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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深

第四十二章 溫家宴

天深 森千樹 4791 2019-07-03 23:38:11

  云流在宮中呆了幾日,越發(fā)覺得日子緩慢,她莫名有些心急,這閑適的日子磨得人耐性全無,華紹作何打算?莫非一直這樣困住她?

  蘇玉幾人看著焦躁踱步的她不解,殿下這是怎么了?這些日子明顯感覺到她心事重重,愈加煩躁,可問她卻什么也不肯說。

  殿下自從宮宴那晚莫名失蹤后,就變得異常了,殿下在焦慮什么?

  蘇玉奉上清茶,拉著云流坐在椅上說:“殿下,您晃了一上午了,先坐下歇歇,再晃奴婢就要暈了?!?p>  說著把涼好的茶塞到了云流手中。

  云流心中暗嘆,午云之事她不曾告訴任何人,即便告訴他們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更怕他們流露出情緒。

  若是被華紹察覺,相處起來便會十分別扭和尷尬,敵明我暗總好過打草驚蛇。

  然而她城府不夠,輕易就被識破了情緒,她想了想,決定告訴蘇玉,有個人分擔(dān)總好過她自己咬牙承擔(dān)。

  云流喚了蘇玉進(jìn)內(nèi)室試衣,今日尚宮局送來了兩套衣衫,比照著之前的尺寸,她總得試試,這幾日四處赴宴,老是穿著午云衣衫多有不便。

  蘇玉跟著她進(jìn)了內(nèi)室,輕輕掩了門問:“殿下有何事要跟奴婢說?”

  蘇玉服侍云流十幾年,清楚她的每一個舉動,見她起身朝著內(nèi)室走去便知道她有話與自己說。

  云流心中暗贊,最懂她的果然是蘇玉。

  她靠在蘇玉耳邊輕聲說:“姑姑,衛(wèi)軍敗了,皇兄沒了,他們……折在了召陵!”

  蘇玉大驚,低聲叫道:“怎能可能?華紹不是派兵增援了嗎?”

  云流看著她驚疑的神色沉痛地點頭說:“千真萬確,自我們進(jìn)入大雍皇宮,華紹從未提起過增援一事,可見他并不想我等知道真相,他想將我等困死在此!”

  蘇玉沉著臉不再說話,她也正覺奇怪,為何每次長公主想問此事華紹便岔開話題去,原來午云衛(wèi)軍早已覆滅。

  華紹打得一手好算盤,想空手套白狼。

  她冷靜下來,輕聲問:“殿下何時知曉的?莫非是那晚?”

  云流點頭說:“正是,那晚……鳳涼來了,他告訴我的,他還說,華紹命大軍停駐召陵外,看著衛(wèi)軍全軍覆沒……”

  她咬唇不再說,每每想到便心痛如絞,十萬衛(wèi)軍隱忍退避,最終還是覆滅在了召陵,只一步,他們便能跨越南境去往南海諸部。

  叛軍是主謀,華紹是幫兇,他給了午云希望,卻親自將它打碎,甚至將午云推入深淵。

  午云的大半國庫,分走的暗衛(wèi)力量,讓皇兄的力量更加薄弱,而這些,如今都隨著她的陷落,落進(jìn)了華紹的手中。

  她要如何拿回嫁妝,風(fēng)光地回到午云?

  兩人在內(nèi)室呆坐良久,直到白鷺叩門,蘇玉才扶著云流走了出去。

  云流一身鵝黃宮裙,頭上半梳著墜馬髻,踩在暗色地毯上,地毯特有的踏實腳步聲讓人心里驀地想到暗夜里若有似無的鐘聲。

  白鷺滿臉笑意地說:“殿下真真好看,連大雍最普通的宮裙也能穿出絕代風(fēng)華的風(fēng)姿來!”

  云流微微一笑,抽出她手中的花箋看起來,精美的花箋上寫著:恭請長公主安,家母擬于八月二十舉辦桂花宴,望長公主賞臉赴宴,不勝榮幸。

  落款是溫如意,字體清雋飄逸,可見其人落落大方的影子,可這柬詞,就有些冷淡無奇了。

  想來在權(quán)傾朝野的溫家人看來,她這個和親公主份量委實低下。

  她問白鷺:“這是幾時收到的?”

