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莫淑笑道:“我哪兒有那么神啊,還未卜先知。咱們拿的都是銀票,到了這里怎么用???我不過是換些金銀用起來方便罷了?!?p> 陸巧兒點點頭道,“巧兒還說呢,您千叮嚀萬囑咐奴婢一定要把這些首飾帶好,正奇怪您什么時候?qū)@些首飾這般在意呢?!标懬蓛旱沽吮?,接著說道,“不過,小姐您是不是給的也太多了些,咱們不過就是在這里借住幾日,就您給的那些東西,夠買下她這個莊子了?!?p> “不過是為了打消她的疑慮罷了?!蓖匕夏缒闷鸨樱蛄艘豢?,接著道,“只有讓她覺得咱們確實是個地方上的大戶,大到可以和虞思齊稱兄道弟,她才不會起別樣的疑心。”拓跋莫淑抬眼看著陸巧兒。
陸巧兒冷冷道:“依我看啊,這位婆婆的疑心絕不會那么容易就打消的。說不準會把咱們的信件和香囊都給拆了呢。”
“拆就拆唄,也沒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怕什么。只要她把這香囊送到虞將軍的手上,即便是沒有了封口,年公子自然也會認得,不會當是假的?!蓖匕夏巛p快地回道。
正如陸巧兒所想,在擺弄了一個時辰的首飾之后,羅婆婆終于想起了桌子上的香囊和信件。羅婆婆拿起那香囊,仔細端詳了一番,才發(fā)現(xiàn)那香囊甚是簡陋,針腳粗大,倒不如那個裝首飾的云錦荷包來的精美。
羅婆婆細細地摸了摸,囊中確實有一個硬硬的東西,像是疊在一起的信件。羅婆婆想看看,一開香囊口,發(fā)現(xiàn)香囊口縫得結結實實。針腳也甚是胡亂,很難復原回去。羅婆婆思來想去,不愿落人話柄,也就罷了。
羅婆婆放下香囊,轉而拿起了一旁小小信筒。打開一看,一條白色絲帛,上面大概寫了兄長讓她投奔于年公子,中間被歹人沖散,此時在羅家莊暫住等事情。羅婆婆一看,和莫淑跟她說的倒是也沒什么區(qū)別,又見她大寫特寫了一下自己救助于她的事情,心里很是滿意,便又放回了信筒,照樣封好。隨即叫了人進來,也不耽擱馬上把兩樣東西送到建康去。
日子一天天過去,拓跋莫淑和陸巧兒便在羅家莊住了下來。一開始羅婆婆還時常過來找拓跋莫淑聊聊天,后來見也探聽不出什么來,便來的少了。拓跋莫淑和陸巧兒則是在嘗試著聯(lián)系烏子信,然而也一直沒有回音。
直到有一天,天蒙蒙亮,因為已經(jīng)是盛夏,天亮的要早些,拓跋莫淑被耀眼的陽光給弄醒,半夢半醒地不愿起來。忽然,門被大力地撞開,拓跋莫淑一驚,猛然睜開了眼睛。只見陸巧兒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拓跋莫淑心里一沉,皺眉問道:“出什么事了?”
“南燕,南燕打過來了!”陸巧兒喘著粗氣道。
“南燕?”拓跋莫淑眉毛一挑,問道,“羅婆婆呢?”
“應該是在土樓上迎敵吧。小姐,怎么辦?咱們是不是應該離開這里?我可聽莊子里的人說,南燕每攻過一城就屠城呢!”陸巧兒說著就要收拾東西。
“慌什么?!”拓跋莫淑厲聲喝道,“還沒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慌成這樣!這時候跑出去,說不準莊里人就會當咱們要是咱們是細作,殺了了事。即便真的逃出去了,你知道現(xiàn)在南燕大軍在什么方位,是只在一個門,還是完全包圍了?別從莊子后面剛剛跑出去,就自投羅網(wǎng)了?!”
陸巧兒的動作一滯,她剛剛一聽說南燕攻下一城便會屠城,就想起之前的那些個空城,一時間竟然慌了神,也沒有細想?,F(xiàn)下被拓跋莫淑這么一陣厲喝,才好歹回了點兒神,垂手而立。
拓跋莫淑嘆了口氣,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外衫披在陸巧兒的身上,柔聲道:“瞧瞧你,也不穿個褂子,如今已經(jīng)入秋了,也不怕著了涼。風風火火的跑過來,姑娘家的樣子都去哪兒了?”
