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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零落

第三十四章 憐誰轉(zhuǎn)徙流離身,何苦來哉

銀零落 應(yīng)無恙w 3090 2019-04-05 12:00:00

  郭遇安練劍三年的小院住進了新的主人,和一個奶娘,三四婢女。

  卿哉原本想將這個孩子送去玉麈或是丹歌,只是他忽然想起了郭遇安自刎之前,他所說的最后一句話。

  江湖糾葛代代傳,不如讓他如普通百姓家孩子一般長大,江湖事,便也罷了。

  江水對于他的舉措也覺得合宜,當(dāng)日匆匆換下衣物由婢女伺候著洗了個澡,就匆匆趕去哄那個驟然失去爹娘的孩子。

  江水問他,你叫什么啊?

  孩子說:“啊寶?!?p>  問他,阿寶你爹爹娘親叫什么啊?

  孩子說:“白白,阿娘?!?p>  江水摸著骨齡,發(fā)覺這孩子大約還差三四個月才有兩周歲,未免多有憐惜。

  于是哼著自己編的無名短調(diào),將小小的一團抱在懷中,他剛喝完了奶又在江水的投喂之下用了些肉沫蛋羹,此刻在江水懷中已然慢慢睡去。

  小孩子,向來是經(jīng)不得顛簸的。

  “阿寶阿寶,以后就叫你申寶吧?!?p>  江水憐惜萬分地開口,輕輕撫摸過申寶的頭發(fā),又捏著肉筍般的小手摩挲,這才將他放在床榻上。

  用錦被將他蓋好,脖子周圍按得嚴(yán)實不透風(fēng)也不至于壓得他呼吸困難。

  “你好像一直都很喜歡孩子一樣?!?p>  卿哉站在一旁早已凝視她許久,等她弄完一切動作安靜看著熟睡中的孩子之時,他才開口。

  江水點點頭,輕聲道:“稚子何其無辜,我只是有些許心疼罷了?!?p>  卿哉于是也坐在床榻邊,看著屋外還是日光正好的樣子:“是因為你是醫(yī)者,所以有惻隱之心,不忍見眾生之苦?”

  江水自然搖頭。

  卿哉自然料到江水會搖頭。

  他看透江水,她分明是嘗遍悲涼,再不愿周遭人經(jīng)歷半分苦楚。

  “咦——你倒是高看了我?!?p>  聽見江水勉強笑著的聲音,卿哉才發(fā)覺他居然將自己內(nèi)心所想說了出來,還被江水聽了個清楚。

  “或許算是早經(jīng)苦楚,以己度人,他們能少吃些苦就少些吧,我嘗過,滋味太壞?!?p>  江水搖搖頭:“畢竟我雖然懦弱自私,卻還是能夠逼著自己活下去,換了旁的赤膽碧血之人,也不知會如何。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我何苦來哉?”

  輕輕撫過眼前碎發(fā),江水帶這些自嘲繼續(xù)同卿哉說:“沒有接榜單的時候,還是少造些殺孽,死后說不定也能少下一次油鍋。”

  是的,她是一個殺手。

  郭遇安能夠報仇,最終憑的不是卿哉的長劍,而是江水的匕首。

  不同于話本子里,學(xué)成武藝回來的少俠,正正當(dāng)當(dāng)將罪孽深重的仇人斬于劍下。

  反而是用的殺手之毒。

  他到底是商賈之子,不執(zhí)著于江湖正道的比拼,在生死之際,郭遇安選了江水的道。

  這讓江水欣慰而又恨鐵不成鋼,可是人已去了。

  選的是江湖正道,還是殺手邪道又有什么用呢?

  還不是遲早都化作一捧黃土。

  “江水......”

  卿哉開始不知該怎樣看待江水,溫柔,冷漠,知李而叛道,堅韌而脆弱,為了目的不擇手段,卻偏偏悲憐眾生。

  這又是,怎樣的一個女子?

  江水看見他眼中探尋,輕笑一聲打斷他的思緒,起身便說:“走吧,申寶睡得還淺。”

  于是卿哉跟在江水身后退了出去,讓婢女進屋照看著,他二人一路走到了小亭之中。

  江水這時也不管什么主人客人的規(guī)矩,先卿哉一步,直接坐在了亭中欄桿上。

  卿哉也坐在八面小亭中與江水隔了兩面的欄桿處,江水一只腳踩在攔杠上,靠著亭柱看向卿哉:“申寶的身世,等他十五歲之后再告訴他吧?!?p>  郭遇安報仇身死之時,便是十五歲,萬千是為報私仇。

  嚴(yán)格說來,江水和卿哉拐彎抹角地也算是申寶的仇人,江水提起這個卿哉思索了片刻便答應(yīng)了。

  郭遇安死得自愿,死得安然,他雖然痛惜,卻也贊同他的決定。

  而申寶——自己將他養(yǎng)到十五歲,權(quán)當(dāng)補償。

  江水看他同意,感慨一聲:“果然卿哉少俠家產(chǎn)萬貫,養(yǎng)孩子養(yǎng)得熟練,我這種一貧如洗的殺手可是遠(yuǎn)遠(yuǎn)比不來的?!?p>  卿哉也同江水開起了玩笑:“若有一日你家揭不開鍋了,來我這看家護院,每月給你撥雙倍工資?!?p>  雙倍工資?

