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養(yǎng)螳螂也可以,今兒的事,回頭統(tǒng)統(tǒng)不準跟你媽說?!倍判穸自诘厣贤畠褐v價錢。
瞞著老媽?顧倩倩眼睛滴溜溜轉(zhuǎn):
“刀傀不講,杜家人不講,連三生烙都不提?”
她伸出手臂,內(nèi)關(guān)穴附近指甲蓋兒大的局部皮膚呈暗灰色,表層隱隱有些龜列紋:
“如果,如果老媽自己瞧見怎么辦?”血雖止了,過些天肯定會有疤。
“那就不要叫她瞧見??!”杜旭大手一揮:
“全部保密?!?p> 他摟女兒肩膀,半哄半誘惑:
“成功瞞過我老婆,螳螂繭就全權(quán)歸你處置?!?p> “那,螳螂哪里來的?”顧倩倩。想要堂堂正正在家飼養(yǎng),肯定要在老媽那過了明路。
“就說,嗯,就說在街上我給你買的。”杜旭現(xiàn)編。
“行,一言為定!”顧倩倩攥緊小瓶子,美滋滋。透過玻璃,只見繭蛹上密密麻麻黑、青、藍交錯相間的復(fù)雜花紋,有點猙獰麻人,不多漂亮但絕對醒目。
“哦,對了對了,再加一條,最后那件生機糖果歸我了?!倍判裾f著少許心虛。
沙蛹車上萍水相逢,大雪山圣女送的整盒獨門糖果,即便爹媽壓根沒舍得嘗,再如何省著吃,時至今日亦所剩無幾。
生怕女兒反對,杜旭慌忙搶先道:
“不答應(yīng)也得答應(yīng),我已經(jīng)吃了,沒了?!备纱嗨Y嚕查_眼睛不太敢看丫頭。
顧倩倩瞬間八字眉,脫口而出嚷:
“為什嘛!”同時亦被親爹忐忑的小表情逗得想笑。多大點事值得這樣,再美味那也就是顆糖,她本也沒打算全部獨食。
杜旭急,辯解:
“不吃生機糖果,我這渾身冒死氣,刀傀起疑心立馬就露餡,還怎么蒙他乖乖掏出三生烙?”
對哦,先前老爹忽悠那人,說自己修行的是:生門水行春風(fēng)化雨決、練體類猿形。神仙姐姐、老媽都能隱約感知到的生機、死氣,原來不怪那刀傀道行太欠,是被糖果散溢而出的氣息誤導(dǎo)了。
顧倩倩嘟囔:
“吃就吃了唄,解釋啥。男子漢大豆腐,敢做就敢當?!保ㄗ髡撸簺]筆誤,大豆腐。)
“跟你媽保密?”杜旭小心翼翼瞅她。
“保密?!鳖欃毁粦?yīng)承。
“拉鉤上吊。”杜旭翹尾指。
誰還真四歲不成?顧倩倩嫌棄:
“拉什么勾呀!不拉。”甩手走。
切,甭說“拉鉤上吊,一百年不準變”,就算白紙黑字簽訂合同、加蓋紅章,向老媽告密賣老爹這種事,隨時隨地做起來她都毫無壓力駕輕就熟。君不見,前世今生合共都不知賣多少回了。
原因?那是她親娘,要啥原因!再說,誰叫老媽打人,老爹不打呢。要怪,怪他自己當初娶老婆,單選了個強勢的,活該啰~~
內(nèi)心作聳肩攤手狀果斷甩鍋,眼下拿到想要的東西才是正經(jīng)。顧倩倩蹦跶著邁出門檻,心情不錯。爹也是個傻的,好騙,居然相信三四歲小孩能向母親保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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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屋來,顧倩倩的注意力立刻被門外地上一生物吸引。
