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躺在床上,仔細瞧著自家木劍劍鞘上的梵文佛語,每當夜里難眠時,柳白便會瞧上幾遍,別說頗有些助眠之功效,當然,這想法若是被佛門子弟知道定會請怒目金剛好生教導柳白一番,柳白也知道這是大不敬的,可他卻從來不改。
這些晦澀經語都是通天峰的二師傅一點一滴刻上去的降魔經,柳白嫌丑,可二師傅卻說什么圖個吉利,??纯茨芙敌哪?,便不顧柳白阻撓,刻了一年完成。
柳白瞧了十多年,也是沒讓他成人成圣反而是越發(fā)疲懶狡詐,所以柳白再也不信這些道義經典,不過哪怕沒甚子用處,柳白也是珍惜的緊,畢竟肥頭大耳還少學識的二師傅居然一字也沒刻錯,這著實是難得的。
當今世上佛教最為顯圣,沒辦法誰讓佛教見天的出圣人吶!一個常笑彌勒,一個不知死活的苦行僧,占盡了天下風流,道教一甲子才出的一圣,現(xiàn)在還下不得山,只能守在山頭孤苦伶仃的與猴子嬉戲。如今天下佛寺過萬,佛陀更是不下百萬眾,而道教門庭……不提也罷!當真是天要興佛啊,哪怕柳白這般蔑視仙佛的,也對兩家佛廟心懷尊敬,一、天下最苦彌陀寺,二、離經叛道招財寺,當然這兩家柳白還是喜歡招財寺的和尚多一些,一個個的有趣無比,個頂個的會獻媚,不像彌陀寺那些一個個愁眉苦臉見天的悲天憫人。
瞧得厭倦了柳白也是沒甚子睡意,將木劍放在床邊便起身穿衣,翻出窗戶,仔細打量沒被人瞧見,柳白才落了地去路上閑逛,別說,這地方沒有宵禁不管多晚路上都還有人……
幽城,商貿之都夜夜燈火通明的繁盛之地,現(xiàn)如今卻是再無往日繁華,往常熱鬧異常的路上只留下血跡斑斑。
一白衣戴面甲的小將手持滴血利劍,仔細盯著前面負隅頑抗的漢子,也不上前。
漢子渾身是傷,交錯血痕無數(shù),面露狠色說道:“你們是何人?為什么要屠我幽城?”
白衣小將將劍收入劍鞘,反正這漢子的傷勢已經絕無生還可能,饒有興致的打量著前面男子,千騎屠城,全都是二品上等的高手可面前男子卻能傷了兩名弟兄著實難得:“沒有為什么,討債而已!幽城當滅這是順應天理。”
漢子也是到了極限全憑拄著手上長槍才能站的穩(wěn)當,這一夜著實可怕,千名白衣人翻過城墻遇人便殺,活脫脫噩夢景象,若非漢子原是燕國都尉軍怕是早已成了刀下鬼,漢子強撐著打顫的眼皮問道:“我幽城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p> 原本懶散的白衣小將忽的從面甲雙眼的窟窿處露出兩道寒光,似噬人猛虎,盤曲毒蛇,語氣陰冷,好似刀槍摩擦:“哪路神仙?”
“天上,地下,皆是要你們命的惡鬼與神明?!?p> 漢子雙眼越發(fā)迷糊,手也有些拿不住長槍,見無法問出什么,便強打精神,用微微顫抖的雙手抓緊長槍說道:“不管你們哪路神仙,終究折戟,燕國百萬雄獅可不懼爾等宵小之輩……燕國必將萬古輝煌?!?p> 言罷漢子便只身沖來,說是沖可也只能算作踉蹌前行,一步步血印。
白衣小將還是沒有拔劍,就這般靜靜的看著。
“噗通”一聲,漢子倒地,臉上血水落地好似梅花綻放,長槍脫手滾了幾滾隱于月色中,離白衣小將還有幾丈之遠。
哪怕已經脫離都尉軍,可終究還是護國的將士,永遠只能死在前進的路上。
白衣小將仰天望月,不知悲喜,片刻過后聽到鼓聲傳來回過神將那滾落長槍撿起放回了漢子手上轉身離開。
幽城城門,一個雄壯漢子坐在地上,身旁跟著一個盤坐在地的白衣老者。
雄壯漢子望望天上明月輕聲說道:“老師,這般對嗎?”沒說原因,沒說何事,就這般問到。
白衣老者沒個正行,伸手摳鼻,寒風吹過有些涼意,還伸手把精裝漢子脫下的長袍拿過來披在身上,稍稍暖和后才漫不經心的回到:“甚子對錯?何必這般糾結,老道當初下山時,師傅說絕不能步入朝堂,否則一輩子不得安寧,可老道還是入了,還當上了國師,這是錯了嘛?可老道卻是開心??!吃的好,住得好,一干師兄弟別管多大道行的都是死絕了,可老道還是活著啊,要是聽師傅的話說不定早就死于荒野了?!?p> 雄壯漢子卻是搖搖頭,楠楠道:“可是師傅,您要是沒步入朝廷絕對比現(xiàn)在要逍遙的多啊,說不定還步入了那自在境,成了當世道教第二個圣人啊,哪用得著陪著我在這里做那傷天害理的事。”
白衣老道一聽卻是點點頭,把摳鼻的手在雪白長袍上抹了抹說:“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這般算來還是咱虧了??!不行,等我死后得找你祖宗好好討教討教,畢竟咱可不做虧本買賣,說出去丟人。”
雄壯漢子一愣,也是笑道:“師傅您還是這般自在啊,徒弟愚鈍當真是萬萬不能及,果真我還是個凡人啊,難得逍遙,也難得通透!”
“傻徒兒,世間逍遙說萬萬千,一人一個樣,難有服眾的,哪怕當年道教始祖所言逍遙,我也是不認同的,所謂的逍遙在我看來極為簡單,吃得香,睡得好,拉屎痛快不就得了,還要甚子?至于死活管它作甚,該死時自會死,擋也擋不住?!?p> 白衣老道說完起身離去,一步一縹緲,讓人瞧不真切,悠悠然,飄飄然,沒幾步便沒了人影,精裝漢子仰頭望月自言自語道:“這便是渾圓嗎?”
微風吹來一白袍從天而降披在雄壯漢子身上。
白衣,白袍,白甲,活脫脫的地獄小鬼,風嘶嘯?月凄涼?人心而已。
哪怕已是人間煉獄,還是不改明月清風。
雄壯漢子披著白袍站起身來,不下于申甲的身子越顯雄偉,可較之蒼天明月,卻是渺小如沙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