  白鷺笑盈盈地說:“前幾日便送來了,因著請柬太多,今日才翻了出來?!?p>  云流將請柬遞給蘇玉,蘇玉淡淡地收在了袖中,替她攏了攏發(fā),輕聲說:“殿下,溫家特地邀請,總得好好準(zhǔn)備一番,奴婢這就替您收拾?!?p>  云流點點頭說:“如此甚好,去將崔七娘的繡貼取了來!”

  蘇玉頷首朝庫房走去,白鷺在房中擺上棋盤,陪著她敲起白玉棋子來。

  申時將過,溫家的車轎候在了七門外,下人客氣地遞上府牌,指明前來接應(yīng)長公主,守城將軍仔細(xì)地查對了銅牌,朝身后招手,一名年輕的侍衛(wèi)走了過來,接過府牌往西宮走去。

  蘇玉此刻站在朝陽殿前,細(xì)細(xì)交待著眾人,若是她們戌時未回,便回稟姜皇后,到溫家尋人。

  白鷺并著白鶴站在殿內(nèi),點頭扶著云流上了轎,撩起一側(cè)珠簾,蘇玉和白靈跟著上了轎,車夫低喊一聲:“駕!”

  精致華美的小轎動起來,四平八穩(wěn)地往宮外走去。今日因著是家宴,因而賓客們只帶了隨身服侍的丫鬟小廝。

  蘇玉喚了白靈隨行,白靈武藝高強,一般家宴足以應(yīng)付。謝酉探得今日八皇子會出席,正好,云流有事求見于他,白靈同行,一準(zhǔn)調(diào)開他的隨衛(wèi)。

  溫府與其他府邸不同,不在達(dá)官貴族云集的永康坊和清盛坊,卻是獨居在了遠(yuǎn)離雍京城的蒙山腳下,一眼可見皇城燈火,出坊百里便是岔道,一條通往鐘國寺,一條拐向斷腸崖,一條直通東方官道。

  嘉元坊是幾朝老坊,北方諸朝變換,唯有嘉元坊中的溫家屹立不敗,歷經(jīng)千年仍落址于此。

  至華氏登上大典,溫家人不欲搬遷,婉拒了皇帝賜府,仍居住于坊中,其他家族漸漸退出了嘉元坊。

  云流撩起簾子望著窗外,入目是整齊疏落的高樹,琉璃花燈遍地,坊間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磚瓦雖已久,然而溫氏子弟繁榮更勝,硬是將冷清的坊間填充得熱鬧非凡。

  溫家子息繁盛,本家與分家同居坊中,上千年不曾出錯,足以證明溫若虛的本事。

  溫如意天姿聰穎,自幼得溫若虛親身教導(dǎo),這樣的女子豈是泛泛之輩?她會沉迷華瑜?

  云流搖搖頭,那日她見溫如意言行,不似傳言,想來溫家的水深不可測。

  云流放下窗簾,任由外間燈火撲在珠簾上,車壁明珠的光照在她臉上,只映出她纖細(xì)的輪廓,重疊在了蘇玉身上。

  白靈輕聲問:“殿下,馬上到了,可要奴婢先去探探路?”

  云流沒有說話,聽著外面的喧鬧聲,今日來了不少人,溫家哪里是能來去自如的地方?

  車夫吁了一聲,訓(xùn)練有素的汗血馬停了下來,蘇玉撩開車簾,外間燈火璀璨,她虛眼望著轎前的人。

  華漫兮揪著個愁眉苦臉的年輕公子立在轎前,身后是張老面孔。

  “長公主可在?漫兮有禮了?!?p>  他說著裝模作樣地拱手,滿臉笑意地朝里張望。

  蘇玉沉下臉來,冷冷地說:“九皇子好雅興,不知何時做起了溫家迎客郎?”

  華漫兮眼角抽搐,聽聞長公主身邊第一人蘇玉嬤嬤喜怒無常,果真是個難對付的,他好心來接應(yīng)長公主,竟被她嘲諷了一番,一時間他臉色精彩起來。

  紫衣公子呆愣愣地盯著蘇玉,蘇玉臉色更臭,長廊兩側(cè)站滿了人,竊竊私語起來。

  紫衣公子臉色漲得通紅,他何時被一個宮婢擺過臉色?

