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還是溜不過北笙的眼明手快。
我這縷小青煙才騰出屋子,身后就追出一條氣勢洶洶的大白龍,駭?shù)梦颐锖肿芳訋讉€偷溜之術,一番用心總還是不敵白龍迅猛。眼見就要遭賊手,又聽得屋頂上伍子棋大著舌頭同白澤調(diào)侃:“嘖嘖,年少小夫妻,打情罵俏都打得這么激情四射。佩服佩服。”
便是身子斜上一斜,差點就一頭撞上院前的鳳凰樹,幸好北笙出手及時,將我拽了回來,方才僥幸把它避開掉。
他救我出水火,本令人動容,然他鉗我就似鉗著一只小貓小狗般隨意,又委實很傷人。
我忸怩著使了幾個術要掙脫他,前頭幾個術,他尚能挺住,且還反施幾個更高明的術將我打壓了克制回去。最末一個,并不見得比前頭幾個高深莫測,卻半晌不見他反應,幾番顛簸,大白龍在半空里化作人形,帶著我一落千丈直接掉進了翠月湖。
幸好是翠月湖,倘若是山呀樹呀的,我這嫩胳臂嫩腿定是要吃大虧。
我水性素來很好,又有從前常在翠月湖鳧水的經(jīng)驗打底,這一落,雖落得深了些狠了些,到底沒將我難住。
北笙就不同了。
我順著浮力將他輕輕一推,他竟沒了知覺,似一只入水的秤砣,直直往湖底沉去。
不過是讓雷劈了幾日,即便這劈的力度,比雷神那把生了銹的鈍錘賣力了些,亦不能這般的不經(jīng)事吧。
大哥,你可是四海八方最驍勇善戰(zhàn)的神君。
我將北笙撈上湖邊的茅草棚里,念訣將我二人身上濕漉漉的衣裳烘干。因草棚簡陋,除去一張石頭打磨的小桌子,及兩個石凳,便再無其他。且又不太空爽,我亦沒有心思好好收拾。只將石桌石凳用法術隱了,在原地放上一架石榻,連床毯子也忘了鋪,就將北笙放于其間。
我想換桀訸來照顧,又怕北笙有個好歹,害自己遭那瞎眼白鶴誣陷,亦就放棄了。只是坐在石榻邊沿等北笙醒。卻是如何都不見醒。
幾次用手去探北笙的脈絡。起起伏伏皆很微弱,不像是裝的。頓是一番唏噓。
虛名,北笙太子南征北戰(zhàn)果然是虛名。
綠皮蛤蟆那回,總歸是我欠了他。如今我二人婚約已破,凡事都需分彼此。我欠他多少,自然就要還他多少。這樣方可算得上互不相欠。
便念訣度了幾縷靈力與他。
萬幸,他醒了。
人雖醒了,卻異乎尋常的虛弱。醒來就是一陣猛咳,蒼白的臉上血絲若隱若現(xiàn),任誰一眼都能瞧出,這是個重癥病人。對一個病入膏肓的人袖手旁觀,我還是狠不下這個心,緊忙將他扶著坐了起來。
“北笙,你,你還好吧?”
這個問題一出口,我便意識到,自己問得十分沒有必要。北笙好與不好,但凡長了眼睛,皆可一目了然。幸虧我機靈,亡羊補牢道:“你這個樣子,自然是不好的。我會這么問,都是讓你給嚇的。你可知道,就在剛剛,你差點沉了湖。是我將你撈出來的。亦是我,度了靈力給你。雖不比你上神靈力純粹,卻也是我畢生所修,情份是一樣的,你莫要覺得虧?!?p> 我說得急,說得慌,又說得多,難免不口干舌燥,半途抽空咽了口口水,潤潤喉嚨。
北笙的咳嗽早止了,正抿著唇靜靜聽我細說。我這一停頓,他立刻皺著眉頭來望我。我才發(fā)現(xiàn),他臉上那些被咳嗽激出的血絲已有淡化的跡象,一張臉漸進蒼白。
“如何?”他輕啟雙唇,神情落寞。
我咬了咬唇:“咱做神仙的,最欠不得恩情債。你救我一回,我救你一回,你我便是兩清了。既是兩清,就是不相干的人。待來日你我斷了婚約,你,你就莫要再來鳳凰山。自然,饒是你來,我亦不會見?!?p> “你同我算得倒是清楚明白?!北斌蠚馊粲谓z道,“柒柒,我真是糊涂了。”
他嘆了口氣,滿是憂傷的望著我。
“我見你對伍子墨雖也說了許多狠話,可你心里處處還是惦念著他。口是心非得很。可你對我,怎么就下得了這個狠心?”
我一愣,伍子墨與你豈能混為一談?
雖說都是定下過婚約的人,可到底存有些區(qū)別。
當初爹爹將我與三姐一齊定給子墨,他舍我娶三姐,亦或舍三姐娶我,皆無關情感欺騙。
你就不同了。
娶了陌阡狐貍,娶了我,還要娶旁人?這,這豈不是在比照前任天君的后宮佳麗三千?
同三千個女子共享一個夫君,光想想,我就頭痛得很。
這婚,如何結(jié)得?
“北笙,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我亦哀怨的望了望他,“你當初同我爹爹娘親哥哥嫂嫂講的,是要娶我為太子妃。我雖不看重太子妃,實是你將話說出去了,回頭又食言娶旁人,我,我這面子要往哪擱?”
“誰說我要娶旁人?”北笙緊盯著我,眼里蹭蹭全是火苗子,“你信他們,亦不信我?”
我訝異得不行:“并非誰說的,乃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聽。神州殿外,那個面相十分兇悍的仙婢說了‘她等一干人乃天君親封太子妃身邊的仙使。’這不是娶旁人,是什么?”
北笙又是一嘆:“那個面相十分兇悍的仙婢確是天君親封太子妃身邊的仙使,可這個被天君親封的太子妃,是你呀,柒柒。”
我?
“我,我身邊什么時候有過那么一位面相十分兇悍的仙婢?我,我怎么不曉得?”
“這正是我要同你講的?!?p> 北笙說罷,嘴角一抽,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我趕緊在他后背拍了幾拍,作用不大,他這一咳,已是一發(fā)不可收拾。
“北笙,我去找桀訸。他手里有藥?!蔽壹钡?。
北笙緊緊將我拽住,邊咳邊道:“你莫走,我咳一咳就好了?!?p> “不礙事的?!币娢胰允敲碱^深鎖,北笙用另一手掩住嘴道,“咳咳,你心思重,現(xiàn)下不將你心結(jié)解開,我就是吃了藥,也會因你這脾氣活活氣到發(fā)瘋?!?p> 這話說的,好似我蠻不講理,萬事都在誤會他一般。心里頓生幾分不痛快,可,可若是我在這個時候,還非得與他爭一爭長短,較一較高低,又委實顯得我好不講道理。
只好由著他。
他又多咳了一陣,方開始好轉(zhuǎn)。
我念訣變出一壺清水,倒了一杯,喂他喝下,他的氣息才平穩(wěn)下來,只是臉色仍一味的蒼白著,我略略有點擔憂。
他倒不在意,不管是咳嗽還是喝水,亦不忘將我的手握住。此刻,他歪著頭斜斜靠在我肩上,默了許久,忽地笑道:“你這個樣子,真是極好。”
這位仁兄,對不花心思的爛情話真真是情有獨鐘呀。
我心底頓是感慨無限。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