  江水嫌棄地?fù)u搖頭,向卿哉表示了自己的貪得無厭:“不了,我還有閻王樓的生意,老本行可是不能斷的?!?p>  畢竟江水沒有什么職業(yè)操守,光挑軟柿子捏,要是日子過不下去了接一單換幾十兩銀子也就是了。

  好賴也算是一技之長不是。

  看她嫌棄萬分,卿哉笑了笑,忽然問:“武林會還有三年余,這段時日你想要做什么?”

  想要做什么?

  江水見他想知道,便直接將自己預(yù)備取了刀后便獨自動身去為越生桑尋藥之事,一一告知了卿哉。

  取刀之事卿哉記得江水曾經(jīng)提過,也沒有過多在意,但是尋藥......

  還是為了越家公子尋藥。

  這三年行走江湖之間,他也聽聞了些越家公子的體弱之癥,自然知是治療不易,忙問江水所需之藥有哪些。

  “尋常的醫(yī)院里都能尋得,只是有三味草藥頗為難尋?!苯揪o眉頭,問向卿哉:“卿哉可曾聽聞落金櫻、不常青、浮碧荊山玉,這三味草藥?”

  落金櫻、不常青、浮碧荊山玉。

  卿哉心中默念了一遍這三味藥的名稱,可惜他并不善杏林之術(shù),這三味草藥更是聞所未聞。

  他無奈道:“并未聽過?!?p>  江水也沒有太過失落,只覺得果然如此。

  卿哉又接著道:“不過我會替你多加留意,若是有了消息,便以信鴿傳書與你?!?p>  對于卿哉的好意江水欣然接受,只是想著日后該怎么還清他的人情,雖然這藥是為了救治越生桑,可江水已然把欠下的這個人情記在自己身上。

  “那便多謝了?!?p>  江水笑著雙手舉起來向卿哉一捧。

  此時江水其實有心與卿哉一戰(zhàn),不過相別無多日江水疏于練習(xí),卿哉更念著她背后還未好全的傷拒絕了。

  卿哉便只道:“你這般菜刀,風(fēng)瑣劍一擊便碎了,你還需分出內(nèi)力護著刀,等到你取了寶刀再來一戰(zhàn)便是。”

  他們都沒有提起那日竹林之中江水的決定。

  但卿哉已然決定放水,想著以江水的醫(yī)術(shù)即便用了銀零落,大約也能有環(huán)轉(zhuǎn)之地吧?

  卿哉提起寶刀,讓江水神色不自然了一瞬,又問卿哉風(fēng)瑣劍的來歷。

  卿哉直言是家中傳下的寶劍,至于具體來源,怕是只有太爺爺那一輩知曉了。

  原本就是為了岔開話題,看見卿哉輕易被轉(zhuǎn)開話題,江水也沒有失落于不知道風(fēng)瑣劍的來歷。

  而后卿哉主動向江水提起自己的計劃,便說自己還在此地等著未婚妻俆酥月歸來。

  兩人再四處走走看看,等到三年之后便去往武林會。

  提起俆酥月時,江水已然全將卿哉當(dāng)做意氣相投的好友,沒有半點旖旎心思,只是有些好奇。

  而后哭笑不得地發(fā)現(xiàn)卿哉果然同自己一般,喜歡往自己身邊撿人,俆酥月也是他游歷江湖時在路邊撿來的。

  英雄救美,古來佳話。

  從家中逃出只為游便大旸山山水水的小姑娘,江水覺得,確實是個妙人啊。

  明媚,嬌俏,最適宜英雄疼惜了。

  只是雖說是未婚夫妻,卻有些私相授受的意味,卿哉嘆道也不知拜望未來岳父之時該帶些什么。

  “怎么?還未曾見過爹娘?”

  不怪江水有此一問,卿哉無奈搖頭,雖然俆酥月與自己相伴多時,但她卻不同意讓他見自己的父母。

  俆酥月的父母早為她定下了親事,若是知曉她與卿哉私定終身,定然不會同意。

  而俆酥月此次回家也是為了看望爹娘,順便旁敲側(cè)擊一下自己的婚事,到底能不能作廢?

  原來如此,江水了然點頭,只盼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眼見將要到了用晚膳時間,卿哉與江水一并去用飯,越生桑啊城耿玉兒已然被婢女請到了正廳,剛好看見卿哉江水一同入內(nèi)。

  飯畢,幾人各自回了房中,江水看見耿玉兒還有些別扭,必然是后背傷還未好全。

  等到晚間,婢女又添了幾盞燭火,好叫江水看話本子少費些眼睛。

  忽然江水聽見了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片刻之后響起了叩門聲,只聽來人道:“姐妹~開開門呀~”

  婢女瞥著江水臉色開了門,放耿玉兒入內(nèi)。

  耿玉兒示意婢女出去,婢女已然看呆了,只覺得魂魄飛逝,還是江水開口她才恍如大夢初醒一般趕忙退了出去。

  “欸,人家這副皮囊又迷惑了個小丫頭,真是罪過罪過。”耿玉兒輕軟了腰緩緩坐在江水對面,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江水直接問:“滾滾滾,這么晚了你不去翻生桑來找我做甚?”

  耿玉兒輕輕啜飲一口白水,分明沒有滋味還是滿足地瞇起了眼睛。

  他放下茶杯道:“姐妹如今允許人家同越公子雙宿雙飛了么?”

  “你再給我說一遍?”

  江水言語中的威脅都快凝成實質(zhì),耿玉兒委屈一瞬,但是想到來意還是釋然了。

  “好啦不逗你了,真是的?!?p>  “人家是來告訴你,以后都不會再干擾越公子了?!?p>  耿玉兒分明還是在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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