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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書之主

一零七、開解

地書之主 拂衣遠去 2402 2019-05-16 19:30:00

  長安城中,連日大雨。

  或許是到了秋雨連綿的季節(jié),連下了十幾天大雨,整個長安內(nèi)外,已經(jīng)化為一片澤國。

  就在大慈恩寺中,大雁塔之下,一個白衣僧人跪在塔門外面,聽?wèi){滂沱大雨澆在身上。

  這人正是辯機和尚,與十多天前相比,已經(jīng)判若兩人,面容憔悴,雙目之中混有血絲,一向光滑潤澤的頭皮,長出青色的頭發(fā)茬,一身白色僧衣渾在泥水里面,已經(jīng)臟亂不堪。

  這位原本豐神俊秀、風(fēng)姿無雙的長安名僧,竟好似街邊一條喪家之犬。

  “玄奘法師,弟子罪孽纏身,心中悲苦!”

  也不知過了多久,辯機和尚忽然趴在泥水之中,十指扣入泥中,發(fā)出撕心裂肺的一聲痛呼。

  “你在這里已經(jīng)跪了三天,還沒想明白么,那就進來吧!”

  塔門從里面打開,虛空之中,一個溫潤的聲音緩緩傳了出來。

  “多謝法師憐憫!”

  辯機和尚猛然抬起頭,從泥水中爬了起來,狼狽不堪、連滾帶爬地走進大雁塔中。

  在他身后,塔門無聲關(guān)閉。

  三日之前,高陽公主來到會陽寺,當(dāng)夜在寺中留宿,以請教經(jīng)義為名,進入主持精舍,與辯機和尚春風(fēng)一度,次日清晨,不告而別。

  辯機和尚醒來之后,嗅到滿室芬芳,只覺得昨日之事,恍如一場大夢,整個人心神搖曳,一時覺得自身罪孽深重,簡直百死莫贖,一時又憶起高陽公主攝人心魄的美貌,不由沉醉其間。

  幾次天人交戰(zhàn),累的心神憔悴,若非佛法有戒律,萬萬不能自殺,恐怕早已投水自盡,了結(jié)殘生。

  辯機和尚痛苦無奈,最終決定來大慈恩寺,求玄奘法師渡化。

  他追隨玄奘法師譯經(jīng)三年,對其人品、佛法早已佩服的五體投地,在他心中地位甚至比恩師道岳禪師更高,此時遇到生平第一大難題,第一個就想到玄奘法師。

  ……

  滴答!滴答!

  辯機和尚一步步走入塔中,身上的泥水不斷滴在木板上,留下一道骯臟的痕跡。

  他舉目向四周望去,眼前的一張木桌,是他抄經(jīng)三年的地方,桌上一盞銀燭臺,曾經(jīng)換過不知多少蠟燭,抬頭再往上看,一道道木梯盤旋而上,九層石塔里面,每一層都堆積著繁雜的經(jīng)卷,這些都是三年苦功的成果。

  忽然之間,他覺得整個身心放松下來,就好像回到三年前第一次踏入大雁塔的時候,眼眶一酸,滿面皆是淚水。

  “法師,弟子下半生愿追隨法師學(xué)佛,再不出大慈恩寺半步?!?p>  撲通一聲,辯機和尚正跪倒在地,這一刻,他已下定決心,再不管紅塵中事。

  “唉,癡兒!”

  就在書桌后面,虛空之中的聲音,第一次嘆息起來。

  頓了一頓,這個聲音接著說道:“貧僧問你一句,你可知貧僧為了去西方凈土求取真經(jīng),費了多少功夫?”

  “法師一路西行,走了數(shù)十萬里路程,前后耗時十多年?!?p>  辯機和尚跪在地上答道。

  “錯了……”

  虛空之中又是一聲嘆息,接著說道:“貧僧為去西方凈土,前后十世為僧,每一世都為此事花費數(shù)十年,直到這一世方才成功,加起來正好是三百年?!?p>  “??!”

