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黑煙升騰,看不清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那高高架起的投石機,燃燒的火焰以及陣陣喊殺聲,都代表著一件事,晉軍在攻城。
魏亟老兒,癡心妄想!
姬無傷勒住韁繩,抽出配刀,冷冷看著完縣方向,高聲道:“今日一戰(zhàn),勝則滅晉不遠矣,殺?!?p> “殺?!?p> 近兩千騎,勢若奔雷,敲擊著大地發(fā)出隆隆之聲。鋒利的兵刃透著攝人的光芒,錚亮的鎧甲襯著士卒的勇武,這是大燕精銳,大燕精騎,燕王寄予厚望能夠橫掃晉國全境的燕國鐵騎。
沉悶的雷聲讓大地顫抖,方進猛地回過頭,笑了。
驚雷一閃,洶涌無邊。
燕國騎兵沖入晉國軍陣,舉起了手中的屠刀,而晉人,默契地纏圍,以血肉之軀,阻擋著燕人的沖勢。
姬無傷畢竟是姬無傷,精騎也畢竟是精騎,他們一沖而入,沖兩旁掠開,然后后退,拉開距離再次發(fā)起沖鋒。
兩次沖鋒,殺敵無數(shù),然而姬無傷卻高興不起來。
無論怎么看,自己似乎又上當了。
火光,黑煙,投石機,喊殺聲,全是障眼法,晉軍根本就沒在攻城,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引自己發(fā)動沖鋒,然后包圍。
但,再沖進來容易,要退出去卻難了,包圍過來的晉軍展開絆馬索,讓騎兵陷入兩難的進地。
那便殺之,殺出一條血路來!
姬無傷心中憤怒之余,遙看完縣城頭,果然,城里的守軍不負期望,伴隨著一聲號鳴,城門大開,守軍在范凌的帶領(lǐng)下沖了出來。
姬無傷心情一震,飛身下馬,一刀將面前的敵人砍翻在地。他朝著完縣方向一路前進,所過之處無人是他一合之敵。
方進早就注意到姬無傷,見對方如此驍勇,心情激蕩,也生出了與之一較高下的沖動,但他知道自己不是其對手,當下令身后去了百人圍殺姬無傷,畢竟戰(zhàn)場上只有生死之別,沒有高下之分。
鮮血在飄灑,死亡在持續(xù),范凌終于趕了過來加入混戰(zhàn)中,一時間,雙方勢均力敵,難解難分,沒有人再喊打喊殺,選擇用行動捍衛(wèi)心中的堅定。
溫熱的尸體亂七八糟地躺在地上提供著“水份”,而血水早就淹沒了整個戰(zhàn)場,將大地沁紅,一眼望去,觸目驚心。
唐子澄看著交織在一起雙方,下令道:“鳴金,收兵?!?p> 收兵的信號傳遍了整個戰(zhàn)場,姬無傷遲疑了一下,環(huán)顧四周似乎殺之不盡的晉軍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不過他又想到,畢竟魏亟的人還在后方,自然不能再拖下去。
燕軍有默契地一邊廝殺一邊靠攏,后撤自然不能一哄而散,那樣會造成十分惡劣的傷亡,甚至根本撤不出去,只有聚在一起才有減少傷亡,安全后撤的可能。
方進當然也聽到燕軍撤退的號令,但他也無可奈何,他只能盡量拖延時間,手下的兵根本沒法和燕軍的精銳比,現(xiàn)在只希望長候能夠盡管趕來。
廝殺依舊在持續(xù),大部分燕軍已經(jīng)匯聚到了一起緩緩后撤,忽然,大地發(fā)出厚重的咆哮聲,方進臉色一喜,頓時豪情陡生。
“兒郎們,長候援軍已至,隨我拖住他們。”
方進領(lǐng)著一直在等待時機的八百余人沖了過去。
晉國三千騎兵飛至,一千人沖擊燕軍陣營,而另外兩千人從兩翼繞開,試圖合圍。
姬無傷羞惱至極,本以為自己反將了魏亟一軍,沒想到又著了他算計。不過,他心中卻不慌亂,而是按著既定路線一邊廝殺,一邊后撤,速度快了許多,可傷亡也愈發(fā)慘重。
唐子澄看著晉軍的布置,心中暗自贊嘆,不知此番連環(huán)計是何人所為,竟能環(huán)環(huán)相扣,算無遺策,良羽?不,唐子澄搖搖頭,他并不在魏亟軍中,會是誰呢?唐子澄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名字,周甫!
定然是他,想不到他也閑不住了!