人頭猴子。剛才曾偷襲,撲過來、被翠花一巴掌呼飛那只。
小東西還沒死,大半身覆滿棕色蓬松絨毛,長尾巴拖耷,正抽搐著伸出手臂,艱難向院門方向奮力爬,良久僅挪動寸許距離。
瞧著有點可憐。
她上前兩步,卻立刻被聞聲回轉(zhuǎn)過來的猴腦袋震住:
光而無毛,甚至有點肉嘟嘟。扁鼻梁、大眼睛,瞳仁紅色,無牙的癟嘴下彎,顯得奇大,標準的嬰兒哭表情,詭異,瞅著心里別扭。
顧倩倩不確定,躊躇:
“喂,你,你還好吧?”人是刀傀殺的,猴子有點無辜。
隨后趕到的翠花果斷把她往身側(cè)一扒拉,抬腳,在顧倩倩:“等等!”驚呼聲中,毫不遲疑踩向人面猴。
“吧唧!”地面多個足形凹陷,人面猴扁。
“為什么!我叫你等等的!”顧倩倩跳,怒拽翠花厚重綠毛。
妖尸好脾氣地靜立在原地,任扯。
“刀傀屋里的活物都有貓膩,不能留。萬一散出去,傷人不說,后續(xù)會惹大麻煩?!倍判窀鰜?,講解。
仿佛專為佐證,餅狀人面猴尸體,被踩得相對輕些的后半截長尾處,皮毛裂開,三只紅棗大黑蜘蛛醉酒般搖搖晃晃跑出,慌張四散。
又是毒蜘蛛!跟刀傀金蟬脫殼剩層皮的尸體一樣!
“啪!”“啪!”“啪!”杜旭、翠花主奴不愧心靈相通,同時跺腳,搞定。
顧倩倩:“……”
能跑出蜘蛛的,證明這貨既非嬰孩,更跟普通猴子不沾邊。突然遇見,她果然想得太簡單了。
完全不能用21世紀的眼光來看待修仙世界,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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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傀屋里翻出的三桶焰膏助燃劑果然不是普通貨色,居然無明顯火苗,也不發(fā)多少光。
初時,顧倩倩以為沒點著,直到迎面襲來熊熊灼熱??諝馍v,連她兩鬢碎發(fā)都被帶動微飄。隔門聽到“嗶啵!”爆響,估計實木,或者什么硬物正燒炸裂。
不見明火濃煙,卻真真切切在燒。難怪刀傀敢把焚尸坑設(shè)在自己屁股底下,完全不屑于稍微移位到院子里。不過,高溫如何屏蔽,怎么防止連房子一同焚毀?
“里頭有控溫陣盤?”她回頭問。
身后,老爹跟翠花兩個,正各自揪塊床單大灰蒙蒙死氣,當抹布似的用,從院墻到地面一路仔細橫掃過去。
杜旭撅屁股干活:
“屋里有陣盤,控溫加防御……估計還不只。這會應(yīng)該也快該燒爆了?!?p> “你倆干啥?”顧倩倩奇怪,盯著看。
杜旭直起腰,教女兒:
“消除痕跡,以絕后患。陣法中有幾十種可以短時回溯前景,條件是必須預(yù)先在需回溯的地點設(shè)置基礎(chǔ)陣盤?!?p> “也就是說,若我現(xiàn)在不處理,三五天內(nèi)有人在此處施高級回溯術(shù),興許便將咱爺倆今日的事旁觀個七七八八?!睔⑷朔呕穑磺宥?。
哇,厲害,豈非跟閉路電視監(jiān)控似的!顧倩倩秒懂。
她緊張:
“怎么知道有沒預(yù)設(shè)陣盤?哪種算盤都行,還是必須特定的才能進行回溯?”
