了出去。

  華漫兮嘆了口氣說:“四姐,你又何必為難她?!?p>  父皇下旨令長公主攜眾在王府抄經(jīng)誦佛,不得出府,如有違抗一應(yīng)射殺。

  王府中刁奴說起大雍南攻戰(zhàn)況,聽聞曲水與陽水兩城盡破,長公主驚怒之下一病不起,宮中御醫(yī)束手無策,向父皇推薦了宮外妙手村。父皇勃然大怒,連著杖責(zé)幾名御醫(yī),自此再無人敢提醫(yī)治一事。

  長公主病了十幾日,蘇玉又被皇后娘娘扣在宮中,眼下九王府中情形不容樂觀。

  華心兮收起了笑意,冷淡地說:“不過是傳個(gè)信,竟然如此貪生怕死,跟著去北境也是個(gè)累贅。不如留她在宮中?!?p>  北行侍從宮中已經(jīng)造了冊,若有人逃脫,宮中自有他的去路。

  她斂起神色說:“漫兮,君王為人不忍乃是大忌,不過一奴婢耳,若不能為己所用,毀之無妨?!?p>  九弟個(gè)子雖長了不少,心智卻未跟上,照大軍南攻速度,不出三年午云必破,太子之爭迫在眉睫。二皇子在午云大肆斂財(cái),夏決依靠婁朔與五皇子聯(lián)絡(luò)緊密,唯有九弟……

  楊一世運(yùn)勢極差,替二皇子做了嫁衣。朝中無人幫扶實(shí)在艱難,高家黨羽實(shí)在高明,給二皇子謀了個(gè)肥缺。

  她心思百轉(zhuǎn),午云破了也好,傾云就能一心一意地幫著九弟謀劃,以傾云的才智,定然能幫九弟拿下至尊之位。

  云流病懨懨地坐在凝香殿外,看著院中繁茂的木槿,心生煩躁。這北方的花木也是丑陋的,艷俗又不夠精巧,散發(fā)著一股怪味。她驀地想起在都宮時(shí),種在宮院邊的含笑,幽深的香氣襲滿寢宮。

  白鷺引著一個(gè)膀大腰圓的宮中嬤嬤走了進(jìn)來,嬤嬤行禮說:“長公主殿下安好,奴婢是安妃娘娘宮中的管事嬤嬤,娘娘念殿下久居府內(nèi),怕殿下乏趣,特遣奴婢來請殿下進(jìn)宮賞花?!?p>  云流愣了一下,安妃?是了,明日華心兮就要離宮了。

  她沒有動(dòng),淡淡地看著階下?lián)u曳的虞美人。

  嬤嬤躬著身靜靜等著。

  云流身上蓋著披紗,坐在軟榻上朝下看去,院中陽光強(qiáng)烈,嬤嬤已是汗流浹背,仍舊一聲不吭,躬著的身子紋絲不動(dòng)。

  這又是何必。華心兮真能折騰人。

  “你起來吧?!痹屏髡酒鹆松恚慌缘陌Q連忙去扶她,被她推開。

  嬤嬤恭敬地行禮說:“多謝長公主,院外已備好了軟轎,奴婢這就引您過去?!?p>  云流坐在轎中閉目養(yǎng)神,白鷺輕輕替她打著扇子。

  宮轎平穩(wěn),不愧是黑甲軍,她輕輕扯著嘴角。

  華漫兮在廊下來回踱步,未時(shí)末了,長公主會來嗎?

  華心兮覺得好笑,開口逗他:“九弟如此著急,莫非真喜歡上阿流了?”

  他停下了步子,是喜歡嗎?除了母妃與四姐,他只覺得長公主親厚,絕無害他之心,故而常去長公主府中。

  苑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兩人側(cè)頭看去,云流從轎中走了出來,正朝兩人望過來。

  華漫兮大步朝她走去,見她臉色蒼白,大熱天里還披著薄紗,他皺著眉伸手去拉她的手指,入手冰涼,他連忙將她拉到太陽下。

  云流笑了笑,抽回了手,朝苑中盛放的榴花看去。

  “阿流,可算見到你了?!比A心兮走到她身邊,熱心地給她講解著關(guān)于榴花仙的故事。

  她終是側(cè)過頭,看著華心兮清瘦的小臉說:“華四,明日就要離宮了,你可擔(dān)憂?”

  華心兮臉上的笑意慢慢消退,神色有些松動(dòng)。

  云流想了想,低聲說:“你與我不同,你還有九皇子和安妃娘娘,在北境好好活著?!?p>  華心兮紅了眼,一把抱住她說:“阿流,是我大雍對不住你。你也要好好活著,有漫兮在,日后必?zé)o人敢輕慢于你?!?p>  華漫兮沉聲說:“長公主,給我些時(shí)間,我必定將午云還你。”

  長公主是最后的午云皇室血脈,只有她還在,午云就有希望,終能重生。他都想好了,等他奪得太子之位,登上大寶,就將長公主送回午云。父皇意欲在午云境內(nèi)設(shè)南境王,轄午云諸城,他便封她為南境王,午云境內(nèi)遵循舊制。

  云流終是抱了抱華心兮,她恨的是華紹,不應(yīng)遷怒華四和九皇子。

  苑門口的嬤嬤越來越多,皆是滿臉諂媚,又帶著一絲焦急,生怕觸怒了四公主。

  眼見著夕陽西下,華心兮才慢悠悠地開口說:“吾與長公主甚是投契,半日時(shí)間竟如此匆匆。九弟,替我送長公主?!?p>  華漫兮扶起云流,云流深深地看了華心兮一眼,此去一別余生只怕都不會再見面了。

  華心兮笑著揮了揮手,示意兩人離開。苑外候著的嬤嬤魚貫而入,架起她朝寢宮走去。

  華漫兮繃著臉,微微扶著云流朝宮門走去。

  兩人走過一處花叢,云流拉住了他,輕聲說:“九皇子,阿流想請你幫我做一件事。”

  晚風(fēng)吹過,她忍不住咳嗽起來,臉色漲得通紅,身子有些搖搖欲墜。

  華漫兮沉沉地扶起她,替她順了順氣,給她攏緊了紗衣,才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長嘉二十三年六月初五,黃道吉日。宜嫁嫁娶訂盟,納采祈福。大雍三公主啟程前往北境和親。

  三公主儀仗盛大,陪嫁了無數(shù)佛像珍寶,金書玉櫥,織繡烹食,應(yīng)有盡有。隨行技師無數(shù),攜帶了大量佛經(jīng)醫(yī)典、天文歷法典籍,浩浩蕩蕩地出了宮門。

  北境大將軍丹祖奉命前來迎親,候在燕州城外。

  禮部尚書錢憲將陪嫁人馬交到丹祖手上,嫁禮遂成。

  丹祖走到三公主車轎旁詢問了一番,隨即下令起轎,和親隊(duì)伍踏上了北方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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