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浩第一次看到明寒這般虛弱的模樣。就像是原本溫暖的火,溫度漸漸散去后,連火焰也會最終走向末路,消匿在空氣中。
“你沒事吧?”連城浩問道??v使他覺得自己憑借無情無義才坐穩(wěn)了君子這名號,但與明寒比起來,縱然是表象,也更多了許多情義——明寒才是最沒有感情的。她的生命里似乎只有兩個詞:修煉與明家。
在發(fā)現(xiàn)無法離開連城家后,她就開始了修煉,甚至還惦記著他之前呼喚的“前輩”二字,偶爾指導(dǎo)兩句。連城浩實在是恨不得喜不得:她算計完人后還會有意無意嘲笑對方,實在可恨;可是她指點的那些話又處處是連城浩的缺陷,令連城浩不得不承情,實在難以生恨。
聽聞連城浩的問話,明寒掀了掀眼皮子,輕笑:“我早說你不應(yīng)該修煉詭道,詭道自然行暗事,不得人喜。你又偏偏要維持那高光偉的人設(shè),做起事來總想著讓人覺得自己坦蕩蕩……”
連城浩皺眉。明寒確實不知道,他之前修煉的是君子道……可是如今說這些又有什么用呢?這時,外頭潛進來一個人影,是個女子。
連城浩立即站起來,帶著輕柔和煦的笑意:“殤姨,多勞您了?!泵骱棺≡捯?,輕輕笑了一聲,卻不帶任何歧視等令人不悅的意思。只是笑聲,帶著她一貫的寒意。
天殤擺擺手,看了眼明寒,又重新轉(zhuǎn)向連城浩:“顏凡的蹤跡我找到了……他不像是一般的成境大能,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大致確定他的去向,只是不敢再跟下去,免得被發(fā)現(xiàn)。”她來了幾次,早就知道連城浩什么事都不避著這靈體,但心中卻是不悅——明寒太過冷漠,大多數(shù)時候閉著眼,比她還像長輩。
“我明白了,殤姨把大概位置同我說說吧?!?p> “好?!?p> 片刻后,連城浩眼前是一片浩瀚的地圖。他喃喃道:“這么多地方去過,必然是為了隱瞞一些重要的地方……”他看了眼重新閉目修煉的明寒,繼續(xù)道,“看來那問三確實討厭明家啊?!?p> 果然,他一提到那博知,屋子里的溫度就又下降了幾分。他忍不住問道:“你還活著時……你當(dāng)初應(yīng)當(dāng)是成境大能吧。”問完又覺得自己的問題好笑,單憑虛弱的靈體還能那么厲害,應(yīng)當(dāng)說至少是個成境。
本以為明寒不會理會,卻聽她開口嘆氣:“你若愿意讓我離開,說不準(zhǔn)你還有機會見到全盛時期的我……唉,你們連城家……”她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倒是勾起了連城浩的好奇心。
“連城家怎么了?”
“沒什么,是我魔怔了?!边B城家終將破亡,所以他們與明家的瓜葛只會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而非救命稻草。
連城浩沒有繼續(xù)問。明寒不會教他明家術(shù)法,也不怎么提起自己與明家。她說的含糊,他便知道又是與明家有關(guān)了。預(yù)知與祈愿,是好是壞,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拿不準(zhǔn)了。
明寒的大部分心緒仍然放在塵埃戒上,特別是她感覺不到塵埃戒后,她就知道塵埃戒認主了。她迫切地想離開,想去幫助塵埃戒主,而塵埃戒主此時還不知道他本來會有人指導(dǎo)他的。
龐澄覺得身子有些冷,想著應(yīng)該是天色太晚,寒露太盛。他邁動步子,又一次躲過鬼獸的攻擊。
鬼獸是朝阮容去的,她當(dāng)初第一次見鬼獸,便是比現(xiàn)在厲害不了多少的洞明。鳳靈真火又一次直接打中鬼獸的爪子,然后下一刻她自己飛了出去。
“阮容!”龐澄立即跑過去,趁著鬼獸爪子受傷后退,把丹藥喂進阮容嘴里。他們自從踏出第一個陣,便遇上了鬼獸,一開始還是從傳送陣逃跑,卻沒想到?jīng)]經(jīng)過幾個,又遇上了鬼獸。他們原以為有好多只,后來發(fā)現(xiàn)鬼獸身上隱約帶著鳳靈真火的氣息,才知道是同一只。只是鬼獸恢復(fù)的速度比他們快太多了,阮容第一次意識到,能在居然山安然無恙活著,明白筠除了普通靈氣吐納修煉不如她,其他的或許樣樣都好。
阮容扶著龐澄站起來,咳嗽了幾聲,警惕地看著鬼獸。
鬼獸沒什么情緒,只是喜歡蓬勃的生機。先是對付洞明脫殼境界的龐澄,然后又瞄準(zhǔn)了獸火。龐澄小心地扶起阮容,心中卻是揪成一團:他如愿比阮容厲害,卻沒能保護她,還需要她屢次出手救自己;他幸運的得到第三峰峰主傳承,那力量卻石沉大海,沒能被化為他自己所用;他得到塵埃戒,卻因為想多活些時日修煉沒有攻擊性的丹藥,最后丹藥也沒能修煉出結(jié)果。
他實在是太無能,無能到只能連累阮容,還傻傻的跑過來找她,殊不知根本就是幫倒忙!還提建議來這禁地,腦子里究竟是進了多少水?!也難怪……難怪阮姐姐更喜歡連城旭。
鬼氣太盛,龐澄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一生:短暫且什么都沒有。喜歡一個人不敢說,只能以朋友相稱,卻在她喜歡的人喜歡別人時心里暗戳戳地高興。
“龐澄!”