  辯機和尚忽然愣住了,在此之前,他從未聽玄奘法師說起此事。

  “貧僧資質(zhì)駑鈍,花費三百余年,總算求得真經(jīng),但要融會貫通,還不知要多久,至今仍不得圓滿?!薄?p>  你雖天資過人,但想在數(shù)年之間,便洗脫一顆凡心,恐怕也不可能。你如今雖已破戒,但若幡然悔悟,未必不能破戒重修,他日亦可修成正果,不要自暴自棄?!?p>  虛空之中,聲音不斷傳出。

  “弟子明白了?!?p>  辯機和尚聽到這里,面色不斷變幻,種種表情,不斷交匯,想來內(nèi)心正在劇烈掙扎。

  “癡兒,貧僧不是不愿讓你隨侍,只是貧僧塵緣將至,在這世間恐怕呆不了多久了,擇日便要離開?!?p>  虛空聲音繼續(xù)說道。

  “啊,法師是要去西方凈土么?”

  辯機和尚驟然聽到這個消息,心中又是一驚,忍不住問道。

  “天地雖大,凈土難尋?!?p>  虛空聲音嘆了口氣。

  辯機和尚聽到這句話,心中不由一陣迷茫,難道不是去西方凈土么,那又去什么地方,可是卻不敢問。

  整個塔里,漸漸寂靜下來,過了一陣,虛空中的聲音再度響起,說道:“貧僧走后,你日后還有劫難,一定要小心應(yīng)對?!?p>  “還請法師救我!”

  辯機和尚一驚,連忙求道。

  “你這一番劫難,雖是由自身而起,與貧僧也有些關(guān)系,不好袖手旁觀,這樣吧,貧僧傳你一道秘訣,名為‘千劫百難,說走就走’,只要你心思不亂,默誦此訣,就算本事高你十倍之人,也抓你不住,足以避過殺劫?!?p>  一語說罷,虛空之中傳出一道金光,照在辯機和尚額頭,瞬息之間,一段復(fù)雜拗口的秘訣,已經(jīng)傳入他腦海之中。

  辯機和尚原本惶恐不安的面色,漸漸平靜下來。

  ……

  畫面一轉(zhuǎn),又是數(shù)月過去。

  清晨,辯機和尚一襲白色僧衣,盤膝坐在精舍之中,默默頌?zāi)罱?jīng)文,進行一天的早課。

  經(jīng)過玄奘法師一番開導(dǎo),他已決定從頭做起,重新持戒,再做一名出家僧人,日后成就正果。

  經(jīng)過數(shù)月研習(xí)佛法,一顆心漸漸平復(fù)下來,再無當(dāng)日惶恐的感覺。

  這一段時間,高陽公主再沒有來過,也不知是忘了他,還是本來就只圖一夕之歡,并未把他放在心上。

  對于高陽公主之事,闔寺僧侶從上到下沒一個說閑話的,甚至連背后議論的都沒有。

  事實上,若是換一個女子,早已有僧人出面,以此為由要他交出主持之位,甚至?xí)腥藞蠊伲蠊俑雒?,治他一個淫邪之罪。

  只是對方是高陽公主,當(dāng)今陛下最寵愛的公主,又有誰嫌自己腦袋太多,非要捐一顆出去,留著吃飯不好嗎?

  會陽寺里的和尚沒人敢說閑話,外面也沒什么動靜。

  有些風(fēng)聞此事的朝臣,也都沒有吱聲,他們倒不是懼怕高陽公主的權(quán)勢,而是對玄奘法師有崇敬之心,知道辯機和尚是玄奘法師的隨侍僧,不愿把這件事扯到玄奘法師身上。

  半個時辰之后,辯機和尚做完早課,漫步走出精舍,準(zhǔn)備去花園走走,正好遇到寺里的知客僧,隨口問了一句:“惠凈師弟,近日可有玄奘法師的消息?”

  當(dāng)日,他離開大慈恩寺的時候,玄奘法師曾告訴他,不日就要離開凡塵,可是這些日子,卻一直沒有消息傳來,也不知法師何時離去。

  他今日做完早課,忽然有些惴惴不安,就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東西一樣,忽然想起此事,正要找人打聽。

  眼前這位知客僧,做的就是迎來送往的事情,消息最為靈通,若是有什么動靜,必會第一時間知道。

  “玄奘法師?”

  惠凈和尚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想了許久之后,揉了揉太陽穴,疑惑地問道:“敢問主持,玄奘法師是哪個寺廟的高僧,師弟我怎么從來沒聽過此人法號?”

  辯機和尚聞言,不由愣在當(dāng)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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