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家的廚房六平米左右，茅草做頂，黃土做地。因為蓋得年代久了，黃泥糊的墻壁上已經(jīng)被油煙熏的漆黑。
簡桑走到廚房門口時，柳月萍正半跪在灶臺前生火。
她佝僂著背，印花的薄褂上補丁摞補丁，頭發(fā)亂糟糟的用皮筋扎住，從背后看，一點都不像個才三十七歲的女人。
簡桑想到前世自己在城市里接觸過的中年女性，鼻子一酸，險些流下淚。
抬手按按眼角，簡桑挪著步子，彎腰進廚房走到柳月萍身邊。
“媽，我來燒火吧?！彼紫聛?，撿起一根玉米芯扔進鍋灶里。
柳月萍可沒想讓簡桑幫忙，趕緊拉著她起來，“你去屋里歇著去，等做了飯我給你抹藥，這里太臟了?！?p> 眸光在柳月萍憔悴的眉眼上掠過，簡桑堅定地搖搖頭，“沒事。媽你趕緊做飯吧，不然簡衛(wèi)...我爸又該找麻煩了。”
聽到簡衛(wèi)國的名號，柳月萍反射性的一哆嗦，也不跟簡桑多說了，趕緊起來切菜。
一時間，屋里只剩下刀切在案板上的聲音和玉米芯噼里啪啦燃燒的聲音。
*
午飯是菠菜面條，少油少鹽，是柳月萍常烹飪的食物之一。
加上前世，簡桑已經(jīng)很多年沒吃過這種味道寡淡的食物，如今見到，難過多于懷念。
簡宋就讀的初中離家有點遠，中午不回來吃飯，簡桑主動給簡衛(wèi)國端了一碗面，然后跟柳芳萍一起坐在廚房里吃。
母女兩個一邊吃飯一邊小聲說話，正吃到一半，門外突然傳來一道尖利的女聲，“衛(wèi)國，你在嗎？”
簡桑聽到這個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聲音，心里一咯噔，端著碗直挺挺地站起來朝外看。
外頭喊簡衛(wèi)國的女人約摸二十八九歲，柳葉眉，桃花眼，穿著時下最流行的方格襯衫，身姿窈窕，勾人心魄。
饒是簡桑記憶中關(guān)于村子里大部分人的記憶已經(jīng)模糊，也一眼認出了女人。
這是村里有名的寡婦，張秋韻。
從古至今，寡婦都是別人茶余飯后的談資，張秋韻則是其中的佼佼者。
其中一方面是因為她的美貌，另一方面是她為人不檢點且惡毒。
不過后面一條是簡桑后來才從簡宋那里聽說的，原因是張秋韻和簡衛(wèi)國私通，還在私底下攛掇簡衛(wèi)國虐待柳月萍。另外還有把她姐簡荔賣給老光棍的事，張秋韻也橫插了一杠子。
回憶起前世簡宋跟自己說起的這一段事，簡桑眸中精光一閃。
剛才在臥室那會兒她就想好了，這輩子一定要讓柳月萍跟簡衛(wèi)國斷絕關(guān)系，最好是離婚。
不過這個年代，女人主動提離婚是會被人在背地里戳脊梁骨的，她得找個既能離婚，又能讓簡衛(wèi)國擔責(zé)任的方式。
而眼下，可以利用張秋韻。
一來，不傷及無辜；二來，可以報仇。
前世她聽到張秋韻做的壞事時，滿心滿眼的都是治簡宋的腿，等簡宋的腿好了，她又患了癌癥，以至于沒來得及找張秋韻和簡衛(wèi)國報仇就沒了性命。
今生有了這個機會，她一定要讓這二人付出代價。
按著前世簡宋的說法，張秋韻這會兒已經(jīng)跟簡衛(wèi)國有親密關(guān)系了，她只需要拿住這二人勾結(jié)的證據(jù)，基本可事半功倍。