阮容拉著他跌倒在地上,焦急地呼喚他。
龐澄終于漸漸回神,只見阮容僵硬地倒在他身上,神色焦急。他連忙坐起來,意識到周圍沒有鬼獸。
阮容見他回神,舒了口氣:“你剛剛嚇?biāo)牢伊恕覀儎倓偟瓜潞?,被傳送陣送到這兒。我不敢亂走,免得又遇上鬼獸?!彼拇蜃约航┯驳乃闹?,心中卻清楚這樣簡單的拍打是不可能驅(qū)散鬼氣的。
兩人相顧無言靜坐半晌,阮容忽然想到一件事,開口:“你之前說的,用來審訊的丹藥可有煉制出來?”
“你想讓鬼獸吃……”龐澄困惑的神情漸漸散去,了然的神情浮現(xiàn),“有!我成功了?!?p> 他立即取出來,又有些猶豫:“據(jù)說是很痛苦的?!彪m然可以療傷,但表現(xiàn)出來的卻是極致的痛苦。
阮容沒有說話,接過他手中的丹藥,一口咽了下去。下一刻,身子仿佛被人鞭打、烙刻一般疼痛起來,又是一會兒,腦袋仿佛被人翻攪,連帶著神識都變得混沌扭曲。她緊咬下唇,咬到鮮血淋漓卻沒有感覺。龐澄心口又是一抽——他帶給阮容的,全是不好的。
他強行掰開阮容的嘴巴,塞入一顆丹藥。那丹藥只是用來提神的,給阮容帶來回神的機會。她輕拍龐澄的手,示意他放開,然后努力調(diào)整氣息,道:“確實可以緩解鬼氣帶來的傷害。”
龐澄捏緊手,道:“我還是不用好了。”疼痛太厲害,他還要保持清醒免得被人暗算。想著他挺直背,小心地放出神識去感受周邊的環(huán)境。
阮容則坐在他身邊,企圖通過吐納緩解疼痛——至少只是疼痛。
不出龐澄所料,待在一處不動是不可能的。他緊盯著一處,一個人影漸漸浮現(xiàn),與他面對面。
“你究竟是誰?”龐澄靠近阮容,半攬著她,做出防御的姿勢。
“這樣都沒死?!蹦侨擞袔追指袊@,“在下嚴捷,你們不是認識嗎?”
嚴捷早就被他們殺了。龐澄冷眼,沒有接話。
那人自覺無趣,笑道:“沒騙你,那個嚴捷是我的影子。”見龐澄眼睛微微瞪大,他終于聲音里帶上了愉悅:“你們反正要死的……實話告訴你們吧,虛影兔有兩只,都是我養(yǎng)的。虧阮家還自稱馴獸世家,就這水平?至于龐少爺……雖然您有些可惜,但也怪您要與這阮大小姐一路?!?p> 龐澄安下幾分心,道:“你抓我們走吧,我們,愿意用明家的情報換自己活下來?!?p> 嚴捷嗤笑:“活?不不不,少主答應(yīng)我,只要我殺了阮容,維護阮家的面子,我就能成為新的東界世家,而且還是家主,說不定會取代阮家,誰叫阮家馴獸那么弱呢?”
少主?龐澄皺眉,看來是連城浩要阮容的命!他早就不喜歡那個偽君子,如今偽君子居然還想殺了阮容,實在是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