  正要發(fā)作,一陣腳步聲傳來,華凌風(fēng)爽朗的聲音傳來:“夏決說你們定會碰壁,我等原不信,看此情形……”

  幾人大笑起來,溫如意走到轎前問:“長公主可在?適才母親還問到你,我與幾位殿下正說著來接你,可巧就到了!”

  蘇玉笑著說:“溫大小姐安好,公主殿下那日見了您,直夸您溫婉端淑,吵著要同您好好游玩一番。奴婢怕擾了溫大小姐清凈,一直勸著殿下,因而這些日子未曾下帖邀請大小姐進(jìn)宮玩耍。奴婢實在慚愧,殿下為此惱了奴婢,還請大小姐多為奴婢美言幾句呢!”

  “你個多嘴的小蹄子,怎敢在溫大小姐面前耍寶?”車簾從里撩開,一身鵝黃宮裙的云流從里面走了出來,踏在了丫鬟搬來的小兀上,笑語盈盈地下了轎,燈火下女子眉眼如畫,灼燒了夜色。

  蘇玉笑著跟在她身后,走到華漫兮身邊時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婁朔。

  婁朔一個寒顫,下意識地朝華凌風(fēng)身邊的夏決望去,夏決無奈地聳聳肩。

  婁朔只得苦笑,這等窺探長公主美色的苦差夏決推給了他,他只能認(rèn)命接下。

  溫如意細(xì)細(xì)地問著云流這些日子在宮中過得如何,云流仔細(xì)地回答著,幾位皇子不時插嘴,一行人所過之處,風(fēng)采迫人,引得席間賓客頻頻點頭,各家夫人們更是熱火朝天地挑起了女婿、兒媳。

  今日雖是溫家桂花宴,熱鬧程度絲毫不比宮宴差,連八皇子都出席了!

  溫如意引著云流入了桌,宴席設(shè)在溫家靈溪旁,取的是曲水流暢之意,故而賓客們都圍著溪流內(nèi)外層坐著,上首是幾位皇子及公主,云流也在其中,溫如意從旁作陪。

  接下來是溫夫人,她身旁坐著幾位當(dāng)家夫人,幾人正在笑談,年輕子弟和小娘子們?nèi)齼蓛勺谙?,隨意地交談著。

  與宮宴不同,溫夫人舉辦的宴席大多別出心裁而輕松,沒有規(guī)矩束縛,因此年輕公子和小娘子們都愛赴宴。

  這場宴席,與七夕宴一樣,本就是一場相看的宴席,溫家人借此擇了不少好姻緣。

  華心兮悄悄湊到云流身邊,低聲說:“長公主,你看岑二郎如何?”

  云流一臉茫然,華心兮纖纖食指指向了坐在夏決身邊的紫衣公子。

  云流仔細(xì)一看,原來是先前堵在轎前的年輕公子,此刻他正吊兒郎當(dāng)?shù)氐笾莩瘜γ娴男∧镒油ァ?p>  她不由好笑地說:“此人……倒是長了副好皮囊,只是眼神差了些?!?p>  華心兮哈哈大笑,拉著她的手說:“長公主有所不知,岑二郎是我雍京城出了名的‘爹管嚴(yán)’,岑尚書怕他被美貌女子勾了魂,不許他與美貌女子接觸,他身邊服侍的丫鬟個個五大三粗!吶,你瞧,對面綠衣服的胖小娘,便是岑尚書特地為他定下的……”

  云流有些頭大,四公主興致勃勃地說著雍京城的逸聞趣事,有種恨不得將家家戶戶秘密告訴她的架勢。

  她完全插不上嘴,只好求助地朝溫如意使眼色,溫如意無奈地?fù)u頭,露出自求多福的眼神。

  誰不知四公主向來話多,能將圣上和娘娘們講得睡著,若是與她搭話,保不齊得聽上半日的閑談!

  云流望著周圍人的閃躲的臉色,突然有些明白為何大家寧愿擠作一團(tuán),也不和四公主坐在一起了!

  她耷拉著頭,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著話,華心兮更加振奮地比劃起來。

  比她更振奮的大有人在,華漫兮捅著華珉的袖子,指著云流的方向大笑說:“五哥快瞧,四姐又在荼毒長公主了!”

