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前水太后娘家侄女水憶身懷六甲前往鐘國寺還愿,誰知出了大事。因著林夫人水憶年已三十三,懷上胎兒十分不易,自懷孕起便安養(yǎng)府中,每日派人前往鐘國寺還愿。
隨著產(chǎn)期將至,林夫人感恩神佛庇佑,便說要親自還愿,林侍郎拗不過只得稟了林老夫人,帶足人馬護(hù)送著夫人去了寺廟。
鐘國寺是大雍第一寺,供奉著無數(shù)高僧和海外仙者佛骨,屹立數(shù)千年香火愈加鼎盛。
林侍郎清場后扶著挺著大肚子的林夫人走進(jìn)了大殿,高僧跪坐兩側(cè),誦經(jīng)聲回蕩在森森大殿。林夫人走進(jìn)大殿后突然腹痛,捂著肚子倒在地上翻滾,眾人始料未及。
林侍郎連忙呼喚婆子按住她,隨行的醫(yī)女上前把脈,不料林夫人大叫一聲,肚子高高鼓起,薄薄的衣料被撐開,圓鼓鼓的肚子上青筋遍布。
隨著肚子的凸起林夫人一聲慘叫,一只似人非人的血肉團(tuán)從肚子里撕開肚皮鉆出,管家婆子嚇得手一松直往后退,醫(yī)女躲避不及當(dāng)場被掏穿腦袋。
丫鬟們尖叫躲避,在場的僧人連忙誦經(jīng)擊出佛珠,那怪物身手敏捷,一一躲閃開,朝僧人襲擊,幾名僧人當(dāng)場死亡。
林侍郎早已嚇呆,混亂中門外傳來大喝:“大膽妖孽,敢在鐘國寺撒野!”
一片佛光普照,來人一身金色袈裟,手中佛鏡朝著怪物射去,怪物慘叫著閃躲,跳上了房梁。
眾僧見來人是無我?guī)熓?,連忙將林家人圍好開始念經(jīng),無我飛上房梁一個掃腿,怪物嘶叫著撲上去,未及身便被踢到堂下。
無我?guī)淼男∩⒓瓷锨?,與怪物打斗,無我在房梁上拿出佛袋默念,佛袋飛出將怪物封住,小僧立即貼上符紙,將之封印。
有小僧迅速抬走林夫人,送到了無塵師叔禪房,林侍郎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林家仆人見狀跟上。
無塵是鐘國寺高僧,尤擅岐黃,立即拿佛蓮貼在了林夫人腦門上,隨即在眾人驚懼的目光中,一一縫好被扯斷的腸子,撕開的皮肉,又細(xì)細(xì)吩咐小童拿來干凈僧服,以及如何照料女施主,小童點頭退下。
林侍郎看著臟污的禪房,面色如紙的林夫人,面有戚色的下人們,忍不住老淚縱橫。
無塵見狀說:“施主,死生有命,還請保重。此處禪房已臟,請隨我到偏殿?!?p> 林侍郎點頭退出,朝無塵高僧彎腰示禮,無塵微微點頭,關(guān)上了房門。
兩人到偏殿后,無塵只留下了林侍郎。他一臉嚴(yán)肅地說:“林施主,恕我直言,為何尊夫人會惹上此等邪物?”
林侍郎愣愣地?fù)u頭,他與夫人琴瑟和鳴,數(shù)十年如一日,這次夫人有孕,他更是疼若至寶,怎知會出此事?不禁悲切。
無塵見狀安慰道:“幸好今日發(fā)現(xiàn),否則他日邪物出世,后患無窮?!?p> 林侍郎一愣,“此話怎講?”
“不瞞施主,邪物名叫蛭糜,乃是海外蠱蟲,只能種于婦人,一旦出世,便會吞噬所有血系親屬的人氣運(yùn)道,直到其衰竭致死,此物方死。”
林侍郎眼神一凜,血系親屬?看來此事不簡單,他心里有了計較。
無塵繼續(xù)說:“只是此物十分少見,海外異族精心飼養(yǎng),奉為神物。離開海域難以存活一日,莫非尊夫人去過海外?”
“不可能,內(nèi)子從未出過大雍,況且我每日回府,內(nèi)子皆在府內(nèi)?!?p> 無塵告了聲罪,“那便是有人特地從海外帶回蠱蟲,暗中給尊夫人服下,以致夫人中蠱。不知施主可記得尊夫人有孕之日?一旦蛭糜入體,立即呈現(xiàn)有孕征象?!?p> 林侍郎沉思不語,無塵見狀告退。林侍郎將仆人喚進(jìn)房中說:“今日之事,我不希望有任何風(fēng)聲走漏,若是他日有流言傳出,我絕不手軟!”