“派兩隊騎兵對沖,務(wù)必讓公子安然回城,城門不要關(guān),就大大方方地開著?!?p> 軍令一下,完縣頓時有兩支騎兵沖向燕軍兩翼,將試圖合圍的騎兵攔下,姬無傷看了看四周,當即下令全速后撤。
后撤的速度陡然加快,被攔下的晉國騎兵看著對方大開的城門,不再理會姬無傷朝城門口沖了過去。只要堵住城門,那姬無傷插翅難飛。
然而,讓人意外的是,就在晉國騎兵沖過去的時候,城頭上的箭矢橫飛,竟然不管誤傷友軍,生生將他們給阻了下來。更有那沖的快的,眼瞅著就要進城,城門口忽然出現(xiàn)大隊弓手,將他們射成刺猬。
雖說騎兵的速度快,但是用來攻城根本占不了便宜,若非城門開著,是個絕佳良機,任何人也不會蠢到用騎兵對一座城池發(fā)動攻擊??煞置鳎谱映尉褪枪室忾_著城門吸引騎兵,引誘那些步軍抓住攻城的時機。
騎兵受阻退了回來,失去了距離的優(yōu)勢再也無法對后撤的晉軍造成更大的傷害,加上已經(jīng)進入了城池的弓箭手的射程,無奈之下,只能后撤。
唐子澄看著姬無傷和大部分人馬都撤入了城池,而晉國的步卒也迅速準備突襲攻城,便下令關(guān)閉城門,至于還留在外的燕軍,他選擇了放棄。
“可惜了,燕人也真夠狠的,放棄自己的同袍?!?p> 方進低聲道,看著那些被留在城外,被分割包圍依舊負隅頑抗的燕軍心中也不由得生出幾分敬意。
廝殺終于停止,晉軍開始清理戰(zhàn)場,對此,城頭上的燕軍并不會發(fā)起攻擊,這是一種默契,哪怕廝殺得再狠。
夕陽釋放著他最后的熱量,開始垂入地面,熊熊烈火的光芒取代了太陽的地位。
燕軍在城頭上吟唱著送葬的歌,而晉軍則是鼓動著傳統(tǒng)的樂器。
歌聲樂聲縈繞,把這些戰(zhàn)死的亡魂送入了故土。
而這一幕,不僅僅發(fā)生在此時的完縣。
陽泉
姜延看著眼前的尸山血海生出了幾分悸意,慘烈進攻持續(xù)了數(shù)日,五萬俘虜幾乎損失殆盡,換來的,除了這些燃燒的尸山外,還有陽泉城破損的城頭,斑駁的墻壁。
這是姜延有生以來參與的最艱難的攻城戰(zhàn)。如果是姜延主導(dǎo)這場戰(zhàn)斗,他會選擇圍城,圍點打援,慢慢消耗敵人的有生力量,可主導(dǎo)這場戰(zhàn)斗的是大王,大王要用鐵血的手段震懾這些叛逆,要用他們的死亡來維持王家的威嚴。
只有如此,才能在以后避免類似的事情發(fā)生,可要攻下陽泉,代價實在太大,姜延甚至懷疑,拿下陽泉后,大王還能有多少兵馬維持他的統(tǒng)治。
“姜將軍在想什么呢?”
一個一臉方正,身著黑色鎧甲的年輕人走了過來,姜延行了一禮,“見過政公子?!?p> 嬴政還了一禮,看著那些燃燒的尸體,嘆了口氣,“這些人死了,再攻城,要動用的可就是你家大王的軍隊了。姬昌這次是下了血本,死守陽泉,我們在此再耗下去,恐怕會再生變故。”
姜延當然知道變故來自何方,大軍后方的趙璧部,東南方向的章仇部,還有那表面上恭敬大王,供奉王軍給養(yǎng)的商賈貴胄。若是他們都興兵而來,那必敗無疑。
“公子可以勸勸大王?!?p> 嬴政搖頭苦笑,“我又何嘗不曾勸過,只是他聽不進去,反而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若我在此損失太大的話,只怕我那位兄長會在父王那邊……,讓將軍見笑了,當初畢竟是我一力主張助晉平叛?!?p> “大王不至于動用公子的軍隊去攻城,若是公子信我,你可與大王說一聲,領(lǐng)兵去陳橋?!?p> “陳橋?”
姜延點點頭,“趙璧若從后方殺來,必經(jīng)陳橋,只要公子把握好時機,趙璧必敗。若趙璧不來,公子也無甚損失,我想即便是大王也不會責怪公子?!?p> “那,我就依將軍所言,自請駐守陳橋?!?p> 嬴政帶著姜延的建議與茍句商議后,便去見了晉王。他本以為姬隼不會就這么輕易讓他離開,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姬隼痛快地應(yīng)了下來,說正有此意,他料定趙璧不用幾日便會從后方襲來。這種恍如料敵先機的感覺讓嬴政心里很不舒服,仿佛自己所見所想都在姬隼算計中一樣,倘若姬隼真是料事如神的人,又怎會落得如此地步?
不過嬴政沒有細想,而是心里打定主意,待回去秦國一定要將關(guān)于姬隼的一切告與父王,讓他們改變對姬隼的看法,因為這樣的姬隼太過可怕,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