拓跋莫淑拉著陸巧兒往桌邊坐下,伸手倒了杯水,腦子里盤算著,如今走是走不了了,怕是得幫著羅婆婆打一仗了,因說道:“這樣,你先去四處看看,看看外面南燕的守軍是個什么陣勢,羅婆婆現(xiàn)在又在什么地方。還有,若是能打探出這羅家莊還有多少守軍也告訴我一下。另外找份地圖給我?!?p> 陸巧兒微微一福身應了個是,把莫淑的外衫掛好,正要走。拓跋莫淑忽然想起這一段時間羅婆婆一遍遍地試探,便道:“巧兒,你就光明正大地去要,莫要偷偷摸摸的,若是有人問,你就說我也想幫他們想想辦法。別好像咱們是南燕的細作似的。”
陸巧兒點頭稱是,這才款款地走出了房間。約莫一個時辰的樣子,陸巧兒回了房間道:“小姐,地圖給您找來了?!闭f著把一個四折的地圖放在了桌上,接著道,“羅婆婆確實是在莊子門口迎戰(zhàn),剛才奴婢想去看看來著,被他們攔住了,說羅婆婆怕咱們受傷,不讓亂跑,奴婢也問了一下,說是這莊子里有差不多一萬的男丁,還有些老幼婦孺,怎么也得有個兩萬人,都能提刀上陣的?!闭f完這話,頓了頓,小聲道:“不過,小姐,奴婢覺得他們會不會對咱們有疑心這才不讓咱們亂跑的。”
拓跋莫淑歪頭看她,眨巴了下眼睛道,“不排除這種可能性,不過,羅婆婆也確實當咱們是貴客,她還想靠我搭上虞思齊這條線,即便是沒有搭上這一條線,也總想要保住這根地方商賈的線吧。”
陸巧兒點了點頭,問道:“那小姐看這地圖是什么意思?您還要替他們出謀劃策不行?”
“若是能有妙計,自然是要幫羅婆婆一把。畢竟咱們?nèi)缃裨谶@個地方,若是真的被南燕給攻破了,你我不也就成了池中之魚了嗎?”拓跋莫淑拿起地圖沖陸巧兒挑眉道。
陸巧兒了然一笑,伸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茶具,一看里面的茶水已經(jīng)所剩無幾。陸巧兒知道拓跋莫淑一緊張就會不停喝水,遂瞥了一眼已經(jīng)研究起地圖的莫淑,心里一笑,看起來郡主也害怕了呀。陸巧兒沒有多嘴,而是端了一壺新的茶水,放在了桌上。
拓跋莫淑一見有新的茶水了,馬上端起來就喝,一股甘泉流入腹部,拓跋莫淑咦了一聲,心道自己的小緊張被陸巧兒給看了出來,有些靦腆地沖著陸巧兒一笑道:“這茶剛泡了一遍,就換了新的了?”
“小姐帶了藥茶卻不喝,豈不是浪費?!标懬蓛簩⑼匕夏鐜У目梢园采竦乃幉杞o泡上了。
“謝謝你了?!蓖匕夏缧Φ?,然后又把視線落回了地圖上。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院子里的血腥味道越來越濃,拓跋莫淑這才合了地圖,起身道:“走,咱們到羅婆婆那里走一趟?!?p> 陸巧兒放下手上的羅衫,起身從一旁拿了外衫,給拓跋莫淑套上。兩人剛剛走到院門就聽見外面,抽泣的聲音,呻吟的聲音,還有零星的幾聲從身體里發(fā)出的哀鳴。陸巧兒和拓跋莫淑對視一眼,陸巧兒嘆了口氣輕輕推開院門,門外橫七豎八地躺了很多傷員,有些已經(jīng)死了,有些奄奄地喘著氣,還有一些手指插進地里,豆大的汗珠留著,生不如死。
拓跋莫淑掃視了他們一眼,心里越發(fā)地沉重,沒有多做停留拉了陸巧兒趕到了羅婆婆的房間。羅婆婆此時正倚在塌上休息,聽到下人的傳報,心里埋怨著,一天累都累死這丫頭片刻也不給老娘休息。
“讓她們在正房休息?!绷_婆婆交代完,嘆了口氣,直起身走到鏡奩前,扶了扶拓跋莫淑送的發(fā)簪,又挑了一個拓跋莫淑送的戒指帶上。直起身收整衣裝,這才出了房門,往前面正房走去。
“莫姑娘怎么這么晚了還不休息,來婆婆這里做什么?”羅婆婆一面往里走一面問道。
拓跋莫淑忙起身迎了上去,道:“實在不好意思,婆婆一天都在和南燕的人周旋,這么晚了還不讓婆婆休息,實在是過意不去?!蓖匕夏缫簧蟻肀阋贿B迭地道歉,“只是,我確實有要事想要和婆婆商議,這才冒昧打擾?!?p> 莫淑這一大串的道歉,倒是讓羅婆婆有些不好意思,客氣道:“姑娘哪兒的話,來,坐坐?!绷_婆婆一邊說著一邊示意拓跋莫淑坐下。
兩人推讓一番這才坐下,拓跋莫淑開門見山道:“婆婆,我今日來,不為別的事情,就為門外的這些南燕軍?!?p> 羅婆婆知道莫淑派陸巧兒問過情形,沒想到這么晚了還專門過來問一問,心里不禁起疑。羅婆婆眼睛一瞇,但沒有接話,只等著莫淑接著說下去。
拓跋莫淑道:“今天一大清早就聽說南燕大軍打到莊子口了,我想問一問敵我雙方現(xiàn)在是個怎樣的態(tài)勢,婆婆得勝的把握有多少?”