  他聲音大,引得席間的幾位皇子齊齊望去,只見長公主耷拉著臉一臉懊惱的樣子,再看看眉飛色舞的華心兮,不由好笑。

  夏決輕輕轉(zhuǎn)著酒杯,直盯著云流,看著她臉上變幻的臉色不禁心情愉悅,這幾日的煩悶感一掃而空。

  今日他原是為了見她而來,午間聽聞她想見華瑜,他推了軍營物事,特地去見子揚,請了子揚出席宴會。

  明知子揚不愿與溫如意過多牽扯,他仍執(zhí)意請他出席,因為她說她想見到華瑜。

  一別多日,她日漸消瘦,原本巴掌大的臉更加突出,他無能為力,只要他能幫得上她,他定竭盡全力!

  夏決不知,他的神色被人看在了眼里。華天歌遠(yuǎn)遠(yuǎn)坐在一株睡蓮旁,輕撫著紫色的花瓣,神色沉靜。

  華瑜靜靜地靠在長廊的柱子上,望著面前的女子不語。

  莫言莫語早已被調(diào)開,他靜靜等著她開口,女子取下黑色氈帽,淡淡地說:“八皇子果然聰穎,還特地調(diào)開隨衛(wèi),想必周圍也沒有其他人了吧?”

  蘇玉拂著衣袖上沾染的碎葉,她跟了他一路,白靈好不容易將他身邊的隨衛(wèi)調(diào)開,然而他淡漠的神色卻告訴她,他是順勢而為。

  蘇玉冷笑,這般小看她們?

  “八皇子,我家殿下欲出宮長住,得與溫大小姐時常走動,以學(xué)習(xí)大雍風(fēng)儀,還請您在溫大小姐面前美言幾句?!?p>  蘇玉不再廢話,大雍能說動華紹放人的,溫若虛排名第一。

  溫如意正好防著殿下挑選華瑜,殿下有意遠(yuǎn)離他,聰明如溫如意,怎會不把人放在眼皮底下?

  只是離宮一事,卻不能由午云這邊提起,心性淡漠的華瑜提起卻合適。

  華瑜靜靜地朝長廊外望去,一簇牡丹開的正艷,溫丞相喜好南國風(fēng)光,溫家處處可見南國蹤影。

  今日長公主就送上了午云崔氏繡。據(jù)婁朔暗報,當(dāng)年的溫老夫人正是午云崔家女,長公主這步棋著實精妙。

  只是不知是巧合還是山明將內(nèi)情告知了她?

  看來,山明心上之人便是長公主無疑,山明前些日子的黯然神傷與今日的默然歡喜,有了緣由。

  華瑜轉(zhuǎn)身離去,清冷的聲音飄進(jìn)蘇玉耳朵里:“九王府安靜,確是習(xí)儀之地?!?p>  蘇玉默立,華瑜應(yīng)了?今日之事太過順利,她有種不踏實感。

  不對,何謂習(xí)儀之地?殿下風(fēng)姿天成,幾時需要習(xí)禮儀?

  蘇玉咬牙切齒地說:“不知好歹,竟敢嘲諷殿下,他日定要讓你嘗嘗我蘇玉的厲害!”

  直到戌時,宴會才散去,不少年輕公子意猶未盡地望著小娘子們,直將人看得兩頰通紅。

  蘇玉已換回玉色衣裙,與白靈一道候在云流身后,溫如意將她送到了府外。

  因著要回皇宮,幾位皇子自告奮勇地護(hù)送她回宮,溫家人便撤下了。

  華心兮熱情地招呼著她上自己的馬車,云流打了個寒顫,急忙說:“多謝四公主好意,阿流今夜進(jìn)食有些急,想著不如騎馬消消食!”

  說完朝夏決望去,夏決立馬翻身下馬,恭敬地立在一旁問:“長公主可是要騎在下的馬?此馬訓(xùn)練得當(dāng),性情溫順,若是長公主不嫌棄,在下愿為公主打馬?!?p>  云流如負(fù)重釋,微笑說:“那便有勞夏將軍!”

  說著翻上了馬,動作行云流水。

  眾人驚嘆,據(jù)聞南國風(fēng)俗開放,女子當(dāng)街縱馬亦屬常事,不想養(yǎng)在宮閨的長公主馬術(shù)竟然也如此驚人。

  云流駕馬前行,離開了嘉元坊,宮中車轎緊跟在后,即將沉沒的夕陽照在車隊上。

  前方策馬揚鞭的宮裝女子神采飛揚,身旁攬繩的高大男子緊緊跟在馬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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