狠絕的聲音嚇得眾人大氣不敢出,他們在出事的一瞬間便知此事絕不可宣揚(yáng),否則定然引起軒然大波。即使老爺不處罰,夫人那邊也不會留情,他們別想活!更何況他們都是家生子,被老爺信任多年,專門挑出照顧夫人的,自然會守口如瓶。
林侍郎留下幾個婆子以及眾多小廝留守寺內(nèi),喚了兩個婆子往林府報信,只說是在鐘國寺小住幾日,其余一概不許透露,便和心腹林管家直奔皇城。
大雍皇城由九道城門圍住,每道城門皆由正二品御前侍衛(wèi)親自把守,人稱皇城九將。
林侍郎一靠近城門便被攔下,守城的李侍衛(wèi)笑著問:“林大人別來無恙?何事如此驚惶?”
林靖一把舉起太后親賜的令牌說:“奉太后娘娘旨令進(jìn)宮獻(xiàn)茶,還請將軍通融!”
李侍衛(wèi)一見,滿臉堆笑地說:“原來是太后懿旨,失禮了,林大人請進(jìn)!”
林靖一人步入宮門,林管家則等在了宮外,皇城巍峨聳立,氣勢恢宏,大理石地面雕刻得栩栩如生。
林靖心急如焚,顧不得宮人們驚訝的神色,直往祥佛宮走去。
祥佛宮的素慈嬤嬤正巧送華瑜出來,迎頭遇上林靖不由詫異地問:“林大人這是?”
“嬤嬤,太后娘娘可在?我有要事稟報!”林靖在堂前生生止步,頭頂汗水翻滾。
“進(jìn)來吧,我正巧念著憶姐兒,你這巴巴地就來了!”太后平和的聲音傳來。
“老八也留下,素慈!”
“噯,奴婢知道了?!彼卮嚷槔厥卦诹颂猛猓愿缹m女們將大堂圍住。
華瑜和林靖走進(jìn)了堂中,只見太后披著外氅立在窗前,望著桂樹微笑。
林靖見到太后雙腿一軟就要跌倒,華瑜一把扶住他。
太后神情微斂,“何事驚慌?”
林靖只得將鐘國寺之事說出來,太后沉默不語,如今水憶身受重傷,事情撲朔迷離,更是牽扯到了皇室,幕后之人有何企圖?
華瑜神情不變地說:“皇祖母,背后那人借姨母謀害水家,其心可誅?!?p> “嗯,這人是沖我水家來的,若是你姨母將那孽種生下,只怕我水氏一脈會凋殘殆盡!”
蛭糜噬親,若是它出生,首當(dāng)其沖的便是水憶的兩個哥兒,再是她和水氏族人,什么人心思如此歹毒?敢對水家出手,她要他死無葬身之地!
太后看了眼窗外的桂樹,哀家定會清掃所有毒蟲,保河山安穩(wěn)!
“太后娘娘,不知如何處理此事?”林靖揣摩著太后心思。
太后見此緩緩地端起南國果漿嗅了嗅說:“午云長公主不日便要入我大雍,老八,替我出城看看吧,你素來喜靜,不如叫上京中兒郎出去熱鬧一番,來日也好給你姨母說說這京中盛景?!?p> 華瑜恭敬地說:“是,皇祖母,孫兒即刻邀約友人出城,定不叫姨母失望!”
太后望著他堅毅淡然的臉欣慰一笑,擺著手讓他退下。
華瑜朝二人一點頭便轉(zhuǎn)身離開,華服飛揚(yáng),堂中為之一暗。
太后等華瑜走后微嘆口氣說:“老八自幼聰穎,這淡漠的性子卻是差了些。”
林靖見狀說:“娘娘不必感嘆,八皇子天人之姿,淡薄情欲乃是情理之中?!?p> 太后微微點頭,轉(zhuǎn)著腕上佛珠說:“就怕是哀家從小誤了這孩子的心性,皇后至今對哀家也頗多怨言?!?p> 林靖搖頭說:“皇后娘娘總有一日會明白您的苦心,太后娘娘,您是派八皇子查探此事嗎?”
太后點頭說:“哀家老了,這等勞神之事還是交給小輩們吧,老八年已十六,多讓他歷練歷練!”
林靖表情緩和,八皇子天資聰穎,小小年紀(jì)就出游大雍,暗中治水患,取叛軍,斬妖物,此事由他處理最好不過。
午后林靖出宮,各宮送來了幾大箱禮品,面對眾多的祝賀他忍不住心酸,只得沉痛地告訴大家林夫人難產(chǎn),九死一生產(chǎn)下了死胎,夫人傷心欲絕,執(zhí)意在鐘國寺住下,為胎兒燒香祈福半年。
宮女奴才們一陣唏噓哀嘆,勸慰他不可過哀,林靖含淚出宮,林管家迎著他上了馬車,車夫載著二人往林府駕去。
林靖回府便封了府門,看著院子里大箱的禮品“呸!”了一聲,宮中之人心思狡詐,打著送禮的幌子來打探消息,當(dāng)他是三歲小兒?
林老夫人早在聽婆子說兒媳會小住鐘國寺便直覺蹊蹺,此刻差了人喚林靖,等聽完整個經(jīng)過臉都變了。
“好大的膽子!竟敢算計到我林府頭上!”