杜旭大致整完靠院門的區(qū)域:
“必須特定陣盤才有此功能。契約鴻蒙死氣后,憑借對靈力、生機的敏感,不難探查近距離范圍內(nèi)有無陣盤,你以后也能做到?!?p> 他抹汗,放眼望去:
“好比現(xiàn)在,我能感覺到這院子貼著地皮滿布陣盤紋路。沒時間仔細挖了,干脆用死氣犁一遍。”
“日后即便陣盤經(jīng)緯齊全,所存儲的信息一經(jīng)消除,就算高級陣師也無法再現(xiàn)??傊?,小心沒大錯?!?p> 顧倩倩點頭,理解為:
但凡攝錄資料遺失,哪怕監(jiān)控系統(tǒng)等完好、電源充足,依舊調(diào)取失敗。
杜旭略停頓,補充:
“當然,如果撞上那種圣人級別的邪門卜師,非要逆天卜算,成功了咱也沒轍?!甭柤?。
這種小概率事件,一如傳說中有牛掰黑客能從先剔除后水浸、摔砸……各種折騰的硬盤中恢復(fù)數(shù)據(jù)。誰都聽過,卻基本沒遇上的。
“咔咔——嘎——”連響,兩扇木門向內(nèi)癟逐漸扭曲、凹陷。預(yù)想中的坍塌未立刻發(fā)生,實木仿佛變了塑膠,兩頭翹,中間收縮,泛白、龜裂網(wǎng)紋密布,靜默無煙燃燒。
空氣因高溫折射,透出的景物變形蕩漾,像浸入層層水波。
“庫哧!卡啦——哄!”房梁下來,揚起火星、大量熱塵。剩三面半墻突兀立著。
熱浪滾滾襲來,燙!皮膚發(fā)辣,顧倩倩趕忙躲到翠花身后。
那焰膏好厲害,相比之下,汽油、柴油簡直弱爆了。
門跌進屋里,終于徹底躺倒。透過洞開的空框可見,堆物大多已焦化。
大片灰燼,或是未燃盡的輕質(zhì)?她不確定。它們被熱力帶動,在相對狹窄空間內(nèi)盤旋、兜圈飛舞,仿佛漆黑鳥雀、蝴蝶群。
巨蟒仍釘牢在墻上保持張口姿勢,表皮大泡此起彼伏、“滋滋”冒油,十七八根銀亮金屬細支,西洋細劍般縱橫交錯自肉內(nèi)刺出。
咦?哪來的這些支支叉叉?剛才分明沒有。顧倩倩頂著烤人熏風(fēng)瞇眼。
突然,“噔!”輕微暴響,又一根同款銀亮細刺彈出。數(shù)秒后,“噔!”再一根。緊接著,“噔噔——瞪!”仿佛再也繃收不住,爭先恐后接二連三,四面八方皆有長銀刺穿透蛇腹暴彈而支楞出,外形瞬間已離箭豬不遠。
顧倩倩目光炯炯。
居然是它自帶的!估計活著的時候便如此。
天生的?后天改造?估計是改造,可,蟒蛇肚里裝這多金屬刺干嘛?
難怪說不能吃。
她突然覺得,把刀傀歸類為誤入歧途的西醫(yī)術(shù)科,實屬冤枉西醫(yī)。生物加金屬、跨物種移植嫁接、養(yǎng)蠱、草菅人命、倒賣器官……中世紀黑死病年代的西醫(yī)都不敢這么瘋!
