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暉的外書房位于東路院前宅,是其待客理事的場所。柳沖進來,看到四位儒生打扮的人在堂上品茶閑聊。
這四人兩位是童生,兩位有秀才功名,都是柳暉的幕僚。
柳沖躬身行禮,道:“學生見過四位先生?!?p> 四人頓時一愣,甚至有些受寵若驚。
這位三公子雖然天資聰穎,有文武之姿,然而卻喜好兵事西學,對于科舉入仕興趣不大。因此,對他們這些正統(tǒng)讀書人出身的幕僚,向來不愿搭理。
即便見面也是客氣居多,今日竟會恭恭敬敬的行禮,甚至行師生禮,仿佛普通學童對老師一般,這實在出乎他們的意料。
四人連忙抬手虛托,道:“三公子客氣了,快快請起,且坐下說話?!?p> 柳沖婉拒道:“不坐了,學生有事請教四位先生……”
等柳沖說完,柳暉的首席幕僚何以平笑瞇瞇的道:“此事易爾,三公子不必擔心。一些文臣子孫,因被賜封錦衣衛(wèi)世官,考科舉時也會遇到和三公子一樣的問題。只需拿著官身文書,到錦衣衛(wèi)經(jīng)歷司開具文書,以證明只拿薪俸并未領實際差事即可?!?p> 另一個名為李松的幕僚,頗為熱切的道:“三公子年紀尚小,怕是不懂衙門里的道道,安心溫書便是,我等替三公子走一遭便可?!?p> 另外兩人也點頭,道:“不錯,不錯,錦衣衛(wèi)雖然不是一般衙門,但辦事的門路都差不多,對于我等來說不算難?!?p> 事情果然和柳沖所料的差不多,掛名的錦衣衛(wèi)世官,并不影響科舉。
不過他并不想讓何以平、李松等人幫忙,不是信不過他們,而是他想自己去。
那可是錦衣衛(wèi)衙門啊……對大名鼎鼎,神秘無比的錦衣衛(wèi),柳沖早就心向往之,這么名正言順的參觀機會,當然不能錯過。
況且,他已經(jīng)不是“沖三爺”那個少年了,能自己辦的事情盡量自己辦,以展示能力,在侯府中刷存在感。
他行禮道:“多謝幾位先生美意,不過,學生既然要下科場,就不能再以少年視之,若是連討要一紙文書的事情都辦不好,豈非成了書呆子?”
“好志氣!”
“哈哈,東翁后繼有人啊?!?p> 柳沖謙遜幾句,行禮告辭,“本來還想跟幾位先生請教科場經(jīng)驗,但今日不湊巧,太太的丫鬟云霞在管事處等著學生,只能等來日了?!?p> 何以平李松四人起身相送,“無妨,三公子自去便是,若有事可隨時來找我等?!?p> 等柳沖的身影遠去,一幕僚若有所思的道:“往日里只知三公子跋扈頑劣,今日一見卻是彬彬有禮,舉止妥帖,可見傳聞多有不實啊。”
李松與另外兩位童生,是柳暉復職后才招的幕僚,不大清楚后宅的事情。何以平卻是柳暉跟前的老人了,對柳沖的事,知道的多些。
他斟酌一二,笑道:“三公子身為侯門將家子,從小武勇過人,性格的確有些淡漠高傲,下人們怕他,所以,傳的有些走樣了。但三公子從不欺人,并無紈绔習氣?!?p> 李松方才主動提議替柳沖辦事,卻被婉拒,這讓他感覺有些沒面子,皺皺眉頭,道:“三公子年紀幼小,性格又高傲淡漠,只怕去錦衣衛(wèi)衙門,沒那么順利,不過也無妨,到時我等再替他跑一趟便是?!?p> 何以平笑了笑,沒有接話,心里卻不以為然。普通十三歲的少年,別說去錦衣衛(wèi)衙門就是去縣衙都會心里發(fā)虛。
但這位三公子卻不同,他從小失母,在繼母敵視父親不喜的局面下,每每將繼母氣的跳腳,卻對他無可奈何,這種少年,怎能等閑視之?
柳沖到達管事處時,云霞已經(jīng)把銀子提出來了。云霞也沒敢玩手段,叫管事當著柳沖的面稱好銀子,等柳沖簽完字,事情就辦好了。
云霞正準備告辭,柳沖卻叫住她,道:“我如今病好了,以后每天都要去塾學,還要去縣衙、錦衣衛(wèi)辦理科舉的手續(xù),需要人手駕車跑腿,我的長隨小廝在哪里?”
云霞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了,今天因為柳沖的事,太太大發(fā)脾氣,她這個丫鬟也憋著氣呢?,F(xiàn)在銀子都給了,還想要回人手?簡直得寸進尺。
云霞低垂眼瞼,硬生生的道:“三爺,這事婢子可管不了,婢子只是個跑腿的,如今銀子已經(jīng)放給三爺了,要是沒別的事,婢子就告退了?!?p>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绷鴽_臉色不悅,隨意的一揮手道。
突然間,云霞卻感覺自己手中一沉,低頭一看,手上竟然多了塊銀錠子,足足二兩的銀錠子……快趕上她的月例銀子了。
三爺這是什么意思?這是給自己的賞銀嗎?
她可是太太的心腹丫鬟,跟三爺天然立場對立,而且以往沒少刁難他,他怎么會給自己賞銀?
剛剛她那個態(tài)度,三爺別說賞她銀子,不罵她就謝天謝地了!
然而這不是賞銀是什么?這明顯是示好??!
但很顯然,三爺不想明著跟自己有交集。
先問長隨小廝,再塞銀子,目的很明顯呀。拿人的手短,自己也不能不有所表示……云霞將銀子收進袖子里,趁著向外走的機會,在柳沖身后,用低不可聞的聲音道:“三爺,其實,長隨小廝是管事們管的?!?p> 柳沖沒有回頭,繼續(xù)看著桂圓桂枝收拾銀子,微微翹起的嘴角卻顯示出他的心情。
“長隨小廝是管事們管的”這話的意思是:孫氏決定不了柳沖的長隨小廝人選,再引申一下,孫氏管二門外的事情,也需要通過管事!
呵呵,銀彈攻勢對付這些下人,確實效果奇好。
二兩銀子雖然不少,但能換到這個消息卻是賺了。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小丈夫不可一日無錢……古人誠不我欺也!
柳沖跟銀庫管事閑聊幾句,很快就問出相應的管事姓名——陳順。
安遠侯府的長隨小廝是雙重管理,主子們外出他們跟著辦事跑腿,并充當車夫護衛(wèi);主子們回到府里后宅,他們就守在二門外閑著,為避免他們偷懶,甚至是跑的找不到人,這時候就歸管事處管理。
“你就是陳順?你媳婦是小廚房的管事吧,怎么把你養(yǎng)的這么瘦?”看到眼前這名干瘦男子,柳沖調(diào)侃道。
陳順臉上雖然帶著謙卑的笑,但卻不大會開玩笑,憨憨的問道:“不知沖三爺找小的有什么事?”
柳沖也不再說笑,直接道明來意。
一說起正事,陳順憨厚的臉上立刻露出精明之色,“哦,沖三爺要找回原來的四名長隨小廝?沖三爺,您那兩名長隨,家里世代都是府上親兵,老侯爺讓他們跟著您一起習武,前年您帶著他們,在外與勛貴公子們打架,而后被四老爺趕去守門巡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