林老夫人怒不可遏,連著算計她的兒媳孫子,她的老姐妹,此事定要徹查!
林老夫人與水太后年少時便是手帕交,兩家關(guān)系密切,如今出了這種事,她要給水家一個交代。
當(dāng)下便命令封閉全府,徹查水憶懷孕以來大小事情,尤其是吃食,對外宣稱林府喪新子,舉家哀思祈福,外人勿擾。
一下午林府喪子的消息傳遍了大街小巷,百姓莫不詫異,這林家日夜祈福還是沒保住老來子?
入夜,夜涼如水,青月朦朧,一行人敲響了林府的后門,管家婆子們早已恭候多時,急忙把門打開,將人迎進(jìn)了上德院。
林老夫人見來人步入,急忙起身行禮說:“老身見過八皇子……”
“老夫人不必多禮,此次子揚(yáng)私服出門,前來看望姨父與姨奶奶,匆忙之中空手前來,還請見諒!”華瑜恭敬地說。
林老夫人受用地點點頭,這孩子很有禮數(shù)呀。
一旁的岑奕翻了個白眼,林老夫人喲,您看不出他毫無誠意嗎?
是夜,林老夫人將府中奴仆全數(shù)召集,一一盤問,未發(fā)現(xiàn)有何端倪。
是了,林夫人自懷孕以來便精心調(diào)養(yǎng)著,所用的丫鬟婆子皆是水家及老夫人親自挑選的。
這些丫鬟婆子們長期跟在主子身后,品行良好,見被懷疑紛紛回憶起夫人有孕以來的大小事物,生怕有所遺漏。
林靖見盤問不出結(jié)果,不由得重重擱下茶杯,嚇得一個小丫鬟雙腿一軟,癱在地上發(fā)抖。
林老夫人何等精明的人?立馬使了個眼色,兩個五大三粗的婆子立刻將她按住。
“老夫人饒命,奴婢只是一時驚懼,不小心驚擾了老夫人和老爺,請老夫人饒命??!”
小丫鬟掙扎著朝前爬去,兩個婆子狠狠地壓住她。
林老夫人冷哼一聲,“驚懼?你有何驚懼的?還不從實招來!”
小丫鬟瑟瑟發(fā)抖,望著眾人咬著嘴唇,小聲地說起來:“奴婢是二少爺?shù)拇质寡绢^,平日負(fù)責(zé)掃灑,難得見到夫人一面?!?p> 她抽泣著說:“幾個月前曾替二爺出門尋飛球,奴婢平日里難得出府,一時貪玩,便在府外隨意轉(zhuǎn)了轉(zhuǎn),正巧看見夫人……”
“看見什么?”林靖有些不耐煩。
小丫鬟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夫人那日在西苑門挑花燈,身邊站著一個丫鬟裝扮的女婢,她跟夫人小聲說著話。奴婢從未見過那般氣度的婢女,一時好奇,便悄悄跟著夫人,想看看那位姐姐是哪個院中的人,日后結(jié)識一番?!?p> 小丫鬟有些羞愧,“誰知那位姐姐很快便走了,夫人一個人逛花燈,神色喜悅,之后便回了府中,奴婢只得跟著夫人回府,然而回府幾個月了,奴婢卻從未見過那位姐姐!”
眾人心中有了計較,林夫人出身名門,出門丫鬟婆子不離身,怎會跟一個陌生女婢相談甚歡?看來林夫人有事瞞著他們。
林靖久居官場個中彎繞何嘗不知?當(dāng)即臉色一沉,望向林老夫人問:“娘,您看?”
“嗯,看來憶姐兒知道些事,問問她吧。”老夫人看著眾人說,“夜深了,我老婆子經(jīng)不住折騰,你們都下去吧!”
一屋的奴仆松了口氣,連忙退下。
“靖哥兒,把這小丫鬟看管起來?!?p> 林靖點點頭,立即有奴仆上前堵上嘴將她帶走了。當(dāng)下屋中只剩幾人,林老夫人坐在上首,華瑜挨她坐著,林老夫人看著幾人開口問:“不知你們有什么看法?”
岑奕藏不住話,“能有什么看法?抓住那個女婢盤問!”
老夫人點點頭,林靖開口說:“要抓住她先要問過夫人才行,只是如今夫人昏迷不醒,只怕要耽擱些時日。”
華瑜輕聲問:“不知那小丫鬟可記得具體是何時?”
林老夫人反應(yīng)過來,立即派婆子追問,片刻后婆子回來稟告,說正是夫人有孕前幾日,夫人有孕后有婆子記得夫人曾派她往永酈侯府送禮,永酈侯府卻退了回來。
華瑜心里有了數(shù),只怕女婢跟永酈侯府脫不了干系。當(dāng)即起身,對著林老夫人說:“姨奶奶,夜已深,還請早些歇息,子揚(yáng)有些事想問姨母,這就告辭前往鐘國寺?!?p> 林老夫人挽留不成,只得命人備好馬車,連夜護(hù)送一行人去鐘國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