簡桑嘴唇輕輕往上一勾，放下筷子走出廚房。
外頭，簡衛(wèi)國聽到聲音也走到了院子里，不得不說，簡衛(wèi)國的模樣其實不錯，雖然看著老了點，但頭發(fā)沒禿，忽視身材只看臉的話，還是可以忍受。
看見張秋韻，簡衛(wèi)國馬上咧嘴笑道：“你怎么來了？”
“我來看看你吃沒，沒的話....”張秋韻低頭羞澀一笑，“可以去我家吃。”
簡桑站在旁邊猛咳一聲。
張秋韻和簡衛(wèi)國這才發(fā)現(xiàn)簡桑站在一邊。
尷尬地攏攏鬢發(fā)，張秋韻說：“桑桑也在家啊。”
“她不在家能在哪兒？”簡衛(wèi)國看見簡桑就來氣，都說女孩是賠錢貨，這話真不假，他養(yǎng)簡荔那個小蹄子近二十年，她轉(zhuǎn)頭給跑了，害他損失一大筆彩禮錢。
以后簡桑不能這樣了，他怎么都得把她賣出個好價錢。
簡衛(wèi)國心里打著算盤，面上兇神惡煞，瞪著簡桑說：“還不快滾回屋里去！”
“你怎么對孩子這么說話。”沒等簡?？月暎瑥埱镯崑舌恋匕缀喰l(wèi)國一眼，“桑桑還是個孩子呢?！?p> “孩子個屁?！焙喰l(wèi)國抱怨，“就一賠錢貨?！?p> “哎呀，別說這個了?！睆埱镯嵥凄了圃?，“你上次幫我修屋頂，我說請你吃飯呢，你現(xiàn)在有時間嗎？要不要去吃個午飯？我今天買了肉?！?p> 一聽見要跟張秋韻單獨相處，簡衛(wèi)國立刻來了勁，“去，怎么不去?！?p> 說完，他沖簡桑嚷嚷說：“吃了飯趕緊給我去菜地干活，下午干不完，我就打斷你的腿?！?p> 說著，就要跟張秋韻走。
簡桑這時張口喊住他，“爸?！?p> 簡衛(wèi)國一愣，怒道：“干什么？”
簡桑抬手指指背后的廚房，“咱們家屋頂也漏了，你有空修理一下吧?！?p> “你自己修理?！焙喰l(wèi)國不耐煩地說，“什么都要老子干，你們是干什么吃的！”
說完，再不給簡桑開口的機會，頭也不回的走遠了。
簡桑目送他的背影消失，聳聳肩，回屋繼續(xù)吃飯。
不料，一轉(zhuǎn)身，就看見了正在偷偷抹眼淚的柳月萍。
“媽！”簡桑臉上的笑容褪下，慌忙進屋扶她。
“我沒事?！绷缕忌卤缓喩？闯鲎约旱能浫?，摸摸臉，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就是被煙嗆著了?！?p> 鍋灶里的火早已經(jīng)滅掉，哪里會有煙？
簡桑的心酸酸漲漲的疼，前世她太遲鈍了，也太軟弱了，以至于柳月萍碰見事都自己默默的扛。
今生，她不能這樣。
抬手彎腰用袖子給柳月萍擦掉淚水，簡桑扶著她坐在小板凳上，思忖了下，說：“媽，我看出來了，簡衛(wèi)國和張秋韻有關(guān)系?！?p> 柳月萍沒想到自家素來不多話的二女兒，一張口就是這‘驚天丑聞’，當即嚇得捂住簡桑的嘴，著急道：“你胡說八道什么呢？還有，那是你爸，你別...別亂喊，被人聽見怎么辦？”
“有沒有胡說，媽，你最清楚了?！焙喩Ｎ兆×缕嫉氖郑抗庾谱频乜粗?，“我一點都不想讓簡衛(wèi)國當我爸，他太壞了，媽...”
她停頓了一下，說：“你有沒有考慮跟他離婚？”