黑暗機械風(fēng)的移植狂人,內(nèi)里技術(shù)流反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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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傍晚,陰了整日的天氣開始放敞,玫紅夾紫的火燒云出現(xiàn)在西邊。
街上依舊熱鬧,行人往來不息。
顧倩倩后腳跟踩道牙邊上,前掌懸空站。
刀傀、三生烙、金屬刺巨蟒蛇、皮囊下的蜘蛛窩、人骨坑、無煙焰火……通通像場怪誕、些微恐怖的午夜迷夢,來到鬧市沾些人氣便自動消散。
掌心裝哭花螳螂繭的玻璃瓶傳來涼涼觸感,提醒著她那一切都真實存在。
——可能遺落的DNA信息,頭發(fā)、血跡……以及打斗痕跡:燒了。
——作為回溯追蹤依據(jù)的陣盤:用鴻蒙死氣擦過,削除記錄。
——目擊證人:應(yīng)該沒有。
顧倩倩腦海中搜索紕漏,皺著眉踮腳北望。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隔老遠看總覺得那個方向的天空稍變形,如同夏日過熱空氣扭曲所造成的折射。
從頭細捋,今天這事兒真心有點懸。
逆推回去,前些日子即便措手不及忽然得知自家在月蠻城城門處被攝下留影,老爸也不曾放棄追查“老家人販貨消失”那檔子事兒。
今兒刀傀成功上鉤,虧得有個極巧合的關(guān)鍵因素:她,或者說,她那非常偏頗的資質(zhì)。
五行天賦做不得假。顧倩倩現(xiàn)在示人的這身體外形,光憑臉與老爹血緣關(guān)系便一目了然明顯父子相承,亦不假。
加之杜旭預(yù)先吃下生機糖果偽裝,掩蓋渾身濃烈死氣。
幾方條件匯總,手上有保鮮期短暫的三生烙急于兜售,正碰上他們這對要求在天賦上做文章的多金“父子”肥羊,刀傀很難不當場著道。
不過……
顧倩倩壓腳尖,身體微微前后搖擺。
眼前回閃過老爹的笑臉:
“親生親養(yǎng)……舍不得兒子套不到狼?!?p> 萬一當時刀傀挾持她作人質(zhì)、大面積放毒、以蠱蟲偷襲什么,甚至在三生烙上整些貓膩,后果都完全不堪想象。杜旭、翠花具備非人體質(zhì)、高抗毒性,顧倩倩可沒那本事。
爹……太冒險了。她心里莫名有點堵。
的確,杜旭的辦法在目前情況下最方便、行之有效。但……顧倩倩忍不住疑惑:
前世同樣條件下,老爹也會讓年幼的自己如此涉險?
或者,因為修仙的世界,融入了天外心魔有別于普通孩童被區(qū)別對待?
還是環(huán)境變了、人也會相應(yīng)改變,至親父母的行事方式自然也跟著變?
又或者,前世出現(xiàn)過近似的選擇,她只是不知道罷了?
顧倩倩壓低眉頭,連手上哭花螳螂都沒那么有吸引力了。
“來了,來了?!倍判窈爸鴱纳赃h處小巷跑來,左右各舉著支……葫蘆糖!
又他喵的是葫蘆糖!顧倩倩條件反射怒從中來,“噌!”跳起,跺腳大叫:
“我不吃山楂!”有的沒的那些復(fù)雜心思,全遭暫時沖淡。
杜旭被閨女猛然這么劈頭蓋臉一下,瞬間手足無措,躊躇著解釋:
“可,可山藥、葡萄的都賣完了?!焙翢o殺人放火時淡定自若。
翠花此刻不在,剛出刀傀院子便被收起放回隨身棺。夜明埠城內(nèi)規(guī),所有具備大殺傷性的契約獸、蠱蟲、武器都必須收好、妥善安置,否則視作嚴重挑釁行為,其主人會被嚴懲。
顧倩倩用吼的:
“不要!要吃你自己吃!”懟完,看見老爹臉上尷尬、努力討好的笑容,突然又有些過意不去。
傻爹。
杜旭聰明,緊要關(guān)頭夠冷靜,偶爾甚至可以說高瞻遠矚。每每遇到這類場景她都覺得,不難明白當初老媽為啥嫁他。有些時候故意裝傻,整個二愣子似的,讓人恨得忍不住狠踹幾腳。再有些時候是真的傻,好比現(xiàn)在,標準“二十四孝女兒奴”。
顧倩倩嘆氣,實在不知道他倆到底誰未成年,認命地接過葫蘆糖。
算了,這樣的傻人,又是自己親爹,計較啥,山楂……就山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