羅婆婆沉聲不答,喉嚨上下活動了一番,卻仍是欲言又止。拓跋莫淑見羅婆婆不答話,又道:“我知道婆婆對我有疑心,怕我是南燕的細作。但是婆婆,自從我到這莊子之后,我和巧兒可有四處打探什么嗎?可有四處游蕩嗎?婆婆我這次來問...我承認...是有我的私心的。我和巧兒這一路走過來,看到過些空城,我是怕他們攻進來,我和巧兒也自身難保,這才關心此事的。婆婆,您就和我說說,多個人也能多個辦法,您說呢?”
羅婆婆看著莫淑閃亮亮的眼睛,讓人不得不信,語氣之懇切,更不像是在說謊。羅婆婆想了想,莫淑說的也在理,若她是南燕的細作才不會關心此事,她不是細作這才坐不住了。羅婆婆嘆了口氣,卻想這莫淑不過是個姑娘家,能有什么妙計。心下想到眼前的勁敵,不禁沉重。忽而又想這莫淑似乎也出身名門,也許當真有什么辦法,如今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yī)了。
羅婆婆長嘆一聲,道:“不瞞姑娘,就我這么一個小小的莊子怎么能敵得過南燕的大軍呢?這外面的是南燕戰(zhàn)將慕容遠寧,和他兄長遠佑并稱為南燕戰(zhàn)神,號稱是戰(zhàn)無不勝,攻無不克,是個從未戰(zhàn)敗過得常勝將軍。姑娘說,我們怎么能敵得過他呢?”
“慕容遠寧”拓跋莫淑在腦海中尋找著關于這個人的記憶,似乎是有所耳聞,只是自從燕國一分為二之后,北魏的主要敵人就變成了北燕,而這個和北魏有著南齊相隔的南燕,莫淑實在知之甚少。拓跋莫淑問道:“那既然如此,婆婆是準備坐以待斃了?”
羅婆婆沒有回答,又是沉默了半響,她想說自己不是坐以待斃,可是自己的辦法那些長老不同意,他們又說不出其他辦法。羅婆婆肩一沉,嘆道:“姑娘啊,婆婆今天也是氣悶得很,正好姑娘來了,不為別的,就算是給婆婆解解悶,婆婆也就和你實話實說了?!闭f著灌進去一杯茶道,“你看看我們這莊子,就是說不大也算得上是個山寨了。莊子里總有個上萬人吧。如今南燕的大軍就在那莊子外面吶!我,我是不怕死呀。老婆子我的丈夫前些年死了,剩我一個人在這里守寡,死活對我來說都無所謂了?!绷_婆婆說著眼中突然噴出些水汽來,眼角噙著淚水。
拓跋莫淑伸手拍了拍羅婆婆的手,只見羅婆婆喘了兩口氣,微微一笑,這才稍稍平靜了一些,又道:“就像我剛剛說的,我們是不可能敵得過慕容云寧的。婆婆就想著,不行就開莊投降吧,省著莊子里的人慘遭屠戮。可是,婆婆的丈夫當年就是死于南燕的將軍手下。那些莊子里的長老們一聽我說要開莊投降,就說我這是忘了殺夫之仇,婆婆一個孤老太婆怎么受得住這樣的流言蜚語?!”羅婆婆一拍桌子,憤憤地說道,“那些個長老們是有今天沒明天的,可是那些少年少女們,一個個的,都是像姑娘一樣水靈靈的,就讓他們白白去送死?!婆婆我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